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寒山纪【完结】>第201章 月灯

  景澜牵着马问:“这是从哪来的?”

  洛元秋举起手中的兔子灯道:“怎么样,好看吗?”

  景澜道:“外头兵荒马乱的,还有人敢出来卖灯?”

  洛元秋道:“不是买的,是别人给的。”

  此事说来好笑,洛元秋离宫后特地回了一趟曲柳巷,本想在租赁的屋子到期前将行礼提前收拾好,结果去了搜寻一通之后,才发现屋中里根本没什么可收拾的,就连那半盒干桂花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撒了一地,芬芳已失。

  无奈之下空手而出,临行前洛元秋对着那半扇木门发了会儿呆。周围邻里因昨夜之事紧闭门扉,不敢随意出来走动。街道上冷冷清清,洛元秋常去的面摊与包子铺都没开张,她不免有些失落。

  回想当初来时这里还格外热闹,街头巷尾都是人。如今她要走了,却连半个人影都见不到。正要离开的时候,余光瞥见墙那头探出两张脸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听咻咻两声,两枚弹丸飞来,倚在门边的那半扇木门晃了几下,“轰”一声倒了。

  一时间鸦雀无声,墙头那两个孩子见闯祸了,急着跳墙逃开。其中一个大概是没见过这阵仗,手足无措地扒在墙头迟迟不敢下去。还没等洛元秋开口,他就先放声大哭了起来,声音回荡在巷里,很快就引来了家中大人的呵斥。

  洛元秋才想起隔壁住的秀才一家早已经搬走,现下住着的应当是新搬来的邻居。果不其然,半晌后隔壁小心翼翼开了门,一个年轻女子探出身来看了洛元秋一眼,又看见躺在地上的半扇木门,连忙赔礼,便请洛元秋进家门喝杯茶——

  景澜听到此处眉心微动,道:“所以你就这么进去了?”

  洛元秋道:“我当时本不想进去的,可是……”

  只是一扇破门罢了,立回去修修还能做做样子,洛元秋觉得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但那年轻女子极力邀请,偏偏这时传来一声怪响,洛元秋低头去寻,目光在腹部微微凝固,嘴角不禁抽了抽。

  那年轻女子也没想到会这样,扑哧一笑,掩口道:“厨房正好蒸了一笼包子,姑娘若不嫌弃,不如来尝一尝。”

  洛元秋突然想起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了,顿时大脑空空,幽魂般跟着她进了门。

  一顿饱腹之后,洛元秋发现院子里堆了不少竹子,屋里梁上挂了几排新做的花灯,寻常可见的荷花样式,粗略上了些颜色,便挂在高处晾着。

  中间那排花灯中却有几个不太一样的,洛元秋指着那灯问,年轻女子答道:“那是燕子灯,那是兔儿灯,小孩儿都爱顽。去年上元节卖的不错,今年便想着也扎多些带到灯会上去,可没想到出了这事……唉,真是老天不成全!姑娘要是喜欢,不如挑一个去?”

  洛元秋说完提起灯给景澜看,道:“我挑来挑去选了这一只,你看,它是不是有点像你?”

  两人自后门入院,景澜把马交给管事,抬手按在那灯纸上,轻轻转了个面道:“是像你自己吧,一只呆兔子。今天舅父把你单独留下,可是有什么话要交代?”

  洛元秋笑了起来,觉得十分有趣:“这都猜到了?那你不如再猜一猜,我们都说了什么。”

  两人并肩走着,雪中灯如胧月,在飞雪的撞击下发出簌簌声响。景澜从洛元秋手里接过兔儿灯,转了个面,抹去灯外覆盖的薄雪,说道:“必然与玉清宝诰有关。”

  “也不全然是。”风有点大,洛元秋去牵她的手,说:“本打算换点别的,后来发现用不着了。”

  仿佛握了一块冰在手中,洛元秋呵了口气诧异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景澜转过脸,微光下五官如同精描细绘而成,清丽隽秀,道:“嫌我了?”说着把手伸进洛元秋衣袖里,贴着她的手臂道:“我后背有伤,气血亏损,身上自然会冷。”

