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语微怔, 终于扭头望向莫城,没想到他说出的不是威逼利诱,或者警告诅咒, 而是这样一番话。

  人性的两面性如此奇怪,善与恶的界限异常模糊,大部分人都处在中间的灰色地带, 来回摇摆。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莫城眸中闪烁着点点泪光, 目光殷切。

  沈曼语毫不怀疑,如果此刻她对莫城说些什么软话,这个衣冠楚楚的汉子就会猛的飞身扑上来, 一把鼻涕一把泪,紧紧抱住她嚎啕大哭起来。

  她被自己的想象恶心了一下, 虽然莫城这样说,可沈曼语搞不清楚他的立场, 也就不愿再欠他的人情, 对他付出一点信任。

  “不用了, 谢谢你, 莫哥。”

  她这次没再停留,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莫城捂着自己胸口, 心脏翻天覆地绞着疼。这是大脑给身体下达的欺骗的指令, 是本不该存在的幻觉。

  疼痛的幻觉过于真实, 他的脸色煞白,手指几乎要将胸前的衣服拽破。

  直到一道女子的声音,将他从模糊的幻境里捞出, 他这才感觉到自己冷汗涔涔, 后背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

  “你对沈曼语, 还真是上心啊。”

  齐情妆慵懒斜倚着二楼的栏杆,从上往下看来。她的眼神意味不明:“这可是苏雅玉看中的人。”

  中央空调的冷风轻柔拂过,像刚从水里出来的莫城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他竭力维持出平静的神色,视线没有直接落在齐情妆身上。

  克谨守礼,眼睛稍微垂下:“我是曼曼的经纪人,她的事儿,我自然该上心。还请、还请您暂为保密。”

  齐情妆懒洋洋笑道:“你们的事儿,我可懒得管。”

  强烈的后怕混杂着后背的冷汗,黏糊糊布满了莫城全身,这种感觉当然难受至极,他神情僵硬至极,却没敢抬头去看齐情妆此刻的表情。

  齐情妆没在这种事情上纠结下去,转而问:“花宴秋她们也快该到了吧?”

  莫城轻轻点头,谨慎斟酌着言语:“刚才前头给我打来电话确认了,估计马上就能到这儿了。”

  齐情妆撑着手臂,下巴搭在自己掌心里,抱怨道:“这些都是跟苏雅玉有关的人,她倒好,自己做个甩手掌柜,把这些麻烦一个个都扔给我来应对。”

  “这群人也是,真把我当成联系苏雅玉的中转站了吗?”

  “我放着大好的美容觉不睡,来替苏雅玉那混账东西处理这些糟心事。要知道,操心太多,女人可是很容易变老的。”

  莫城面上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虽然他是经纪人,手底下带过不少风华正茂的小姑娘,但仍搞不懂她们的心。

  齐情妆摸了摸自己脸上几乎看不出来的细纹,担忧道:“听说花宴秋跟苏雅玉少有宿怨,她的经纪人和助理也一并来了。”

  “她们那方人多势众,如果等会儿她们迁怒于我,上来打我的话,你一定要挡在我身前保护我。”

  莫城无语良久,总算憋出一句:“她们才不会这么做,不管花宴秋还是齐明心,她们根本不是您想象中的那种无理取闹的人。”

  齐情妆没理他,接着道:“不管她们做不做,总归你先提高警惕。”

  “我今天特意带了你这个男人,你的作用就是在她们发怒的时候帮我拦下她们,可千万别伤了我这张如花似玉的娇脸。”

  莫城:“......您放心。”

  门卫给花宴秋一行人放行,车缓缓驶进别墅区时,花宴秋漫不经心望着窗外的风景,看着看着,突然目光一凝,喊了声:“停车!”

