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苏雅玉骄傲自负的性子而言, 现在的情形,可能是她这辈子,头一次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

  沈曼语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她紧紧抿唇,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任何话来。

  原来苏雅玉真是原主的姐姐, 原来苏夫人, 居然是原主的妈妈。

  她从未想过, 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可是到了这一步,她已经心知肚明,原主为什么会选择离开家人。

  在原本的世界线中, 顺着事情的前因后果和时间线捋一捋,就会知道, 事情是从莫城有没有帮她这儿发生了改变。

  原来的世界线里,莫城没有帮忙阻止苏雅玉的到来。苏雅玉来到N市, 她见到原主, 心心念念着想让妹妹离开, 在她眼中藏污纳垢的娱乐圈。

  可原主进圈的目的无法对人言说, 但肯定是不想遵从她的意愿。

  姐妹两人分歧甚大,争吵过后, 不欢而散。

  花宴秋是苏雅玉的世交好友, 苏雅玉既然来到N市, 便不会错过与她相见的机会。花宴秋由此,从苏雅玉这儿得知沈曼语的身份。

  有这事儿打岔,楚导就算再对沈曼语怒其不争, 也不会直接将沈曼语赶出剧组。

  毕竟沈曼语的身份在这儿摆着, 楚导只能捏着鼻子忍下这口气。哪怕从零开始, 手把手教她演戏,也得卖苏家一个面子。

  花宴秋要去给苏夫人庆生,剧组放假三天时间这件事情应该与现在一样,不会发生变化。原主犹豫过后,最大的可能还是选择回去。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苏雅玉和原主的爸爸,将她死死按在耀星。从前头那个低成本网剧,到后面一直没有任何好的资源,耀星几乎就是将她半雪藏的状态。

  他们此举,就是为了逼迫原主混不下去,主动低头服软,回到家里,接受他们安排的道路。

  可正如苏雅玉所说,原主的母亲确实对女儿思念至极。

  她就算再气爸爸和姐姐的一再逼迫,在去年已经错过母亲生日的情况下,哪怕是为了看到母亲微博私信时的愧疚,今年也不会当真心硬如铁,在母亲生日这样的重要时刻还不露面,彻底让家人寒心。

  只是那时候,苏雅玉刚和她吵完架,她是个刚烈的性子,哪会愿意主动低头?

  花宴秋提前回去B市,作为苏雅玉的好朋友,不想她们姐妹二人闹得如此难堪,代替苏雅玉来机场接她,也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至于后来,花宴秋为什么要拼了性命救原主......或许当时情况危急,花宴秋根本来不及考虑。

  原主是她敬重的苏阿姨的孩子,还是她的至交好友苏雅玉的亲妹妹。她既然来了,她这样一个责任心强的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原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丢了性命?

  只是可惜,她确实救下了原主。

  只是可惜,她也为此,付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沈曼语心口似乎破了个大洞,无数酸涩的水灌了进来。她辨不分明其中的情绪,却也觉得好像整个身体都被饱胀的情绪灌满了。

  就像沈曼语所预料的那样,来B市一趟,原主这个身份所带来的所有迷雾,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悄然拨开。

  迷雾散去,拨云见日。她梳理清楚一切的脉络,亲眼看到了事情的真相。

  如果花宴秋死了,花宴秋的家人绝不会善罢甘休。花家和苏家是世交,可想而知,双方的身份地位不会差到哪去。

  花宴秋是独生子女,她爸妈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女儿白白丢了性命,他们怎么可能不会打击报复?

  而那时候,苏家会遭受什么样的打击呢?

  怪不得原主写,如果没有她的话,一切不幸本可以避免。

  只是原主既然知道前尘往事,或许还重生过一次,为什么无法改变这样的结局?

  不过转瞬间,想到这里其实是个剧本中存在的世界,沈曼语隐约有所明悟。

  剧本是早已写好的,剧中人物的故事在文字落下的那一刹那,结局已成定局。

  原主身为局中人,无法改变已经写好的结局,所以她才需要沈曼语,这个来自外世界的局外人,帮助她破局。

  沈曼语沉默很久,才轻轻道:“......对不起,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她不知道原主为什么和家人分离,但左不过就是她猜测的这些事情。

  如果原主知道自己的存在,会给家人带来如此深重的厄运。她为此,放弃生的希望,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而沈曼语这个接替者,接手了原主的人生。却从没想过,会连带着帮她接手这样一群家人,和一份如此深重的亲情。

