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恩揉了揉太阳穴, 在离休息室不远的走廊处走来走去,感到了久违的茫然。
这五千毫升信息素不仅轰动了整个医院,连他在主星医院任职的雌父都知道了。
当即就勒令他赶紧讨好雄虫, 最好牢牢捆绑住, 医院里的死亡率说不定都会因此而改善。
但这件事哪有那么容易, 雄虫基本都想一出是一出。
即使耶尔阁下和其他雄虫都不一样,傲气也肯定是有的, 愿意捐献说不定就是一时心软,很难建立起长期稳定的关系。
高价从雄虫那里收购信息素?
不失为一种方法,但是医院一直资金紧缺, 说不定根本付不起雄虫叫的价。
但如果是很紧急的情况, 高价倒也可以接受。
相比其他贪得无厌狮子大开口的雄虫, 耶尔阁下倒是最能信任的存在了……伊莱恩默默想到。
“嘀嘀嘀!”
手腕上的光脑发出声响, 点开看到一个特殊图标,他顿时反应过来是雄虫按下了呼叫服务的按键。
他一个箭步冲到休息室门前,却在推门前紧急刹住车, 快速将发型衣服什么的整理好,才屈指轻轻叩击。
“阁下,我能进来吗?”
“进。”
房间里的温度相比外面高了很多, 像个暖融融的温房,雄虫并没有安分坐在沙发上, 而是站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伊莱恩关切地道,余光扫了一眼茶几上的热茶和甜点, 没有发现被动过的痕迹, 一时有些担忧, “还是会觉得头晕吗?”
耶尔转过头看他, “我没事, 现在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阿尔文的情况已经好多了,等做完手术应该能脱离危险期,您捐献的那五千毫升信息素足以救治上千名重伤的军雌,真的非常感激您!”
伊莱恩从关心他的身体状况,一路说到他的“伟大贡献”,压低过的语气仍然慷慨激昂。
“……”
耶尔被他夸得有点臊,以手抵唇咳了一声,视线有些游移,“我找你来其实是有事要说。”
伊莱恩瞬间止住话音,表示洗耳恭听,“您说。”
“我觉得我们可以建立一种长期的交易关系。”
不等神色怔愣的雌虫反应过来,耶尔直接说出了刚才的设想。
“平时一月一次,每次八百毫升,战事比较吃紧的时候就半个月一次,可以接受灵活调整。”
信息素对于雄虫来说,并不是血液之类很重要的东西。
虽然产量可能不多,但确实可以源源不断地生成,被适度抽取并不会产生什么不良反应。
但是由于大部分雄虫的莫名自傲自怜心理,要么不愿意捐献,要么只捐一点点,硬是把信息素变成了千金难求的奢侈品。
“这是我这边能给出的条件。”
耶尔看了眼伊莱恩惊喜中带着忐忑的神情,微微偏转过头,敛去眸中沉思。
就算他不吝于捐献,最好也不要无条件地予给予求,很容易滋养无休止的贪婪,被别有用心的虫利用。
“那,您希望……医院这边出什么样的条件?”
伊莱恩声音艰涩,勉强压抑下激动询问道。
雄虫给出的条件太丰厚,如果交易能成功,医院的死亡率至少能下降十几个百分点!
“在交易期间,免掉我的雌虫的一切治疗费用,而且要尽力用最好的药。”
伊莱恩忙不迭点头,“这个绝对没问题!就算您不说,作为这次捐献的报答我们也会给您免的!”
“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希望能借用到医院的关系网和虫脉。”
这个条件界限有些模糊,但是仔细想想并不算为难,至少可活动空间很大,伊莱恩思考一瞬后就点头答应。
但他最想确认的条件并不是这个。
伊莱恩斟酌着语气,“我想问一下,就是,关于您提供的信息素……”
“信息素的价钱,按照国家药监局发布的定价来吧,市面上那些溢价太多了,并不合适。”
耶尔平淡道,他余光看向窗外的景象,不自觉蹙起眉来。
这扇窗正好对着医院的食堂,无数军雌挤在里面排着长队打饭,菜色看起来不算丰富,只能勉强果腹的样子。
这医院也太穷了,要不然打个八折?