  司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车辆已经稳稳停了下来。

  车内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花宴秋身上,花宴秋谁也没看,目光紧紧盯着窗外。

  等她拉开车门,走到外面,似乎抬步欲走,踟蹰片刻,终究停在了原地。

  齐姐跟着下了车,顺着花宴秋的视线落点看去,什么都没看到,只有窸窸窣窣的枝叶舞动,透出大片大片暗影。

  她忍不住问道:“宴秋,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沈曼语了。”花宴秋眉头微蹙,想直接追过去看看情况,又怕自己方才一瞥而过,注意到的身影只是眼花。

  齐姐不以为意道:“她是耀星的艺人,就算出现在这儿,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就算花宴秋看到的真的是沈曼语,人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她不禁劝道:“你给她发个消息确认一下,咱们现在不能再耽搁了。齐情妆不是说了吗,过了八点她就要休息,不再见客了。”

  花宴秋闻言没有反驳,往那边看了会儿,这才上了车,给沈曼语发消息试探道:“我刚才好像看到你了?”

  沈曼语听见新消息提示音,皱眉从兜里提出那块巨大的板砖。

  不得不说,只要一看见这糟心玩意,她心中顿时腾起一股无名怒火。

  她回道:“姐姐是在哪看见我的呢?总不能是在梦里吧?”

  耀星和昼光都是娱乐圈的老牌公司,可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

  昼光是当之无愧的业内龙头,公司里的知名大咖层出不穷。连花宴秋这种一线小花也要败退下阵,算不上公司最顶尖的顶流支柱。

  跟耀星这种,依靠着背后的势力无人敢惹,又跟整个圈子的气氛格格不入的咸鱼公司完全不同。

  两家公司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资源几乎没有重叠的地方。公司旗下的艺人之间仿佛天然有壁,根本无话可谈。

  在沈曼语心中,自然不会觉得花宴秋会和齐情妆产生什么交集。

  但这次,好像真的是她猜错了。

  谈话间,沈曼语顺着来时的路,不紧不慢一人走出了这片区域。而花宴秋一行人刚好行到齐情妆的别墅门口,她对着别墅拍了张整体照,发给沈曼语看。

  沈曼语:......

  “你们找齐情妆干什么?怎么,昼光想要并购耀星了?”

  她这句玩笑话,自己没当回事,花宴秋听了心中却是猛然一动。

  她又不缺钱,她宁愿自己出资,帮助昼光拿下耀星。不管怎样,把沈曼语放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着。

  有她在,什么明枪暗箭都不用怕,她自会护沈曼语周全。

  一种名为养成的快乐在心口蠢蠢欲动,她想看着沈曼语走上巅峰,甚至达到自己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沈曼语的荣耀即为她的荣耀,她们共享彼此的荣光,为彼此的事业进步做出努力。

  可还没等枝桠冒出头来,她的理智已经先一步掐断了尚未完全展露的苗头。

  如果耀星是普通的娱乐公司倒还好,偏偏她是苏家的产业。

  苏雅玉跟她向来不对付,喜欢在暗地里给她使绊子。

  想从苏家手里抢来耀星,就算她能付出足够的代价,苏雅玉那个混账东西,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如愿以偿。

  花宴秋轻叹口气,将希望落在近在咫尺的齐情妆身上,只愿此行可以顺利。

  H:“收购耀星不太可能,众所周知,苏家的苏雅玉是个疯子,丧尽天良的周扒皮,她独断专裁惯了,不会轻易让步的。”

  “我找齐情妆谈点事情,等谈完就回去了。你一个人,不要在路上耽搁,早些回去。”

  “齐姐被我找借口支走,今晚不会再回酒店。上次的约定,今晚就能完成。”

  “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回去的时候直接买好带回去。”

  路上车来车往,正值下班时间,人行横道上的人流量也不小。

  沈曼语干脆在路边停下,脚踩在路缘石上,回复道:“变态辣的麻辣小龙虾!”

  那日的怨念,直到今日也没能消散。

  沈曼语心心念念这顿小龙虾,因为花宴秋的一个约定,这两日里硬是忍着,没有在私底下悄悄吃独食,望眼欲穿数着花宴秋履行约定的时日。

  她的表现花宴秋都看在眼里,所以才会在剧组还没开机之前,就想办法支开齐姐,只为了让沈曼语这能尽情享受这顿耿耿于怀数日的美味。

  她忍着笑,给她回了个猫猫头用力点头的表情包,同时发送道:“好的,安排!”