  沈曼语只是一个孤儿,一个从来没有理解过家庭、家人,乃至一切与家有关的词汇的意思的孤儿。

  她压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与她们相处。

  在很多事情上,沈曼语都不会做出逃避的举动。可唯独在感情相关的事情,她无法让自己立刻下定决心,来处理相关的一切。

  毕竟这是她前面的全部人生中,从未接触过的未知领域。她是个茫然四顾,找不到任何出路的小孩。站在命运的岔路口,不知道自己能够做出怎样的抉择。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对他们吐露真相,一味隐瞒的话,无论是对他们,还是对原主,都太不公平了。

  可她该怎么说呢?现代社会,会有人相信这种类似夺舍重生的荒谬的事情吗?

  原主的父母如果不相信这种说法的话,会不会以为她得了什么精神疾病?

  对于这样一对深爱孩子的父母,她该怎样让他们接受,明明自己的女儿活生生在这儿站着,他们的女儿其实已经没有了的残酷事实?

  沈曼语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正确的选择。

  苏雅玉眸光黯淡下来,她松开了禁锢沈曼语的力道,静静注视她的眼睛。

  这个性情骄傲刚烈的暴君难得收敛所有脾气,仿若自言自语般道:“不回家么?”

  是很平淡的语气,平淡到好像没有蕴含任何情绪,又好像莫名蕴含了千言万语。

  沈曼语不期然想起,她对原主的妈妈说自己会回来B市时,自己明明说了会回来,她却又问了句:“不回来吗?”

  简简单单四个字,很寻常的一句话,却将所有的失落和无奈,全都道了出来。

  母女两人说了类似的话,沈曼语好像也只能像那时一样,无法应答,只能狼狈不堪转移话题:“我上车的时候,就已经用短信报警了,警察应该也快来了。”

  她的心思紊乱,这个话题转移的十分生硬,苏雅玉深深看着她半晌,缓缓道:“我知道了。”

  沈曼语的手还被花宴秋握着,她察觉到沈曼语的情绪不太对劲,担忧望着她。没有开口,但用力握紧了她的手,试图给予她一些力量。

  沈曼语摩挲了下她的手腕,垂头对她轻轻笑了下。

  上个话题明显不太愉快,几人默契地将它略了过去,谁都没有再多提一句。

  沈曼语是刚刚死里逃生的伤者,受到格外优待。连带着紧紧搂着她,一刻都舍不得松手的花宴秋,也没在这种时候被拉壮丁。

  苏雅玉和齐情妆这点微妙的体贴心思,就是希望花宴秋可以使出浑身解数,帮忙安抚安抚沈曼语的情绪。

  于是两人坐在地上,亲亲密密脑袋靠着脑袋,看着苏雅玉和齐情妆两人忙前忙后。将车头明显凹下去的路虎重新停好,放到一个不影响正常交通秩序的地方。

  接着又在何含巧这辆车里搜寻一圈,从后备箱发现无数凶器:套人的麻袋x2,挖土的铁锨x2,锋利的刀具xN,分/尸的电锯x1,榔头x2,手锯x2。

  所有东西都是双份,哪怕坏掉了还有替换,何含巧这混账家伙还挺谨慎。

  这些东西整整齐齐堆放到一起,看得苏雅玉心里那股无名火瞬间又腾了上来。死死盯着地上还未苏醒的何含巧,只恨不得将这些东西一一用到她身上去。

  花宴秋的面色也很难看,她紧紧搂住沈曼语,似乎生怕自己的力道稍微松一点,沈曼语就从她怀里飞走了。

  只要一想到这些东西,险些用到她的心上人身上,强烈的后怕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理智,她浑身止不住地轻颤。

  花宴秋这样一个,对世间大多数事情混不在意的人,这会儿也生出狠狠报复何含巧的心思。

  最好让她一辈子待在牢狱里,用后半辈子的□□时光,为她企图谋/杀沈曼语的罪行赎罪!

  沈曼语默默无言,只能更用力抱紧她,以作安抚。

  齐情妆见何含巧还没醒过来,用脚碰了碰她的腿,问沈曼语:“她这是怎么了?摔下来的时候撞昏了?”

  沈曼语安慰性抚摸花宴秋手腕的动作顿时一停,另一只手本能碰了碰自己口袋里的大家伙,不知怎地,突然又有点心虚。

  这可能就是,一个在长辈们面前烊作乖巧的坏孩子,差点暴露自己本来面目的感觉吗?