怀疑震惊难以置信和狂喜混杂在一起,让伊莱恩的表情很是奇怪,语无伦次地确认道。
“标准定、定价?!您是说真的吗,我没有听错吧?真的是标准定价吗……!”
耶尔转过头,在伊莱恩期盼的视线中点了点头,“是啊。”
“你们医院这么穷,付不起多少星币吧。”
耶尔很是通情达理地体谅道,“也可以赊账的,我没关系。”
虽然比较窘迫是事实,但这多少有点扎心了。
伊莱恩试图挽回一点医院的形象,“倒也没有那么穷……”
“但是呢——”
耶尔突然道,打断了他的话音,脸上的神情淡了些。
“你明明可以好好和我说,然后商量着进行交易,却选择了把我架在火上烤,这确实有点冒犯了。”
他的声音淡淡,看不出生气的迹象,却让伊莱恩瞬间冷汗就下来了。
“真的很抱歉,阁下,当时情况紧急……”
“如果那些军雌暴起,单凭你拦不住的吧。”
一针见血的诘问。
伊莱恩的神情也凝重下来,眼里透出懊悔和后怕之色。
“这件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事后一定会给予阁下满意的补偿,如果还有其他请求,您可以随意提出,医院会尽力满足您。”
耶尔不置可否,只安静地看着对面的雌虫。
一直到伊莱恩胆战心惊刚才的交易是不是雄虫耍他玩的,耶尔才倏地松了眉心。
“没有下次。”
他莞尔,转过头看向窗外,语气平静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不要这么紧张,交易照旧,我只是提醒你一下。”
给个甜枣,接着就是一个巴掌,最后再给个甜枣。
这一套玩得这么溜,眼前的雄虫脾气虽然好,却绝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软柿子。
伊莱恩感觉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心底关于赖上这个雄虫的侥幸也消失了。
还是界限分明,展示出最大的诚意,才能顺利延续长期交易。
“哦,对了。”
雄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眉心微蹙,露出一点苦恼的神色,“我现在就有一件事需要帮忙。”
“——我要找一个东西。”
*
谢昭打开门,就见到门口椅子上坐着的雄虫,还没打招呼,就被后面出来的西泽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顿时忘记自己要讲什么了。
“雄主。”
他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冷硬得像块石头,又漠然又严峻的军雌低声唤道,唇角难掩一丝柔和的笑意。
耶尔起身,低头看了眼雌虫的神色,嗯,非常平静,什么也看不出来。
“情况怎么样?”
眼前的雄虫眸底含着一点亮亮的期盼,看起来格外让虫心软,谢昭张了张嘴,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目前进展为0。
“啊……这个、那个……他目前的情况就是……”
“治疗还不错,我感觉好多了。”
一道冷淡而强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支支吾吾,西泽抬起眼,淡淡地扫了一眼谢昭所在的位置,“对吧,谢医生?”
被那一眼看得浑身一冷,谢昭瞬间收声,不自觉挺直脊背,“没错,就是这样。”
随后西泽看向身前的雄虫,语调不自觉变得轻而柔和,“……我们回家吧。”
嘶——
谢昭仗着那军雌看不见,表情夸张地龇了龇牙。
在雄虫疑惑地看过来时又连忙整理好表情,连声道,“没事,就是突然有些牙酸、牙酸……”
“好,回去吧。”
耶尔顺手揉了一把雌虫柔软的头发,有几缕被摸得支棱起来,配上雌虫抿唇绷着脸的样子,莫名有些可爱。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确实有些疲惫。
耶尔深吸了口气,打起精神向谢昭辞别,“那我们先走了,下周再过来。”
……
手术终于结束,看完阿尔文情况后,军雌赶到了vip休息室前。
刚整理好仪容清好嗓子想对着雄虫好好表达感谢,里面就走出来脸上喜色未消的伊莱恩。
“……怎么是你?那位雄虫阁下呢?”
“哦,他去谢昭那边接他的雌虫了,你们去那边看看吧。”
然而刚赶到心理诊室,就碰见谢昭正对着角落嘀嘀咕咕,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一个军雌拉住他,“那位雄虫阁下在哪里?”