  就算听到变态辣这个名词,她那个只能习惯清淡食物的胃,瞬间条件反射般隐隐抽疼起来。舌根泛麻,心中的苦意不加掩饰。

  但这又怎样?

  为了博得美人欢颜,她豁出去了!

  花宴秋视死如归,神情壮烈,提前查好了店铺的位置,进门之前,对沈曼语道:“我要进去了,估计不会太久。你等我回去,不许提前偷偷开吃。”

  沈曼语摸着自己饿的咕咕直叫的肚子,忍不住叹息一声。

  那一点心虚被她很好的掩藏,除了脑袋耷拉着,有点蔫之外,连自己都没能察觉:“知道了知道了,瞧你说的,我是那种人吗!”

  H:“你是。”

  沈曼语祭出了猫猫头冷着脸,竖了满屏中指的表情包。

  那边没再回复,沈曼语将手机重新揣进兜里。沉甸甸的重量拿在手里很嫌累赘,一旦消失,又像是心口莫名缺失一块,有些空落落的。

  不知是因为这份重量,还是因为那个特别的人。

  她双手跟着插进兜里,意兴阑珊,抬眼四望。这会儿快要接近八点,路上热闹至极,到处都是刚刚下班,哼着小曲,欢呼雀跃的打工人。

  钢铁巨兽占据了城市的每个角落,天边最后一抹夕照逐渐被高楼大厦遮挡,天色慢慢黯淡下来。

  沈曼语往前走了没多远,黑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天空中压下。

  城市的夜,比白日更为喧嚣。充满生机的人群活跃舞动,一天的夜生活,似乎从这一刻才宣告开始。

  路灯亮起,夜不像夜,黑暗在城市这座钢铁丛林中丧失威力。

  沈曼语眸底映射出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牌,琉璃般剔透的瞳孔耀眼非凡,在喧闹的夜色中熠熠生辉。

  她顶着周围人异样的眼神,坦然自若,淡定异常。独自一人踏过光滑的斑马线,孩子气地跳着人行道上的拼色砖块。

  沿着路缘石伸直双臂作为平衡,整出一副走钢丝的架势。像是放在一切压在心中的重担,风一样无拘无束。

  她身旁没有同伴,年轻的女孩子孑然一身行走在路上,月色星辰为伴,明亮的灯火为她照亮前路,半点也不显孤独。

  在满身疲倦的赶路人当中,她尤为显眼。

  路上无数人注意到这个肆意独特的姑娘,即便她带着口罩帽子,看不清模样。面容被完全覆盖,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眸子。

  她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莫名吸引住人的目光。清亮的眸子像是蕴着星辰大海,璀璨夺目,令人无法从她身上转移开视线。

  不是没有人试图上前搭讪,但那双眸子清清淡淡扫了过来,凑上前去的人就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呆立在原地,小心翼翼屏住呼吸,生怕自己打碎这梦幻般的自由场景。

  直到她走累了,目光在街头随意一瞥,选了家店,径直走进去。

  自由的风随着她的离开陷入短暂的停滞,人群中注意到这一幕的人,满怀遗憾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那种轻快自在的随意跟着一同离开,疲惫感重新涌上心头,庸庸碌碌的勤劳蚂蚁重归束缚。

  这种落差感盘旋在心中,只能从不舍的眼神里,从唇角,逸出一声浅浅的叹息。

  沈曼语选的这个地方是一家酒吧。一进门,里面吵闹的热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重金属音乐从音响释放出全部的威力,每一下沉沉的鼓点,都仿佛重重敲在人的心脏上。

