文思月抬头看她一眼。

  夏诗弦立马老实, “我开玩笑的嘛,你干嘛那么凶哦,你怎么突然腿软了?见到奶奶情绪太激动了?”

  文思月搀着她的胳膊站起来稳定身形, 淡淡看了眼夏诗弦,眼神意味不明, “我看到你腿才软的。”

  “哈?”夏诗弦不明所以,“平时看我也没见你腿软啊?在我面前嘴硬什么呀, 想奶奶又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

  文思月舔舔唇, 她刚才压根没想过奶奶, 脑子好像宕机了似的,满脑子闪过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夏诗弦。

  她低头看了眼墓碑,越发觉得自己像只禽兽。

  “哎,你别太伤心了啊, 奶奶毕竟岁数大了, 还好我们平时都比较关注她, 才不至于烂在屋里。”夏诗弦半蹲下看着奶奶的墓碑说着, 只是她嘴突然变笨,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安慰的话, 说出来她感觉似乎并没有起到该有的作用,她自己都有点听不下去。

  身高腿长的人蹲下后只剩小小的一团,头顶的发旋清晰可见, 文思月不由抿着唇笑了笑, 她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墓碑跟前,跟着蹲下, 用手指轻抚墓碑上奶奶的名字, 低声说:“我刚才真的没有想奶奶, 我想的都是你。”

  夏诗弦愣住,侧过头看文思月。

  文思月接着说:“我觉得自己是只禽兽,奶奶去世我很难过,可我没有哭,或许我当时是有机会逃离的,可我很害怕,觉得万一回来,迎接我的一切都不再是熟悉的,我该怎么办?”

  夏诗弦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文思月低头看着手指上的灰尘,“所以我大概很自私,诗弦点亮了我,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可我……”

  她转过头来,一双眼睛黯淡无神,夏诗弦心里咯噔一下,她还从没见过文思月如此失魂落魄的时候。

  “可我却很矛盾,我想让你得到想要的一切,也想让你的光只照到我一个人,遇见你,才是我最幸运的事。”

  她说的语无伦次,眼睛眨啊眨,平时淡漠的漆黑眼珠盛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还有被浸湿的长长的睫毛。

  夏诗弦喉咙酸酸的,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文思月不喜欢工作,也不喜欢被工作挤占太多时间,这一切其实都很简单,就是因为她。

  工作只是想让她飞得更高更远,让她伸手就能够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可当工作侵入文思月的生活,她不得不分出一些精力来处理这些对她来说是累赘的事情,文思月不喜欢,甚至排斥。

  “嗯……小月,我觉得你没必要把自己想的这么坏啊,也不用对自己评价这么低嘛,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啊,包括我。”夏诗弦吐出口气站起来,背着手走了几步,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

  “其实我也很想让你时刻陪在我身边,说实话,我们最近交换信息素的频率降低了,事业确实分走你我的一些时间,但这是没办法的事,都是成年人,这种寂寞的心情只能自己消解,总觉得告诉你挺难为情的,好像我们跟连体婴似的,但就是这样,没有你在的时候,我还挺难捱的。”夏诗弦背对着文思月,慢悠悠地说着。

  文思月讶异,她没想到夏诗弦居然是这样的心情。

  “我之前不是说过这样很可怕吗?我真的感觉到这样很吓人,令人恐惧,仿佛我不再是我,而是别的什么人,我的一举一动轻而易举的就能因为你而改变,我变得不像我了,所以那段时间,我很纠结,我想过分开,也想过就这样也不错。”夏诗弦说的很冷静,只是文思月听到她想过分开后,眉心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太阳穴处青筋紧绷,夏诗弦的话对她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她沉默良久。

  夏诗弦以为文思月听见她说分开,吓到沉默,夏诗弦心里狂抽自己,一边连忙蹲到文思月身边,“嗨呀,你别想那么多了啊,我是心甘情愿的。”

  文思月还是很压抑的样子。

  夏诗弦有点慌神,这是怎么回事啊,今天的文思月特别不对劲。

  她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要她骂人可以,安慰人真不是她强项。

  “哎哎哎,那啥,你别消沉了啊,要是不喜欢听,就当我没说过好不好?”夏诗弦牵过文思月的手,两个人面对面蹲着,活像正在吵架的幼儿园小朋友。

  文思月轻轻哼了声,任由夏诗弦牵她的手荡秋千似的甩来甩去。

  “不好,你想跟我分开。”文思月眯起眼睛说。

  夏诗弦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文思月幽怨的语气,心里又疼又急,眼看文思月眼睛湿湿的要哭出来的样子,她神色染上意思慌乱,顾不上太多,以比刚才快得多的语速说:“我是想过,不过这个想法也就只有一秒钟,或者更短?哎呀反正你懂我意思吗?就是……就是我的意思是,我虽然有过那样的想法,但我还是觉得跟你在一起更好。”

  她解释的兵荒马乱,前言不搭后语,文思月看她着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的模样,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

  “噗,”文思月短促的笑了声,“我没有难过,我只是……在逗你。”

  夏诗弦的情绪顿时像被冰封住似的定格,她缓了两秒钟,吐出一口气。

  “那就好。”

  文思月惊讶的挑眉,想象中的重锤并没有到来,反而是夏诗弦松了口气的低沉声音。

  “我逗你,你不生气?”文思月不太明白,夏诗弦今天怎么不太对劲?

