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桑意的性子, 阴晴不定。
而皇后的性子,出其不意。
皇后被回绝后也没有再问,当着她的面让人去准备出宫的事, 转头就问承桑意:“陛下要一起吗?”
“不去, 朕怕被顾侯用眼睛戳死。”
皇后:“??”
眼睛怎么会被戳死呢。
用过早膳, 承桑意领着人匆匆走了,皇后望着她的背影, 问李瑶:“她来就为了用早膳?”
紫宸殿的早膳不好吃吗?
李瑶是女官,哪里敢回答这样的问题,低头沉默下来。
好在皇后不是深究的性子,旋即整理出宫带的礼品, 顾家孩子多,给每个孩子都准备了礼物。
顾家小姑娘是嫡长女,下有五个弟妹, 她精心准备了五份礼物,交给李瑶。
皇后出宫,轻车简行, 隐秘至极。
到了侯府, 也是从后门进去, 皇后看到熟悉的庭院,莫名想起那位俏丽无双的小姑娘,她没想到小姑娘那时被情人抛弃,该是有多绝望。
临死前, 小姑娘说了很多,说父母, 说兄弟姐妹,唯独没有提及苏时。
侯府高墙下, 一片静寂。
皇后悄悄回来,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连顾侯都没通知,可走到半路的时候,顾侯还是来了。
顾侯在家没有上衙门,皇后撇撇嘴,道一句:“我来看母亲的。”
母亲是小姑娘的挂碍,她说父亲有很多妾,有很多子女,可母亲只有她一人。
顾侯上前行礼,将跟随的宫娥都屏退,自己与皇后慢慢走着,“二爷的事情,我已派人打点好了。”
皇后没搭话,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接着,顾侯说道:“广陵王选妃,殿下可知?”
皇后冷静下来,手脚冻得僵硬,她回来是看顾夫人,不是与顾侯爷说什么广陵王的。
她忍着性子静静听着后话。
顾侯继续说道:“广陵王选妃一事,臣希望殿下可以费些心思。”
冬日寒冷,园子里几乎看不到一只鸟儿,皇后裹着大氅,心里凉了半截,跟随贵妃相处久了,她也知晓些名堂。
“侯爷的意思是?”
“你族叔家有一女,想要入广陵王府。”
皇后嗤笑一声:“广陵王身子都坏了。”
顾侯爷发蒙,“殿下,话可不能乱说。”
“前些时日宫里都知晓,你还不知吗?”皇后心颤不已,“母亲是真的摔了吗?还是说你想让我回来听你的话插手广陵王选妃的事情?”
“我想管也可以,人家毕竟喊你一句族叔,你忍心将人推进火坑里?”
顾侯爷顿在雪地里,脸色难看得厉害,皇后也不管她,大步朝上房走去了。
皇后一人来到上房,顾夫人也等候多时,“宁儿回来了。”
“母亲。”皇后笑着上前,握住顾夫人的手,代替顾小姑娘照顾她的母亲。
顾夫人很高兴,皇后也不问她为何骗自己回来的事情,顾侯爷野心勃勃,不用说,她都已知道了。
母女二人坐了下来,照旧赶走伺候的婢女,她欲说话,皇后先开口:“侯爷与我说了,只广陵王身子坏了,你们别想了。”
“身子坏了?”顾夫人也傻眼了,男人身子坏了与太监何异呢。
皇后不爱管闲事,端着茶盏歪了歪脑袋,玩笑道:“男人呢只为自己的前程,我就不信族叔他们不知道这件事。母亲,你相信他们吗?”
顾夫人脸色涨得通红,睨她一眼:“什么男人,那是你的父亲。”
“好了,我该走了。”皇后放下没有饮的茶盏,盈盈起身,粉白的小脸上带了几分失望,“母亲照顾好自己。”
“这么急着做什么?”顾夫人拉着女儿,凑近女儿耳畔,“陛下可曾宠幸你了?”
皇后眨眨眼睛,“我宠幸了陛下。”
真是!
听到这里,顾夫人眉头皱得越紧,不由道:“你宠幸了陛下?”
皇后认认真真点点头,乌黑的眼睛眨了眨,“真的。”
顾夫人脸色苍白,脑海中某根紧绷的弦似乎颤了下,让人整个人都抖了下,仿佛被扔人扔进冰窟里,直接冻晕了过去。
皇后傻眼了,惊慌失措地抱着下落的顾夫人,“母亲、母亲……”
外面伺候的婢女婆子推门而入,合力抱起顾夫人,立即让人去找大夫。
顾侯爷闻声赶来,看向被人围在中间掐人中灌热汤的的夫人,下意识看向一侧无措的皇后。
“殿下,发生何事了?”顾侯爷疾言厉色。
皇后被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吓得心口一跳,捂着心口回道:“我、我、我也不知道。”
就那么一句话罢了,怎么就吓晕了呢。她不好与顾侯爷说细节,随口胡诌一句:“她听到广陵王、就晕了。”
顾侯爷信了,一声叹气,“殿下先回宫吧。”
“夫人了、夫人呢?”皇后看向床上半醒半睡的顾夫人,如同犯错的孩子一般,显然没有了方向。
会不会被吓死呢?