  里面灯光很暗,漫射的五彩光束随音乐舞动,喝高了的人们兴奋跃上舞台。

  在乐队的伴奏下,在底下观众的嘘声和鼓励中,群魔乱舞般蠕动着自己的身体。

  嘈杂震耳的声浪里,黑暗宽容宽恕了一切成年人的不体面,所有疲惫、彷徨,难过和失意,尽数没入觥筹交错里。

  苦涩沉淀进火辣辣的酒液,顺着喉管一路直下。

  沈曼语坐在吧台,背对着这热闹的场景,漫不经心摇晃着酒杯。

  口罩被她取下,她慢慢啜饮杯中的酒液。一杯接着一杯,中途不曾有半分停歇。

  调酒师摇晃着身体,一连串花哨的动作同时也是另一场精彩的演出,他们的动作连贯富有美感,轻车熟路调配出五彩的鸡尾酒。

  这块地方远离喧闹的中心,身后不远处,两个姑娘小声的交谈传入沈曼语耳朵里。

  小姑娘年轻气盛,八卦心甚重,从基金谈到金融,又从表演谈到娱乐,聊最近新上映的电影,聊自己喜欢的演员。

  话题南辕北辙,涉猎广泛。不出沈曼语意料,她们最喜欢的女演员果然是花宴秋。

  “周周啊,你说你现在后不后悔,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和花花搭戏了。结果临门一脚,被人硬生生截了胡。”

  “周周,我要是你,我真是要气死了!那可是花宴秋啊,我的女神花花!我听我爸说,戏里似乎还有吻戏和床/戏哦~周周,你后不后悔?”

  听到这儿,沈曼语喝酒的速度一顿,周周这个名字隐约有点耳熟。

  但她这会儿醉意朦胧,大脑有些混沌,明知自己在哪听过,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应该也是圈内人吧。

  她毫不在意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带好口罩,付清酒钱。

  既然有圈内的熟人在,还留在这儿恐怕平白沾惹是非。她不是怕惹麻烦的人,却也不想自揽麻烦上身。

  被女孩一叠声cue到的周周脑袋埋在手臂里,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女孩眼见叫不醒她,直接上手疯狂摇晃她。

  结果她的力道没有控制好,周周的意识刚被昏沉笼罩,下一刻就感觉身体猛一悬空。

  强烈的失重感令她毛骨悚然,霎时从梦中清醒过来。

  这时已经晚了,她刚一睁开眼睛,就见眼前天旋地转,耀眼的灯火如流星般从眼前划过,像儿时从万花筒中看到的惊奇画面。

  完犊子了!

  她浑身汗毛直竖,双手拼命扒拉着。试图在绝对的悲剧中,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狼狈。

  就在她已经彻底认命之时,一双温热的手掌搭在她的双肩上,撑住了她下坠的趋势。

  女人的身子被这股力道带得稍微前倾,下一瞬她手掌再一用力,撑住周周的肩膀,将她扶坐回座椅里。

  周周浑身瘫软,捂着自己嘭嘭直跳的胸口,整个人惊魂未定。

  她的同伴也都反应过来,全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问起她的状况。

  沈曼语压了压帽子,没等她们的道谢,悄无声息融入人群中,人影很快消失不见。

  周周茫然抬眼,她自己也是演员,最清楚演员在外这幅熟悉的扮相。刚才的惊鸿一瞥间,只瞧见一双略微上挑,妩媚动人的漂亮眼睛。

  虽然没有看清具体相貌,但这双眼睛她越想越觉得熟悉,甚至顾不上质问自己莽撞的小姐妹。

  她连忙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人很像、很像那个谁!我的那个毕生之敌!”

  一圈小姐妹面面相觑,这里的灯光太暗,那人又遮得严严实实,谁都想不起刚才的女人是何模样。

  “应该.....不会是那个谁吧。你都知道她是你毕生之敌,按理说你俩现在就是绝对的死敌。”

  “如果真是她的话,刚才才不会扶你,绝对冷眼旁观你栽倒在地上,甚至拍下你最狼狈的姿态,送你上热搜呢。”

  其他人齐齐应和道:“这个小姐姐看上去那么温柔善良,做好事不留名,雷锋一般的英雄人物,怎么能跟那个谁相提并论。”

  周周得不到附和,气得狠狠咬牙,她没有因为别人的质疑放弃自己的怀疑,第一时间掏出手机,给花宴秋发去一连串的骚扰信息:“我好像看见沈曼语了!”