  交谈间两人进了屋子,寒风被隔绝在外,房间里暖意熏人,看着熟悉的陈设,洛元秋一时间大有隔世之感。

  她愣了愣,回顾这一天一夜所发生的事,仍觉得不可思议,仿佛置身于走马灯旁,做了一场五光十色的梦。

  景澜推推她道:“奔波了一整天还不累么。走,去把衣服换了。”

  两人先后去沐浴净身,回来以后景澜把兔儿灯挂在书架旁,见洛元秋盯着灯发呆,便问:“在看什么?”

  洛元秋一脸认真道:“我现在一看到灯就想起墨凐,你说她不会又从灯里蹦出来吧?”

  景澜走进和她一起看着灯,兔子呆头呆脑地与她们对视,景澜干脆吹灭灯里的蜡烛,道:“现在好了,应该不会了,过来帮我看看伤势。”

  她在床榻边坐下解开单衣,露出后背,一道深紫色的伤痕印在雪白肌肤上,从右肩向下斜掠过大半肩背,看着令人心惊。

  洛元秋指腹轻贴在边缘,觉得这伤痕看起来就像是咒纹,道:“没流血,疼不疼?”

  “有点。”景澜低下头,把放在手边的瓷瓶给她。

  洛元秋打开瓶塞闻了闻,倒了些许在手中,问:“这是什么药?”

  把碍事的头发扎成一束,景澜答道:“祛除咒力的药,就是不知道是否有用,先上些看看。”

  “是要拔咒吗?”洛元秋跃跃欲试,“我略知一二,不如让我来试试?”

  景澜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不必,要拔咒我还是去找咒师。”

  洛元秋不悦道:“明明是符在咒先,符高于咒,以符法拔咒为何不可……”

  景澜一针见血道:“那现在太史局里是咒师多还是符师多?”

  洛元秋无言以对。

  若真论起符术咒术谁高谁下,只怕说个三天三夜也未必会有结果。洛元秋安慰自己,师妹既然都伤成这样了,做师姐的就应该大度些,莫要与其相争。

  她自觉心态平和,倒了碗温水调和药粉,刚要下手之际,景澜却闷笑一声,肩头颤动,牵动后背。洛元秋心知她因何而笑,无奈道:“别动了,正上药呢。怎么还笑……有这么好笑吗?”

  洛元秋放下瓷碗,一手抹药,一手按住景澜后背。察觉指腹下肌肤细腻光滑,从发间传来沐浴后的幽香,她怔愣片刻,面上微热,心中涌出一股异样的温柔,旖旎顿生。

  景澜侧头道:“怎么还不上药,你不会又脸红了吧?”

  冷不防被她戳中心事,洛元秋马上否认:“没有,你别乱动了,这就上药!”

  她蘸着药往伤上抹去,察觉到景澜肩背紧绷,仿佛在忍耐着什么,忙收手问道:“疼吗?”

  景澜下颌微紧,咬牙道:“不用管我,上完药再说。”

  景澜脖颈后起了一层薄汗,洛元秋心知长痛不如短痛,便不再犹豫,飞快为她上完药。那道紫色痕印的边缘稍稍变淡了些,看来药确实有些用处。洛元秋仔细观察之后放下心来,对着伤痕轻轻吹了吹,确认药干后才小心为景澜拉上衣领。

  她把东西放在一边,景澜却突然抓住她的手,洛元秋回头问:“还疼吗?要不要喝水?”

  景澜点点头,洛元秋喂她喝了半杯水,她便顺势躺在洛元秋腿上,懒洋洋地把玩着束发的细绳,手腕上的红绳在浸水之后有些走形,与她洁白手臂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她衣衫散乱,双腿微微屈起,抬起手揉捏着洛元秋的耳垂,嗓音低哑道:“在想什么。”

  洛元秋的目光落在她手腕那条银链上,道:“摘了吧。”

  景澜一怔,垂眸道:“还没到时候。”

  洛元秋道:“不用等了,这上面没有咒术,摘了就是了。”

  话毕她指尖青光一闪,景澜道:“等等!”