“殿下又不是大夫,您回去,别耽误了时辰。”顾侯爷催促皇后离开。
皇后三步一回头般离开了。
坐上马车,皇后郁闷至极,马车哒哒起程,她掀开车帘望向侯府,心中叹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自己离开侯府都觉得不可思议,就那么一句话罢了,怎么就晕了。
马儿动步,很快就出了侯府地界,皇后歪靠着迎枕,心中依旧慌得厉害。
马车路过酒肆,飘来一阵阵酒香,勾动馋虫。
皇后及时叫停马车,看着酒肆的招牌不觉舔了舔唇角,道一句:“进去看看。”
回去早与晚,承桑意也不会在意的,喝坛酒罢了。
一行人进入酒肆,李瑶与店家要了一间上等的雅间,跑堂热情的将人请进去。
热茶,点心,都摆了上来。皇后拿起点心,狠狠咬了一块,又拿了一盘子给李瑶,说道:“吃,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坐下来吃。”
宫里规矩多,皇后也不强求。
李瑶受宠若惊,接过点心,拿起一块,瞧了皇后一眼。皇后都不在意她了,眯着可爱的小眼吃着点心,显然十分高兴。
李瑶不敢让皇后扫兴,轻轻咬了一块点心,甜而不腻,绿豆糕做的很细腻。
很快,跑堂将酒都送了上来,特地给皇后倒了一杯酒,嘴里不忘说着:“这是我们店里的百年好酒呢。”
“百年?”皇后被说得心动了。
李瑶怕皇后被骗,立即与跑堂争辩,“你骗谁呢,就你们这个小酒肆能有百年好酒……”
“对,这酒就是去年酿的。”皇后蓦地说了一句。
皇后爱喝酒,且嗜酒,宫里憋了那么久,肚子里的酒虫早就翻滚了。她抿了口,老道般开口:“这酒不超过一年,哪里来的百年,你骗人呢。”
跑堂的做梦都没想到小姑娘识货,尴尬地说一句:“酒的名字是叫百年,不是百年前酿的酒。”
李瑶哼了一声,奸商。
皇后一口就喝了一大杯,小心翼翼地问跑堂的,“你这里有百年前酿的酒吗?”
遇到识货的,跑堂的也不敢骗了,“小店没有。”
皇后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出去,自己又倒了一大杯,吓得李瑶心口一跳,“殿下,您会醉的。”
“不怕呢,我就没醉过。”皇后又是一口,看得李瑶目瞪口呆。
一坛酒,眨眼的功夫就被皇后喝完了。
皇后满足地站起身,端起一盘子点心,“走,回宫。”
李瑶还没反应过来,目光盯着桌上早就空的酒坛,这是一坛酒啊、一坛酒,就这么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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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凤驾回到椒房殿门口,宫人抬了两只箱子回来,一一搬进椒房殿。
承桑意看着殿内的两只箱子,放下手中的书,“侯府送的?”
“你想多了,我买的小礼物,给贵妃她们的,还有酒,我买了些,店家说是好酒,我闻着,不大真实。”皇后跳到承桑意跟前,同她对视一眼,“我们晚上喝一些?”
“太后病中办了家宴,晚上去慈安殿。”承桑意摸摸皇后的脑袋,然后无情拂开她的脑袋,自己走到箱子前。
她随意打开一只,里面摆了许多小盒子,她拿出最上面的一只,里面摆着一只好看的步摇。红色海棠,明艳动人。
“这是给谁?”
“贵妃的,你觉得配吗?”
贵妃妩媚,般配。
承桑意又拿了一只,打开后里面是一个枫叶红般的玉镯,里面带着三三两两的枫叶,她好奇:“这只呢?”
“德妃呀。”
德妃温厚,性子偏于热情,枫叶红的眼色,与她很般配。
皇后眼光很好。
承桑意取出第三只盒子,里面摆的是一对白玉耳坠,白玉无暇,她问:“贤妃的?”
贤妃娇娇柔柔,白玉也适合。
皇后给明妃选择的是一支华胜,簪身为金,簪头是翠羽,远远去看,极为夺目。
明妃是庶女,在家不得宠,性子内敛,这支华胜与她的性子互补。
承桑意转身你睨着皇后,皇后献宝似的又拿出一只匣子,里面是一小盒珠子,通透明亮,“这是默美人的,可以穿起来戴在身上,很好看的。”
承桑意嘲讽:“皇后真是有心了。”
五只匣子拿过后,箱子里还有许多小匣子,皇后乐颠颠说道:“你今年二十五岁,里面有二十五份礼物,我给你补礼物,你搬回你的寝殿,慢慢打开,我去沐浴了,身上都是酒气。”
说完,她转身就跑了,留下怔忪的女帝。
二十五份礼物?
每一年都有?
承桑意看向那抹欢快的倩影,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暖了一下,有些微妙的情绪油然而生。
二十五年,二十五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