  这会儿,花宴秋也从齐情妆那里离开。

  这场对谈毫无所获,齐情妆听了她的来意,惊讶之余,只说自己做不了主。

  全程滴水不漏,一直打太极,花宴秋也就放弃了从她这儿下手的动心思。

  这件事暂时急也急不来,只能慢慢寻找时机。等苏雅玉过来N市,花宴秋与她相见后才能再作打算。

  周周跟她发消息的时候,她刚打包好了变态辣的麻辣小龙虾,还有沈曼语喜欢的碳酸饮料。

  司机、齐姐等人和助理们都被她支走,她明目张胆的带着违禁食材,准备齐姐防狼般防着的女孩畅快吃喝。

  起初,她淡淡扫了眼消息,没将这当回事。

  沈曼语才从齐情妆那里出来,这会儿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怎么着她也该已经回到酒店了。

  她正要启动车辆,周周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花宴秋只得暂时停下动作,还惦记着后面的小龙虾会不会耽搁太久,风味变了,心不在焉接起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周周匆匆忙忙道:“那家伙一身酒味,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不管怎么说,她一个姑娘家,这大晚上的喝的醉醺醺的在外面走,万一碰上什么危险了呢?”

  她那边吵闹声很热烈,她的呼吸很急促,说到最后,嘈杂的声浪逐渐被覆盖下去,好像急慌慌从热闹的环境跑到外面去了。

  花宴秋心知她话中的人是沈曼语的可能性极小,但听了这话,心脏还是控制不住一跳,拧眉道:“你又没有和沈曼语见过面,怎么知道是她?”

  周周愤怒道:“她抢我的剧本,抢我的角色,这就算了。进圈子这么多年,我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可这部戏不一样,她抢了我和美女姐姐贴贴的好机会!那她就是我的杀父仇人,我的毕生之敌!”

  花宴秋:......

  她没吭声,给沈曼语发消息过去。

  H:“你在哪?回去了吗?”

  回复迟迟没有收到,等待的时间被无限拉长,漫长的煎熬炙烤着心脏,花宴秋整个人心烦意乱。

  又等了几分钟,还是没有收到沈曼语的消息,她问清周周的位置,便挂断了电话,给沈曼语拨过去。

  这次同样无人接听。一直到电话自己挂断,沈曼语那边也没有丝毫动静。

  花宴秋尤不死心,担忧和后怕袭上心头,表现在明面上的,就是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般拨打电话的举动。

  不知道是第几次自动挂断,花宴秋忍不住拍了下方向盘,掉头往周周提供的位置驶去。

  周周等人四散开去,也在周围寻找沈曼语的踪迹。

  花宴秋顺利跟周周碰上头,来不及寒暄,一看周周焦急的表情,一颗心直直坠入谷底。

  “找不到吗?”她问。

  虽然周周提到沈曼语时,气还是很气。刚才沈曼语“英雄救美”的举动,又莫名让她觉得自己欠了人家人情。

  这会儿一圈找下来,人的半点影子都看不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可能喝多了,大晚上在外面走,情感丰富的大脑,自动浮上诸多恐怖的可能性。

  她脸色煞白:“一转眼人就没了,怎么会这样,到处都找不到。”

  花宴秋没说什么,跟着她们来来回回找了好几圈。

  中途电话一直没停,可人见不到,电话也一直打不通。

  直到她们都怀疑沈曼语是不是出事了,花宴秋抱着最后一点希冀,回到酒店。

  她敲沈曼语的房门敲了很久,仍没有听见半点动静。敲到最后,焦躁使然,甚至忍不住大力拍门起来。

  还好这层现在住着的人少,没有人出来看热闹。否则,花宴秋高岭之花的名头必然不保。

  她锤下最后一拳,整个手掌攥成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过度白的吓人,手掌与房门接触相撞的部分泛起淡淡的玫瑰红。