  已经来不及了,银链瞬间断开,从景澜手腕上滑落进衣袖里。洛元秋伸手在她身上摸索了一会,捏着银链放在她手心,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见景澜难以置信,洛元秋便把皇帝的对话简要复述了一遍。景澜眼中神色由震惊转向茫然,握紧手片刻又松开,看着手中银链久久不语。

  洛元秋最后说道:“陛下让我告诉你,他说,这下你可以随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景澜置若罔闻,只盯着手中银链。洛元秋不安起来,去握她的手:“怎么了?”

  景澜突然转身,紧紧抱住了她。洛元秋猝不及防向后倒去,两人一同倒在了床榻上。

  景澜撑起身,像是带着某种无法宣泄的怒火与恨意,将手中银链向身后一扔,脸埋在洛元秋脖颈旁喃喃道:“我这一生,生死都在他人手中,到头来方知,这一切本就是个笑话……”

  这一刻她们仿佛心意相通,洛元秋轻轻握住她的手,能感受到她心中隐藏的悲哀。

  “不要怕,”她用力回抱她,轻声说道:“你还有我呢。”

  景澜静了静,道:“是,我还有你。”

  洛元秋拍拍她的背,景澜放开手,深深叹了口气,在她身旁躺下。两人面对面,洛元秋神情专注,低声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说完后有片刻恍惚,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冬夜,窗外夜雪映入房间,她也是像这样和师妹躺在一起。

  寒夜漫漫,那时洛元秋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惶恐难安之下,心境一日不如一日,只想找个无人之地,安安静静的挖个坑等死。

  她终于明白师伯为何在离世将自己关在屋中,不想见到任何人,独自一人等待死亡的到来。

  生死有别,越是牵挂越是不舍,于人于己都是一种无言的折磨。倘若能清清静静的离去,像来到世间时那般,如叶落归根,在寂然中归去,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夜晚变得越来越漫长,如生般清晰可见的白昼却倏忽即逝。她有些说不出的难过,至于为何难过,却是无法向人言明的。

  而在那个夜晚,一双温暖的手覆在她的额头上,镜知的声音从枕边传来:“不要怕,师姐,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就如同今日她对景澜所说的一样。

  景澜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眉目间的戾气慢慢消失,闭了闭眼道:“我知道。”

  洛元秋摸了摸她的额头:“睡吧,我去把灯熄了。”

  景澜却说:“师姐,你的眼睛究竟怎么了?我亲眼见到它变成了白色,绝不会看错。”

  洛元秋在她的注视下先按了按左眼,又去按右眼,一切如常,没什么痛痒的感觉。她道:“两只眼睛都成了白色,还是只有一只?”

  “两只都是。”

  景澜说着起身打量着她的眼睛,指尖沿着眼皮到眼角,洛元秋仰起脸,尽量让她看清楚。过了会儿景澜说道:“我看不出。”

  洛元秋想找面镜子来自己看看,景澜说屋中没放镜子,她只好作罢。

  “应该没什么大事,”洛元秋安慰道:“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实在不行,明日我就去医师那里看看,这总行了罢?”

  景澜道:“你还记得墨凐最后说了什么吗?”