谢昭下意识夹起声音阴阳怪气,“我怎么知道,大概是回~家~了~吧~”
那军雌无语,“……你是有什么毛病?有病赶紧去治,别耽搁了。”
*
等回到家已经是傍晚时分。
昨晚的风暴稍稍停息,浅淡的霞光破开阴沉的云层,在小阳台上投下一片昏黄的光影。
耶尔唰地拉开帘子,那霞光便也漫入客厅中,更觉温暖而疲惫。
“我都忘了还有轮椅这种东西了。”
他转过身,轻笑了一下,“抱歉啊,让你一直被015抱来抱去的,很不方便吧?”
“没有的事。”
西泽低声道,“雄主已经做得太好太多了……我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了,雄主不用太过担心。”
情况其实并不乐观,耶尔没吭声。
不过雌虫能这么想也不错,至少没有陷入痛苦和悲观。
“今天好累……”
他喃喃道,把自己摔进沙发,把脸埋进雌虫叠的软乎乎豆腐块里,深深吸了口气。
西泽把轮椅摇到沙发边沿,双臂十分利落地一撑,坐在了耶尔旁边。
“信息素释放过度是会很疲惫的,还没到晚餐时间,您可以先小睡一会恢复精力。”
耶尔已经把被子搅散卷在了身上,困倦得几乎睁不开眼,但还是逞强地喃喃。
“不行,现在睡了晚上就睡不着了,作息会乱掉的……”
他抱着膝盖来回晃动,试图赶走不合时宜的睡意,时不时发出含糊的鼻音。
但一只手从耳后伸过来,覆盖在他的双眼上,轻柔却不失强硬地带着他往后,完全躺入一个软厚温暖的怀抱中。
“……嗯嗯?”
耶尔含糊地呓语了一声,感觉到覆盖在眼睛上的手放开,随即开始打着圈按揉两侧的太阳穴,手法专业,力道适中。
他顿时像被挠了下巴的猫,一瞬间舒服得浑身都软下来。
每一根疲惫的神经都丢盔卸甲,完全沉醉在那双大手的抚摸中,完全不想起来了。
“晚饭……叫我……”
他艰难地挣扎了最后一下。
怀里的呼吸逐渐绵长,西泽停下手上的动作,又有些生涩地梳理起耶尔的头发,将那些凌乱的碎发都别到耳后去。
怀里的触感太轻也太软,他努力放松身体的肌肉,想让雄虫躺得舒服一点。
但没等他勾起唇角,屏息仔细感受独属于雄虫的气息,一道声音倏地在脑海中响起——
【别自作多情了,你和那个军雌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西泽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一个典型的军雌。
高大强壮,沉闷无趣,在战场上凶残得可怕,在床上又僵硬乏味,从来不讨雄虫的喜欢。
从前他对讨好雄虫嗤之以鼻,但直到遇见耶尔,才后知后觉地咂摸出一点无措和无力来。
若他还有上将的身份,有滔天的权势和财富,兴许还能妄想将眼前的雄虫绑在身边攥在手里。
但现在这个残缺落魄的样子,怎么配得上这样好的小雄虫?
西泽眼睫微颤,搭在耶尔肩膀上的手痉挛了一下,最终还是克制地收紧,挪到了一旁的沙发上,没有再碰过怀里的虫一下。
……
这一觉好像睡了很久很久。
耶尔醒来的时候完全是懵的,坐着好一会才逐渐清醒,视线从涣散开始聚焦。
“……几点了?”
他左右看了看,才发现自己正枕着雌虫的枕头,身上也盖着雌虫的被子,把头发和薄衬衣睡得乱七八糟的。
身体睡得有些发软,却是难得的轻松和饱足,他都快忘记睡得这么沉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余光瞥到阳台外的天空,最后一丝霞光褪去,几颗星子挂上夜空,街道上的各色霓虹和房间的灯光渐次亮起。
广大而热闹的夜色才刚刚开始。
厨房里015正在做饭,洗碗哗啦哗啦、切菜咔嚓咔嚓,和锅碗瓢盆的声音一起奏成明亮而温暖的协奏曲。
“……”
他盯着外面出神了一会,后知后觉额头上的热度不太对,伸手一摸,觉得自己应该是有点低烧。
难怪身体懒洋洋的,根本不想起床。
“嘀嘀!”