  她无力将头抵着门上,剧烈喘息了片刻,颤抖着拿起手机,准备拨通报警电话。

  身后这时突然传来动静,房门轻轻巧巧滑开,熟悉的声音带着朦胧睡意,问道:“谁呀?敲什么呀?对面人还没回来呢。”

  花宴秋懵了,她猛然回头,这道声音原来真的不是自己的错觉,沈曼语这么大一个人就俏生生站在她面前,无奈的表情鲜活生动。

  那口担忧紧张松懈下来,怒意瞬间冲上头顶,花宴秋气得厉害。

  这家伙真是半点也不省心,大晚上的出去喝酒也就罢了,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任谁看着这情况,心里不会急上火来。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沈曼语许久,确认她身上没有半点异常痕迹,这才冷着脸道:“怎么一直不接电话?你手机呢?”

  沈曼语倚着门站着,她对自己的酒量有数,但多种酒混合在一起,一杯接一杯的喝,当时没什么问题,出来夜风一吹,后劲就涌上来了。

  她脑袋有点晕眩,眼前的花宴秋在她视野里成了两个交错的小人。

  看不清花宴秋的表情,却能听出她质问的话中蕴含的深切的担忧。

  沈曼语心中发虚,紧抿着唇,小声道:“我手机没电关机了。我找遍了整个屋子,也没找到手机的充电器在哪。”

  “我的充电器被人偷了吗?”

  花宴秋:......

  她沉默着,看了看自己身旁的门,又去看沈曼语所处的位置。

  “你现在站着的,是我的房间。我房间里,当然不可能有你的手机充电器。”

  这话瞬间触到了沈曼语的雷点,她神智不太清醒,没过多的理智思考花宴秋的用意。

  只以为不怀好意,故意找借口,想跟她一起进她的屋子里。

  沈曼语顿时有点生气,眉头皱了起来,笑容也没了,甩着袖子往里走,不悦道:“这明明就是我的房间。”

  花宴秋先前给她的房卡,是为了两人对戏方便,不是让她这么用的。

  跟一个醉汉没办法讲道理,她无可奈何,只能自己抬脚跟了进去。

  沈曼语关门关到一半,花宴秋灵活的从房门后闪了进来,紧接着,门擦着她的身体,带起一道劲风,从她身后重重砸上。

  但凡她进慢半步,恐怕沈曼语就会直接将房门甩在她脸上。

  花宴秋汗毛直竖,抚着自己胸口,尚且心有余悸。一抬眼,沈曼语正叉腰怒视着她。

  她的那双眼睛瞪得溜圆,像极了一只炸毛的猫猫,正处在极度危险和警惕之下:“你进我房间做什么???”

  花宴秋先给周周发了消息,说人找到了,已经安稳回酒店,让她们都撤,为表谢意,她赞助她们今晚的一切活动开销。

  发完后,她神情复杂到难以形容,眼神更是一言难尽,抬头对沈曼语再次重申道:“这是我的房间。”

  沈曼语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她和花宴秋的房型相同,内里的装饰格局也一模一样,处处都是熟悉的样子。

  “这明明就是我的房间,你不要再骗我了。”

  “只是我的东西被人偷了,我的行李箱,剧本,手机充电器,纸笔,都找不到了。我房间一定是进贼了,等会儿得去前台调一下监控看看。”

  花宴秋无奈至极,她在沙发上坐下来,彻底无话可说了。

  沈曼语却没放过她,走到她面前,垂头质问她道:“你偷偷跟着我,进来我的房间,想做什么?我东西是不是你偷走的?你就是那个贼?”

  花宴秋心累道:“这是我的房间,我回自己的房间,有什么问题吗?”

  “而且你怎么想的,就算我是贼,我也不可能直接当着你的面直接承认啊。”

  沈曼语闻言勃然大怒,对她的解释充耳不闻,手搭在她身旁的沙发靠背,将她禁锢在自己双臂间。

  仿佛生怕这个坏贼逃脱:“好啊!你自己都承认了,你果然就是那个贼!”