  她抬手比划了两下,含含糊糊道:“就......很突然的,她就昏了过去。”

  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

  在场之人都陷入了沉默。

  沈曼语对这股尴尬氛围感同身受,直到突然有警笛声响起,警车越来越近,挽救了她这条岌岌可危的小命。

  沈曼语先前给花宴秋打电话时,顺便用短信报了个警。警方通过道路监控确定了她的位置,很快也赶了过来。

  照这个出警速度,就算花宴秋几人未能及时赶到,何含巧今日的目的,也必然无法达成了。

  沈曼语明显是早有准备,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一番,念在她刚受一场大惊吓的份上,强忍着怒意,没有当场训斥她。

  苏雅玉告知了莫城等人情况,再通知之前联系出来帮忙寻人的苏家人,人已经找到了,并叮嘱他们严格保密此事,不要让她爸爸妈妈知道。免得二老心急如焚,伤及自己身体。

  苏雅玉的车外壳损坏,倒是能正常启动,做完这一切,她驾车跟在警车后面,带着一行人去警局做笔录。

  何含巧身上的绳子被解开,双手反绑铐在身后。到警局的时候,她已经清醒过来,看到花宴秋等人,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被按坐在椅子上,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沈曼语,眼神里透出的疯狂,连见多识广的警员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你们两个小姑娘家,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知道,故意杀/人罪,这可是严重的犯/罪啊!”

  何含巧眼珠子都没往那边移一眼,直直盯着沈曼语,眼神中的恶意根本不加掩饰。

  花宴秋心头怒火更炽,没等她开口,苏雅玉已经走到她前面,冷冷道:“看什么看?”

  警员们不知道苏雅玉的狗脾气,花宴秋等人可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一见她的动作,花宴秋连忙抬手挡了一下,齐情妆跟着抱住她另一边肩膀,连沈曼语都没忍住起身,唤了句:“苏、姐姐......”

  苏雅玉一边一个,将花宴秋两人的手轻巧撇开。顾及这些都是亲近之人,她的力度很轻,却用上十足的巧劲,轻易挣开了两人的束缚。

  她面上冰冷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居高临下注视着何含巧,冷漠的眼神似乎下一秒就会动手,看得旁人心惊肉跳。

  本来苏雅玉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又极为护短。沈曼语更是她的亲妹妹,是她哪怕付出自己的性命,也要维护的人。

  可沈曼语这个离家出走的小鬼,刚刚有和家里破冰的意思,被何含巧这桩事完全搅浑,还险些送了自己的小命。

  苏雅玉此生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对何含巧这个人如此深恶痛绝。若不是这里地方不对,她早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

  直到听到沈曼语这句呼唤,她才稍微移开目光,回身看了几人一眼,目光在沈曼语身上停留一瞬,面对她担忧的神情,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来:“你们放心,我不会冲动的。”

  当着警局这么多警察的面,她怎么可能会失了理智,做出不利苏家名声的事情?

  她遮挡了自己看向沈曼语的视线,何含巧挪了挪,仍然未果,便抬起脑袋,面无表情跟她对视。

  不过苏雅玉这一动,将她身侧的齐情妆也显露出来了身形。

  在场所有人都能察觉出来,齐情妆一出现,何含巧的面色明显出现了剧烈震动。

  她似乎完全不清楚,齐情妆居然也是车内人。

  也是,先前她们坐在车内,外面人看不到她们的面容。后来何含巧一直昏迷,她醒来之后,从她的角度也看不到齐情妆,苏雅玉一直将自己的爱人挡得严严实实。

  只有在这会儿,她才看到齐情妆的正脸。

  而一看到齐情妆,再一看到和她如此亲密的苏雅玉。何含巧虽然不认识她的模样,又怎么可能猜不出来苏雅玉的身份?