放在茶几上的光脑响了两声,耶尔伸手摸过来,重新倒在柔软的被子里查看消息。
【伊莱恩:阁下,晚上好[爱心]!】
【伊莱恩:剩下的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稍后我会安排员工给您送过去,或者您想要和哪个医生交流一下,都可以随时和我说,一定为您安排到位![玫瑰x3]】
【伊莱恩:对了,阁下说的那件事已经安排下去了,如果顺利的话很快就有回音了,麻烦您耐心等待一下。】
一连三条消息闪现,基本都是好消息,耶尔懒得和他客套,手指一动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wwn:猫猫点头jpg.】
“嘀嘀。”
新的消息弹出,是熟悉的冷淡又狂热的语调——【今晚有空一起交流吗?】
耶尔长长地嗯了一声,沉吟几秒,决定今晚给自己放个假,实在是支棱不起来了。
【wwn:今晚不行,发烧了。】
【wwn:流泪偷妈头jpg.】
他正要放下光脑,去厨房看看雌虫和015在干嘛,就接连传来了嘀嘀两声,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您收到来自用户‘伊莱恩’的转账共88万星币……】
【您收到来自用户‘阿德莱德’的转账共15万星币……】
两条消息并排出现在首页上,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耶尔眉梢微扬,心情大好地哼笑一声,分别发了两个谢谢的表情包回去,然后神清气爽地掀开被子起身。
015端着一锅汤从厨房出来,眨了眨豆豆眼,“您醒了呀?晚饭也快好了哦。”
被厨房门关住的饭香逸散了出来,小机器管家将汤煲上的盖子一掀。
乳白的蒸气夹杂着浓浓的醇香,在明亮的灯光中袅娜升起,瞬间就唤醒了麻木的食欲。
“……你居然没把锅底烧穿?”
耶尔拉开椅子坐下,有些稀奇地道。
虽然闻着很香,但他始终保留着一点警惕,“你没像上次那样,把半罐盐都倒下去了吧?”
015的小屏幕上保持着标准微笑,“您可以喝一口试试看呢。”
“开玩笑的……”
耶尔低笑一声,接过它递过来的碗和勺子,眉眼微弯,“辛苦了。”
015却突然想起什么,急匆匆地跑回厨房去了,“要糊了要糊了!……还好还好,没糊呢……”
厨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耶尔本来托着腮,一只手拿着勺子在滚烫的汤里搅动,听到动静后转头,果然看见西泽从里面出来,身上的毛衣沾了些水珠和烟火气。
“晚饭是你指导015做的?”他笑问。
015哪里会做这些花样,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味道,唯一的可能就是西泽下场指导了。
之前他说自己厨艺不错,看来是真的很不错。
“好厉害——我就不怎么会做饭,不饿死自己算好的了。”
因为生病,他的嗓子还有些沙哑,语调懒洋洋的,拖长了一点音。
“声音怎么了?”
西泽敏锐地察觉不对劲,侧了侧头道,“好像有些哑,是感冒了吗?”
“可能是有点低烧……没什么大事,等会吃完药睡一觉就好了。”
说话间,015将炒好的菜陆续端了上来,耶尔放下汤勺,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有些含糊地道。
“这个好吃,如果做辣一点就更完美了……”
他一口接一口吃得不亦乐乎,没注意到西泽控制着轮椅离开。
背后突然一暖,一件外衣披在了他肩上。
耶尔怔然,下意识伸手一摸,摸到了毛绒绒的帽子边缘。
“多穿点,不要着凉。”
雌虫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背上扶着衣服的手离开,又拿起一个软枕塞在了腰后。
耶尔感受了一下身上包裹的暖意,缓慢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撩开额头上的刘海探了探温度。
那只手的温度比他额头的还高,稳定而有力,动作带着几分克制。
在简单测完温度后,西泽脸上的神情才放松了些,低声嘱咐道。
“应该只是累到了……吃完饭后吃点药,今天早点休息吧。”
额头上的手还没有离开,耶尔下意识低头蹭了蹭,在那手心里拱了几下。
那之手僵了一下,然后有些迟疑地、很轻地摸了他的头几下,给猫顺毛一样从前到后揉了一把。
“很难受吗?”