  花宴秋哑口无言,沈曼语这会儿醉的狠了,完全忘了之前对她肢体接触的排斥。

  小醉猫凑近她,两人的脸越来越近,中间只隔了一张脸的距离,花宴秋呼吸有点凝滞,能够清楚感觉到沈曼语吐出的清甜的酒息。

  有只小猫在心里一下下用爪子扒拉着她的心脏,疼痛不算明显,那股麻痒令她浑身上下都觉得不太对劲。

  她怔怔望着沈曼语,沈曼语脸颊上带着浅浅的艳红,醉眼朦胧,眸子里似乎缭绕着暧昧的雾气。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果然沈曼语醉得不轻,否则,以平日里她恨不得避她如蛇蝎的态度,怎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花宴秋的呼吸有片刻停顿,美人媚眼如丝,风情万种而不自知,比平常更显妩媚动人。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视线下垂,没敢再去看沈曼语此刻的神情。

  两人保持着这样暧昧的姿势,花宴秋神色怔怔,没有做出回答。沈曼语也一直没有开口追问下去。两人像是陷入一种奇怪的僵持。

  过了很久,沈曼语才以一种委屈的口吻,告状般道:“她们都欺负我。”

  听到这句话,花宴秋蓦地抬起眼睛,面上隐约显出薄怒。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居然还有人能欺负沈曼语?

  她放柔声音,诱哄般道:“谁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欺负回去。”

  沈曼语唇角下撇,不以为意,孩子气地用指尖在花宴秋脑袋上戳了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想欺负我。”

  花宴秋皱了皱眉,身体跟着坐直。对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完全摸不着头脑:“我什么时候想欺负你了?”

  沈曼语见她不肯承认,忍不住冷哼一声,凑到她耳边,轻轻道:“你不想跟我上/床吗?”

  花宴秋心口重重一跳,甚至来不及感受她温热的呼吸铺撒在自己耳侧,像羽毛的羽翼轻轻划过的细碎的痒意。

  电光火石之间,她反应过来沈曼语所说的欺负,是哪种欺负。

  蕴含着性与欲/望,□□交易,成年人的欺负。肮脏的潜规则,下流的规则制定者,在自己的权利范围内张扬肆意,为所欲为。

  “是谁想欺负你?”

  心疼和怜惜像两把利剑,残忍刺入她的心脏,将心脏撕开巨大的创口。

  怒意疯狂灼烧着理智,习惯克制自己情绪的花宴秋,头一次感受到如此激烈的情绪波动。

  她无法抑制,更不想抑制。甚至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也会产生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

  可再多的怒火,在她的目光触及到沈曼语时。

  见到沈曼语被她突如其来拔高的声音吓到,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眸子圆睁,像个受到惊吓本能防卫自己的猫咪。

  心头那股炽烈的怒火没有平息,被短暂压制下去。在大脑还没有来及反应过来以前,自动将自己的表情和动作调整为柔和。

  沈曼语一退走,禁锢她的双臂也随之撤离。花宴秋拽住她的衣袖,轻柔地将她拉坐在自己身旁。

  短时间内,从极度的暴怒到极度的平静,情绪没有消失,积淀在眸底最深处,是暴风雨即将降临前的短暂平静。

  这股怒火不是针对沈曼语,她不会将其无端端迁怒于受害者。

  沈曼语乖巧坐在沙发上,甩掉脚上的拖鞋,猫儿般蜷缩进柔软的沙发里,好奇看着她的情绪变化。

  她歪着脑袋,不解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怜惜是种很陌生的情绪,花宴秋很少会从别人身上得到这种情感变化。

  万般复杂心情积压在胸口,心脏鼓胀着疼。她一瞬不瞬注视着沈曼语,这一刻里,真的很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她的声音有点哑,尽量让自己神情看上去柔和一些,不要给沈曼语造成更大的心理压力:“曼曼,你还没有告诉我,谁想欺负你?”

  沈曼语更惊讶了,对她左看右看,上下打量,奇怪道:“你是谁啊,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账!