  “苏雅玉!原来是你,原来是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从平静到暴怒,只需要堪堪几秒光景。

  何含巧猛地起身,发疯般往前一冲。额角青筋暴起,望向苏雅玉的眼神,几乎恨不得将她直接生吞活剥了。

  这个瞬间,她对苏雅玉表现出来的恶意和恨意,甚至远远超过了对沈曼语的憎恶。

  她是被警方严格看管的凶手,证据就明明白白摆在众人面前。还有这么多目击证人证实她的罪行,她杀/人未遂的罪名无论如何也逃不开。

  警员们本就警惕地守在她周围,见此情形迅速一拥而上。毫不留情地将她按倒在地,干脆利落把她彻底制服。

  而在中间这个空档里,就算知道何含巧现在手还被拷着,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但她骤然爆发的杀气太过骇人,扑面而来的狰狞气势,令人本能生出暂且避让的心思。

  花宴秋等人震惊之余,面对何含巧的突然发难,不但没有愣住,反而反应一个比一个迅速。

  花宴秋和齐情妆一左一右,拽住苏雅玉的手臂往后拉,沈曼语更是直接搂住她的腰,往自己的方向猛然一扯。

  这下倒好,她身后就是座椅,情急之下起身这一下用力,连带着拉住的苏雅玉也完全失了平衡。

  她重重砸进座椅内,苏雅玉也跟着踉踉跄跄后退两步,摔进她怀里,坐到她的大腿上。

  嗯???

  沈曼语懵了片刻,甫一抬眼,就跟花宴秋满是谴责的视线对上。

  连带着表情高深莫测,看不出在想什么的齐情妆。六目相对,沈曼语心底突然有一丝强烈的心虚破土而出。

  起初警员们对何含巧气急败坏的厉声呵斥,也逐渐停了下来。

  屋内所有人都视线都转向这里,一股奇怪的氛围缓缓氤氲开去,怪异的情况,让一切杂乱的声响都缓慢停歇。

  所有人都注视着她,乃至她现在还搂着的,窝在她怀里的苏雅玉。

  沉默,就是今晚的康桥。

  警察们眼睛尖利,特别是喜欢网上冲浪的年轻小伙们,早就看出这四个女人之间的氛围格外暧昧,远超普通闺中姐妹的那种纯粹的友情。

  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两对小情侣的模样。

  除了沈曼语外的其他三人中,苏雅玉和齐情妆二人名气不比花宴秋小,她们一人是苏家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继承人,一人是在世界各地巡回演出的知名小提琴家。

  花宴秋则是家喻户晓老少皆知的出名演员。

  三人分属不同领域,但都是各自领域内的佼佼者。只是前面两人很少出圈,非相关专业人士几乎认不出她们的身份。

  倒是花宴秋,现在正是最当红的时候。警局这些警员们就算不追星,也总有人看过几部她出演的电影。

  这样几个颜值一个比一个高的漂亮女人,又涉及到杀/人未遂这样一桩,在现代社会称得上惊世骇俗的案子。

  警员们对她们的八卦心和关注度,从方方面面表现了出来。不但没有阻止催促赶紧办正事,甚至还想继续看戏。

  沈曼语大脑一片空白,明明怀里搂着是自己这具身体的姐姐。可在花宴秋严厉的眼神下,她突然生出一种被人捉/奸在床的即视感。

  而且不止是她的心上人,当场将她和另一个女人捉了个正着。就连苏雅玉的伴侣,也好整以暇环着双臂,跟看热闹似的,尽情欣赏这场闹剧。

  宇宙的尽头,除了社死之外,就只有另一种更深层次的社死。

  沈曼语呆若木鸡,连手臂也忘了松开,以至于花宴秋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眼神里浓烈的控诉满到快要溢出来。

  就差指着她的鼻子,当场大声痛骂她是一个负心汉!

  还好,苏雅玉多少有点做姐姐的责任心,她动作僵硬地扒拉开沈曼语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勉强站稳身子。

  随即环视一圈周围人神情各异的目光,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中没有出现颤抖。

  她一指沈曼语,重重道:“妹妹,亲的!”

  修罗场剑拔弩张的氛围,因她这一句话中蕴含的深重力量,突然无声消弭了。

  警官们异样的眼神也消失了,只剩下蕴含善意的揶揄的笑意。他们看热闹看的乐不思蜀,兴致勃勃当个吃瓜群众。局内人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花宴秋冷冷淡淡瞥了苏雅玉一眼,侧头对齐情妆道:“管好你家的蠢狗。”

  齐情妆不甘示弱,对沈曼语道:“管好你家的蠢姐。”

  姐妹俩相互对视一眼,懵逼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

  沈曼语:???

  关她什么事?

  苏雅玉:???

  关我什么事?