  正常来说,等夏诗弦反应过来后,最先做的就是锤她几下,然后愠怒着叭叭叭说一通,最后以她糊弄过去为结局。

  “我生什么气哦,”夏诗弦斜她一眼,站起来叉腰,“你又没错,咱们虽然确定关系在一起了,但很多事情还是需要磨合的,我没谈过恋爱都知道,你这么厉害怎么还不适应似的。”

  文思月最后看一眼奶奶的墓碑,跟着站起来,两人开始往回走。

  走着走着,文思月开口,“可能是我想得太多,有些患得患失的。”

  至今她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内心深处害怕着,害怕这一切都是她臆想出来的一场梦,等她睁开眼睛后,自己还在那座城堡里,夏诗弦还在蹉跎着自己的人生。

  一切都没有改变。

  夏诗弦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还真没发现,原来你这么没安全感啊。”

  “嗐,你跟以前没两样,”夏诗弦突然得出结论,“还记得我们刚见面的时候吗?勾引我跟你网恋,现在想想真是漏洞百出。”

  文思月没搭话,在等夏诗弦接着说。

  果然,夏诗弦停顿了不到一秒钟,张口接着滔滔不绝,“当时我心态也挺不对劲的,明知道跟人网恋不靠谱,说不定就是个骗子,不过有时聊天的细节实在跟你很像,我始终下不定决心说分手,后来居然发展到莫名其妙的同意见面。”

  “也可能是觉得见面就会死心了吧,”夏诗弦叹气,“哎,结果你压根不是故意模仿的骗子,是货真价实的本人。”

  一副载在文思月手里的样子。

  提到这个文思月眼里染上笑意,“当时不是你急吼吼的上来就同意我跟你谈恋爱的请求,连我是谁都没问。”

  害她嫉妒好久。

  夏诗弦咂嘴,摸了下脸颊不自在,“那啥,那不是感觉你靠谱吗!”

  “刚还说我是骗财的骗子。”

  夏诗弦嘶了一声,“哎,我说的话你怎么都记着啊!”

  这人,不是根本没有说谎的余地了?

  一来一回当回到陵园的起点大厅时,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夏诗弦抬腕看表,这一路基本都是用走的,她有点饿。

  文思月开车带她去县城中心吃了点饭,没成想随便走进的馆子,竟然是曾经的同学开的。

  时隔多年,关系一般的同学竟然还认出她俩来。

  夏诗弦压根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跟人握手打招呼。

  “嗨呀,我听班长说夏诗弦你带女朋友参加同学会,没想到真的啊!你这女朋友这么漂亮,看着还有点眼熟,”同学十分热情的把两人带到包间,张罗着给两人点了菜,空闲之余对着文思月感叹道。

  想了想没想起来是谁,同学索性一屁股坐下,拉着夏诗弦叙旧,“听说你在A市混出头了,还去了伦敦,除了南星蘅咱们里面混得最好的就是你,你去伦敦见没见到南星蘅?”同学问道。

  夏诗弦点头,“见过两次,她在时尚圈地位挺高。”

  本以为同学会附和着称是,结果没想到同学呸了一声,“哼,不是我戴有色眼镜看人哈,从高中我就觉得南星蘅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的地位名誉肯定不是走正道得来的。”

  脸上嫌弃的模样不像是作假。

  夏诗弦隐隐觉得违和,于是顺着同学的话问下去,“哎你是不是知道她的一些事?”

  同学呵呵一笑,热情的帮她们布菜,“先吃饭先吃饭,对了,这两天看新闻没,大壮喝酒把命根子喝没了。”

  夏诗弦,“啊?”

  文思月不动声色的抿了口眼前的茶水。

  “好像就是同学聚会那天吧……在自家餐厅门口,喝多了调戏女人,结果被女人反杀,这视频在网上可火了,就是有点黑没拍清楚女人的脸,真想看看这位勇士是何方神圣。”同学说着露出憧憬的神色,夏诗弦瞟了眼旁边的文思月,心情微妙。

  大概太久没人陪着说话,同学话匣子打开,话是一句接着一句,夏诗弦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同学说的事情都很琐碎,小到跟丈夫吵架,大到大壮被踢的不光失去自由,连继承权都踢没了。

  夏诗弦听得嘿嘿直笑,活该啊,谁叫他不自量力凑到文思月跟前,文思月不当场翻脸都算是好脾气。

  然而下一句同学的话引起她的注意,让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全神贯注的听着。

  “当年南星蘅喜欢总推着车跟在你身边的小姑娘,对你可做了不少龌龊事,要不是南星蘅搬家后我去过她家收拾,我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呢!后来推车的小妹妹不见了,我想跟她有脱不开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