  洛元秋支着下巴想了想:“大概记得一些……”

  “她说,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请你尽快赶到北冥。”

  景澜按了按额角,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尽量往好处去想:“等处置完司天台的事我们就动身离开,看来这次不能先回寒山了。”

  洛元秋惊讶道:“去北冥?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景澜道:“不知道,我从未去过,只是在书上见过前人描述。”

  洛元秋答道:“那是一片虚无缥缈的海。四方水流在此汇聚,传说九天之上的银河也会落入此地。因海中有一名唤‘归墟’的海眼,水既不多一分,也不损一毫,永远都是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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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灯映照室内,窗外风声仿若呼啸的海潮,在人耳边回荡不休。

  今夜格外寒冷,姜思脸颊被冻得发红,坐在灯旁舒展僵硬的手指,以一块绒布沾了沾盘中油,反复擦拭放在桌上的长矛。

  姜思越擦越用力,指缝慢慢渗出鲜血,末了她把绒布朝桌上一摔,烛火霎时被扑灭,屋中陷入黑暗,只有窗外一点微弱雪光照亮室内。

  她猛然起身,用力踹了一脚,蜡烛滚落下,烛油淌了一桌,凝固在桌子边缘。

  姜思怒气填胸,仿佛困兽般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她摸到手腕上的东西,咬紧牙关,硬生生坐回桌旁。

  寒风猛烈扑来,窗扉发出砰砰的撞击声,未过多时便被推开了一条缝隙。姜思刚要去关,手在中途停了下来。

  “姜师叔。”

  房间里无声无息多出一道人影,姜思嘴角泛起冷笑,淡淡道:“怎么这时候才来?”

  那人躬身道:“外头正乱,巡夜的人手变多了,所以来晚了。”

  姜思只觉得索然无味,道:“又有什么事?”

  那人道:“师叔祖吩咐过,让我来帮您。”

  姜思道:“传话给印师叔,他让我做的事已经办妥了。我用他给我的那道秘法击破了守塔人的残魂,想必明宫外的守御法阵已经可以打开了。”

  她从桌下踢出一盏碎了的灯,说:“带回去给他。他看了以后,就会知道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这盏灯只剩下破碎的底座,已经完全看不出灯的样子。那人忙捡起灯抱在怀里,查看了一番,在看见底座下的铭文时激动道:“不愧是师叔,竟然能……”言罢他极为恭敬地行了一礼,“师叔立下如此大的功劳,来日宗门入主明宫,若能得到那长生的秘法,阁主与长老们定然不会忘了姜师叔的。”

  姜思不答,向门外一指,那人心领神会,抱着灯退了出去。

  姜思扶起烛台,重新点燃蜡烛。那一点烛火在寒风中摇晃,似乎很快就要被吹灭。她忽然伸出手拢在烛火后,护住了这点微光,神情在昏暗的屋中有些飘忽不定。

  她想到了自己的哥哥,姜城。

  不过数年,这位阁主的大弟子显然已经彻底被门人遗忘了,如今门中弟子提到姜师叔,必然指的是姜思。

  年幼时,她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次听到父亲训话,耳提面命要兄长务必听从阁主与长老的安排,不得有半点违逆,姜家再起不易更应谨慎小心;若碰上哪位长老出关收弟子,一定要记得把族人推荐上去……

  姜城只是静静听着,鲜少有回话的时候。

  每次离家之前,他总会来看一看自己的妹妹。生母早逝,父亲另娶,唯有妹妹姜思才是他唯一的牵挂。

  兄妹两坐在海边,海水幽蓝深邃,一望无际。姜思弯腰去挖沙子下的贝壳,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一样进斗渊阁?”

  姜城道:“你想进斗渊阁,为什么?”

  姜思答道:“我要修习法术,让我讨厌的人都从眼前消失!”

  她自幼性情乖僻喜怒无定,暴怒时便如一只小兽,见人就扑咬;安静时又十分胆怯,畏惧人的目光,总爱躲在狭□□仄之处,被人欺负了也不敢还手。这病症寻医问诊多年也不曾有定论,家中人也就随她去了。

  姜思握着一根草在沙上转来转去,姜城沉默片刻方道:“我已和爹商量过,等年后就让你进斗渊阁,不必再呆在家中。”

  姜思欣喜若狂,欢呼声还未出口,姜城却按住她的肩膀道:“我不知道让你入斗渊阁是对是错,要是能选,我宁可你做个寻常人,能平平安安度过此生,就已是一件最大的幸事。”

  “但你性情无常,不能为俗世所容,唯有道门可纳。再者你身上的离魂之症也只有斗渊阁里的长老们能治,如今看来,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姜思根本无暇去听他到底说了什么,只顾着摆脱按在肩膀上的手。她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忽然神情大变,眼中蒙上了一层赤色,立刻张嘴朝姜城手背咬去!