  就是说,现在的苏雅玉,整个就是食物链最底层的小虾米。无论是自己的妹妹,自己的爱人,还是自己的发小,全都是能骑在她脖子上撒野的人。

  苏雅玉想通了这个逻辑,整个人顿时都不好了。她堂堂苏家继承人,公认的暴君,怎么现在在这群人面前,成了一颗凄凄惨惨蔫了吧唧的小白菜?

  合着都欺负她呗?她才是四个人当中最好欺负的那个?

  苏雅玉不可置信,可刚出头的脾气,又被三人说不上来具体寓意,但绝对称不上善意的视线死死压了下去。

  这几个人,有她从小不对付、却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妹妹,有她挚爱的爱人,还有相爱相杀一起长大的发小。

  看来看去,果然她才是被这三座大山死死压在下面,无法逃出如来掌心的孙猴子。

  可一切复杂激烈的情绪,落到表面上,只化为一个僵硬的笑容:“怎么了?难道我哪里说错了吗?我俩一个户口本上的亲姐妹!花宴秋,你乱吃什么飞醋呢?”

  她想转移话题,但是却不该cue本就不爽至极的花宴秋。

  花宴秋从前就看她不顺眼,对她恶劣的性子深恶痛绝,今天好不容易有人撑腰,靠山在此,懒得给她面子。

  苏雅玉挡住了她看沈曼语的视线,她轻轻推了苏雅玉一把,苏雅玉哪能想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花宴秋居然如此幼稚。

  她毫无防备,这次直直栽进齐情妆的怀抱里去了。

  苏雅玉面上一片空白,熟悉的失重感再一次袭来,不禁咬牙切齿地想,她霸总的面子,暴君的人设,此时此刻此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全都稀碎了。

  该死的花宴秋!她们两人,果然是永远无法化解的毕生之敌!

  让她放心把自己妹妹交到她手里?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花宴秋挪走了障碍,终于可以无遮无掩地望向沈曼语。

  沈曼语定定回视着她,到底心虚,片刻过后,她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小心翼翼率先开口:“不让她坐,要不,你来坐?”

  花宴秋:也不是不行.....不行。

  这可是外边,她稍稍抬眼,就能看到整个警局里,能够看到这边混乱的情况的警官。看似忙着自己手头的工作,实则全都竖起耳朵,兴奋偷听着八卦。

  试图以此,给自己枯燥无味的工作增添几分乐趣。

  ......如果她们不是视线的中心,正是被人观看的猴子的话,沈曼语说不定也会带着她们兴奋吃瓜。

  可惜吃瓜是一件不可言说的快乐妙事,吃瓜吃到自己头上,快乐感便瞬间大打折扣。

  她们两对小情侣的事儿——虽然还没有正式的表白,但花宴秋已经单方面坚定认为,沈曼语就是自己的女朋友,或者自己是沈曼语的女朋友也行。

  ——都是自家人关起门在收拾自家人,哪有让她们在外人面前丢脸的道理。

  因着和齐情妆这点心照不宣的默契,她抬手重重揉了把沈曼语的脑袋,意味不明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齐情妆搂住苏雅玉,隐没在她腰间衣服里的手重重用力一拧,苏雅玉疼得面色瞬间扭曲,眉毛和眼睛都快挤到一块去了。

  为了自己沉重的偶像包袱,她强忍着没有痛叫出声来。

  苏雅玉自认很有1德,明明自己已经痛的眼角飙出生理性泪水,还是小心翼翼握住齐情妆的手腕,认真揉了揉,小声说道:“你刚做的指甲,小心别用力过猛,拧断了,伤到自己可就不好了。”

  闻言,沈曼语和花宴秋顾不上自己刚才想说什么,齐齐望了过来,异口同声“哦~”了一声。

  齐情妆刚做的美甲呀?

  再看一眼苏雅玉修剪地整齐圆润的指甲,两人的地位高低瞬间分明。

  这两个坏坯子眼神看来的眼神不怀好意,齐情妆耳根有点泛红,再一看苏雅玉还在洋洋得意,自己隐晦宣誓主权的偷笑。

  她将身子稍微倾向她,以自己的身影遮挡住其余人的视线。与此同时,她的指尖轻巧捏住苏雅玉锁骨下雪/峰的凸起处,重重一拧。

  苏雅玉三魂飞了七魄,不可言说的位置过分敏感,被齐情妆这样残忍粗暴的对待。痛到极致,又有另一种电流般的感觉,从后脊骨一直蔓延到脚趾。

  她险些没能忍住,丢脸地脱口而出一声呻/吟。

  苏雅玉死死咬着下唇,不停给齐情妆眼神示意:“妹妹还在呢,花宴秋那个混蛋也在呢,还有这么多外人在。给我点面子呀!球球你了!”