雄虫从没有这样类似撒娇的举动,而且从刚才开始就一声不吭,西泽不免有些担心。
“不用担心……我没事。”
终于回过神,意识到刚才做了什么,耶尔脸颊有些发烫,连忙低下头喝汤,“赶紧吃饭吧,等会就凉了。”
他又想起刚才躺在雌虫怀里,被揉捏得太舒服而睡着的事,西泽的手法和现在一模一样。
那感觉很是微妙,总觉得……是被一头残缺坏损但仍然强大的大雪狮当成了幼崽,温柔地舔舐和疼爱了一番。
不能再想了,吃饭吃饭!
耶尔猛喝一大口汤,企图压下快要蹦出喉咙的心跳。
……
所幸经过一晚上的休息,低烧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耶尔才不至于在年假前的最后一天请假,保住了岌岌可危的全勤。
又是按部就班,忙忙碌碌的一天。
“阁下,您今晚有什么活动吗?”
临近下班,亚雌同事突然转过身,热情地发出一起吃晚餐的邀请,“反正回去也没什么意思,不是吗?”
耶尔熄灭了光脑屏幕,照例礼貌拒绝,“不好意思,我……”
他原本要用家里的晚餐已经做好了为理由拒绝,但想起安静坐在沙发上等待的雌虫,鬼使神差道,“今晚已经有约了。”
亚雌原本也不抱什么希望,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瓜,双眼瞬间睁大,“您居然有约了?!”
这简直比艾塔尔被星盗轰炸了还要炸裂!!
“啊,”耶尔眨了眨眼,“只是回家而已,015已经做好晚饭了。”
闻风赶来的雌虫失望地啊了一声,然后悲愤道,“吃机器管家做的晚饭怎么能叫约会,根本就是在浪费大好夜间时光!”
“不过最近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阁下这几天心情都很好呢。”
有雌虫同事端着咖啡路过他的工位,笑着问道。
“真的吗?”耶尔眨了眨眼,“我没有感觉到。”
“是真的哦,最近您时不时就会看着光脑笑,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光脑……他基本都是在看015报告的关于雌虫的动态,居然会一边看一边笑吗?
意识到这点,耶尔低咳一声敛去笑意,避重就轻道,“明天就放年假了,当然开心了,没什么特别的。”
见他不想谈,其他虫咦了长长一声,就顺着年假的话题说了下去。
这里的年假一般会放一个月,和之前学生时期的小寒假差不多,不少虫会借着这个机会去周边星系旅游,好好休息一下。
“听说到时候街上会推出很多活动,阁下要不要去看?说起来那几天我约了约克去火烈鸟乐园……”
这个时候也没多少虫进来看书买书了,馆长也由着员工放松一下,虽然时不时就会被cue,但耶尔还挺喜欢这种氛围的。
果然不管在哪里,社畜都是最苦逼的。
也几乎没有生物能拒绝放假的快乐,而在放假前和同事或朋友大谈假期规划,更是跨越面位和种族的传统习俗。
“好了,”耶尔看了看时间,把手里的东西一收,“该下班了。”
在每一天都同样热情的告别声中,他撑开那柄黑色的伞,再一次走入雪中。
但行至半途,不知为何又突然想起刚才的对话,耶尔垂下眼眸,将脸埋入围巾中。
回家……他早就没有家了。
十年前就没有了,又在三年前连自己的故土也一并弄丢了。
但蓦地抬眼,眼前千家万户灯火如云,交错的星轨盘旋高楼之上,辽阔星穹浩瀚无边,这景象不知何时消减了让他惊惧的陌生。
新的年岁到来,将过去的倒霉和污垢全部涤荡一空,剩下的,就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耶尔逐渐停下脚步,怔怔出神。
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他死去,他来到这里,他活了下来。
孤寂的灵魂越过浩瀚不朽的星河,彻底斩断了故土上的一切牵绊,踏上一条全新的生命旅程。
幸运的是,他现在已经不是孤身一人。
手腕上的光脑嘀嘀作响,是015做完晚饭的报备短信,他收回视线,快步走进面前的楼道。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