  姜城捏了个法诀,将她手脚都束缚住,姜思挣脱不开,气喘吁吁,只能恨恨地瞪着他。最后她意识到自己无法与姜城抗衡,这才逐渐变得安静下来。

  姜城知道自己一旦放开妹妹,她就会像疯狗一样扑过来咬自己,便道:“到了斗渊阁里不许再像这样胡乱咬人,我把你托付给了邵师叔,还望她能改一改你这暴烈的性子。”

  姜思颇为不服,用眼睛狠狠瞪他,眼底血色消散,渐渐恢复清明。她迷茫地看着眼前人,露出畏缩的神色,眼中泪光盈盈,仿佛十分害怕。正当眼泪要落下时,她却又变了样子,暴躁地扯弄手脚,咬牙切齿道:“终有一天我会杀了你,把你捆起来丢进海里喂鱼!”

  “好,”姜城道:“那你可要勤学苦练,才有可能赶得上我。”

  姜思问:“你在斗渊阁学什么?”

  姜城道:“阵法,我是阵师。”

  姜思嚷嚷道:“我也要学阵法!”

  她把这句话翻来覆去说了十几遍,姜城静静听着,等她折腾累了才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绝不能告诉爹。”

  姜思生气道:“我告诉石头也不会告诉他!”

  姜城终于笑了,拨开她浓密的长发勾了勾衣领,露出脖颈上形如刺青的印记,道:“其实你不是他的女儿,我也不知道你的生父到底是谁。不过这些都不打紧,你还是我的妹妹。但千万记住,不要让他知道这件事。”

  姜思露出一口雪白牙齿,嚷嚷道:“他不是我爹?那我把他咬死!”

  姜城道:“可他还是我爹呢。看在哥哥的面子上,暂且嘴下留人吧。”

  “等我学了法术以后,”姜思说道:“我就用法术杀了他!你快说,斗渊阁最厉害的法术是什么?”

  潮水带着海风涌至他们在的石滩边,海水在落日中成了无边无际的金红。目睹那耀眼光芒慢慢消散,姜城良久才道:“最厉害的法术……自然是青春永驻,长生不老了。”

  烛光微摇,姜思关上窗,按着自己的右手嘲讽一笑,低声道:“长生不老?哪有这么好的事,一群蠢货。”

  想了想,她走到门外用衣袍下摆装了满满一兜的雪,回到屋中倒在桌上。

  姜思把烛台拿到自己身旁,俯身从桌下黑暗的角落里拖出一样东西。

  若是洛元秋在此就能一眼辨认出,这是最开始墨凐拿在手里的那盏灯。它的灯罩外仅有一道景澜神魂剑留下的裂痕,除此之外一切完好无损。

  但这并不是姜思把它留下的原因。

  姜思抓起一把雪,用力在灯罩外擦拭着。把依附在灯罩上的尘土擦净后,姜思吹灭了烛火,双手捧起灯盏。

  果然,她没有看错。

  裂痕在黑暗中微微亮起,透过缝隙可以看到,灯罩内好像流动着一团光雾,沿着内壁不断旋转着。

  姜思的手指轻轻在灯罩外敲击着,节拍中仿佛暗藏着某种奇特的韵律。

  那团光像是受到感召,凝聚成一个小球,朝着姜思手指点过的地方撞去。每当它撞过一个地方,便会留下一道细亮的丝线,如此反复之后,细丝交织重叠。

  姜思眼中仿若覆上了一层金彩,无数道纵横交错的丝线像极慢落下的雨痕,在她眼底收归为一束。

  那东西她无比熟悉,慢慢放下灯,姜思震惊地抬起头——

  是阵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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