  她可是暴君啊,冷酷残忍决断□□的暴君!

  齐情妆淡淡瞥她一眼,这儿的场合确实不对,她终于施舍般地,愿意放她这一回儿,慢慢松开了手。

  两人身后,花宴秋和沈曼语头对着头,窃窃私语:“她们俩刚才是不是做了什么奇怪的小动作?”

  “挡得太严实了,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不过看齐情妆手放的高度和位置,我觉得你说得对。”

  “哟哟哟,这可是外面啊,这么刺激的吗?”

  两只瓜田里的猹尽情徜徉在瓜的海洋里,吃瓜吃的乐不思蜀。

  苏雅玉隐约听到一点内容,脸色瞬间爆红。

  她狠狠瞪了两人一眼,虽然气势汹汹,可配上她现在羞红的跟朵娇滴滴的花朵似的脸色,委实不存在什么说服力。

  沈曼语和花宴秋两人瞥了她一眼,不但没有如她预想中那样,下属们一面对她这样锋利冷酷的眼神的胆战心惊,反而若无其事底下头颅,继续开始谈论。

  “她看我们做什么?”

  “不知道,反正也不重要。”

  “她的反应越大,就说明她越是心虚。她如果心里没鬼,干嘛要瞪咱们?”

  “真巧,我也是这样想的呢。”

  苏雅玉勃然大怒:宝贝快放开我,我要鲨了这两个重色轻友的狗东西!

  齐情妆用自己的两只手臂死死箍住她的身体,她的身形比之前的魁梧助理娇小得多,力气也远不如那大汉。按理来说,应该制不住苏雅玉才是。

  但她是苏雅玉的亲亲小宝贝,苏雅玉哪能用对付糙汉子的手法来对付她?她又不是脑子秀逗了,今晚想被自己软软的对象踢出被窝外。

  她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齐情妆控制住她,满脸无奈,敷衍地低头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下:“好了,乖,别闹了。”

  苏雅玉成功被这一句话顺好了毛,乖乖窝在她怀里,不情不愿“嗯”了一声。

  一旁的沈曼语和花宴秋:......

  还真乖啊。

  两人都没忍住,齐齐发出一声嗤笑。苏雅玉瞬间又变了脸,凶猛瞪了两人一眼。有齐情妆在这儿,两人哪会怕她。瞧她这般模样,笑得更加肆意。

  齐情妆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没好气瞥了两人一眼,又重重按了按怀里人不安分抻脖子的脑袋:“行了,你俩也别闹腾了。”

  比起苏雅玉这个时不时犯病的家伙,她反倒更像这一群人中的大姐头。带着底下三个不省心的熊孩子,处处都要帮着她们灭火收拾后患。

  毕竟是嫂子,天然的身份压制,她一发话,沈曼语和花宴秋也乖乖老实下来了。

  齐情妆这才对看戏看半天的警官们颔首道:“抱歉,耽搁时间了,您继续问。”

  刚好这时,在查何含巧车辆的行车记录仪回放的警察,正好将录像放到苏雅玉等人直接撞上去的时候。

  就见原本看似被迷晕过去的沈曼语,突然睁眼,眼神清明,没有一点浑噩的状态。

  警官:“嚯,你这是假装中招的啊?”

  沈曼语心虚别开头,没敢去看花宴秋又冷下来的脸。

  她明显对此早有防备,又验证了之前几人关于她,故意支开她们,独自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的猜测。

  两人默默僵持,视频中的内容继续往下走。从沈曼语瞥见对面的车辆,认出里面人是谁,再到她眉头紧皱,短短片刻内,立刻下定决心。

  在苏雅玉驾车再次撞上去的间隙,她松开安全带,毫不犹豫扑了上去。

  一直揣在兜里的手在一刻伸出,一个黑乎乎的板砖模样的东西,就这样重重砸上了何含巧的脑门。

  何含巧无从防备,被这一下直接砸晕了过去。与此同时,沈曼语重重一转方向盘。

  本来准备拼着两败俱伤,与苏雅玉对撞的车辆,就这样避开了对方的位置,直直朝沟里而去。

  一幕一幕,简直看得人心惊肉跳。

  一圈围着的警员忍不住咂了咂嘴,赞叹道:“临危不乱,沉稳冷静,动手果决,毫不心慈手软,小姑娘不错啊。”

  正常人面对这样的危急情况,特别是下一刻,对面的车就要来势汹汹与自己撞上。

  这种紧急关头,大多数人只会大脑一片空白,手足无措,做不出一个正确的反应。

  而这个看着柔柔弱弱娇滴滴的小姑娘,居然在两车相撞前的千钧一发之际,敢有勇气率先解了安全带。

  先砸人,后夺方向盘,借住地势的缓冲,不但成功脱身,甚至还令自己几乎做到毫发无伤。

  三个动作干脆利索,全程没有出现一丝纰漏。

  一记重锤砸下去,她连看都没有多看歪歪扭扭倒过去的何含巧一眼,仿佛早就知道她必定昏死过去,不会再给她增添一些麻烦。

  警官们啧啧称奇,对这个小姑娘危急关头表现出来的冷静理智表示出极大的赞赏。花宴秋却感觉自己浑身血液发凉,甚至连手指都在控制不住颤抖。

  越是亲眼见到这样惊险的画面,她就越是为沈曼语当时的危险处境后怕不已。

  万一,万一她当时多犹豫一会儿,或者哪个步骤出现失误......

  “这就是你之前说的,何含巧很突然的,昏了过去?”花宴秋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的脸色还算平静,只是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的尾音:“如果你当时那一下,没把她砸晕过去怎么办?”

  万一没能躲开,更没有沈曼语之后那一拉和小沟的缓冲。两车直直撞上,彼此的速度都很快。

  届时,没系安全带的沈曼语,在巨大的惯性之下,极有可能狠狠撞到挡风玻璃上。

  真到那种时候,断了骨头都是轻的,或许沈曼语连自己的一条小命都保不住!

  对此沈曼语自然深有体会。毕竟上一世,她就是因为车祸而死。

  顶着这种巨大的心理压力,她没有像自己恐同这件事一样,被十年的折磨折磨出心理阴影,平常还敢乘车出行,自己都要佩服自己的心大了。

  结果,她这辈子险些又重蹈覆辙。当时紧张到根本来不及去想这些,后来花宴秋抱她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背后都是冷汗。

  “花花,我......”沈曼语说了个开口,本来还想将这其中的危险性轻描淡写撇过去,只是望着花宴秋红了的眼眶,后面的解释也就说不下去了。

  看着她明明气到要炸了,还是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好声好气跟她说话的模样,沈曼语哪还舍得她如此担忧后怕。

  “我有分寸的。真的,花花,你相信我。”她重重握住花宴秋的手,紧紧盯着她的眼眸,试图让她看出自己的认真和信心:“我查过一些专业书籍,砸这个位置,不会出人命,还能让她再无还手之力。”

  “不会有分毫意外,你想象中的那种后果,根本不可能发生。”

  事情已经过去了,结果已成定局。这个堪称完美的结果,比她们预想中的可能出现的情况好得多。

  按理说,花宴秋不该死死抓着这点不放。沈曼语刚死里逃生一遭,她应该好好安抚她惶恐的心。

  可没想到,自己反而比她还要慌乱,居然需要沈曼语反过来安慰自己。

  她都知道,她的理智早就清晰地告诉了她这些内容。可她就是控制不住,不断去想。

  如果,万一,就算有一丁点可能性,她也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可能差点失去沈曼语的这个事实。

  她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为什么沈曼语明知有危险,宁愿先行稳住她,在跟她打电话的时候,自己悄悄用短信报警。也不愿以最直接便捷的方式,立刻向她求助。

  正如她生怕沈曼语遇到危险的这种心态,沈曼语恐怕也不想因为自己,让她受到什么伤害。

  花宴秋知道自己得寸进尺,她没有身份立场要求沈曼语做些什么。只是她无法抑制自己心底剧烈的恐慌,和险些失去沈曼语的惊惧。

  她紧紧握着沈曼语的双手,用力大到沈曼语感觉自己的手掌被攥痛,但她没有试图挣开,反而以相同的动作,紧紧回握住花宴秋。

  花宴秋的声音有点哑,她一瞬不瞬看着沈曼语,看着她面上每一分的表情变化,固执道:“曼曼,你向我保证。”

  “你对我保证,如果再遇到类似的情况,不要让我抛下你,让你一个人独自面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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