  花宴秋差点被她气笑,她抬手把遮挡的发丝拨开,将自己的脸正对沈曼语。

  争取让她全方位、无死角的看清自己的脸:“我是谁?你问问你自己,我是谁?”

  沈曼语指了指自己,迟疑道:“你是谁,你自己不知道吗,还要问我?”

  “你如果脑壳有疾的话,需要去医院好好看看呢。我不是医生,我不能帮你治疗你的脑部疾病。”

  花宴秋忍住想要锤死她的冲动,再三告诫自己,对待一个已经醉到迷糊了的小酒鬼,想要从她嘴里问出什么来,最需要不是别的,只是温柔和耐心。

  她再次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你再想想。”

  她接二连三的质疑,让沈曼语本就混沌的脑袋更加混沌,本能怀疑起,是不是自己的记忆真的出现了问题。

  “你看上去有点眼熟。”她这次仔细端详了花宴秋很久,在花宴秋隐含期待的目光中,沉吟片刻,缓缓道:“我知道了,你是花花啊。”

  粉丝们这么叫也就算了,沈曼语也跟着叫这个称呼,不知为何,花宴秋突然觉得心情有点微妙。

  她很快挥散了不相干的情绪,往沈曼语的方向稍稍坐近了点,认真道:“是,我是花花,你可以相信我。”

  “你告诉我,是谁想要欺负你,我可以帮你报复回去。”

  “她们都欺负你,难道你要一直忍气吞声下去吗?难道你就不想报复回去、让她们比你更痛苦吗?”

  她的语气是哄小孩的语气,声音很轻很柔,真挚动人,带着十足的耐心。

  沈曼语确实被她安抚到了,眼神中的怀疑逐渐散去。她思索片刻,认真道:“你说得对,花花是我的好朋友,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只可惜,两人的脑回路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花宴秋还在坐等她的回答,暗暗思索着该怎么替沈曼语处理,她口中那些胆敢有欺负她的心思的人,让那些人为自己的肆意妄为付出代价,

  沈曼语却突然倾身过来,温热的手指捏上她的下巴。

  她缓缓道:“花花,你是我的好朋友。如果是你的话.....”

  花宴秋的心跳先是本能一滞,随即急促跳动起来。

  沈曼语赤着双脚,白嫩的脚丫子踩住了她的衬衫衣角。

  衣角扯动整件衣服,被她身体重量往下带。领口勒住了脖颈,勒的花宴秋呼吸略微困难。

  沈曼语一只膝盖虚虚跪在她的大腿上,没有用上太多力气,花宴秋大腿的肌肤感受不到被重量挤压的疼痛。

  因为酒精作用,沈曼语浑身的体温都有些升高,隔着裤子,也能感受到她肌肤滚烫的热度。

  她的另一条腿略微伸直,支撑着整个身体的重量。

  花宴秋是坐着,她这条腿的膝盖刚好顶在她胸/口。沈曼语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带。

  从她的姿态到动作,无一不是强势禁锢的模样。

  可偏偏她没用多少力度,轻的仿佛花宴秋只要稍一扭头,就能轻易从她人为设置的囚困中挣脱。

  两人贴的很近,心跳重如擂鼓,在花宴秋心口敲响一首欢快的曲调。

  她怔怔望着沈曼语,没有要挣脱的动作,也没有开口说话。

  沈曼语眸中氤氲的雾气散开,澄澈清亮的眸子里,干净的只有花宴秋一人的倒影:“你们都想欺负我。”

  “其实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在你们眼里,都是你们来欺负我。”

  她的表情非常认真:“如果是你的话,花花,如果你真的需要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的欺负你一下。”

  花宴秋:?

  ???

  她彻底愣住了,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理解能力出现了什么偏差。

  不然为什么大家说的同样是汉字,她却不能将熟悉的每个字词组合在一起,串联成具体的意思。

  她的眼神有点发直,愣愣望了沈曼语半晌,不可置信缓缓问道:“你……说什么?”

  沈曼语觉得自己十分宽容,应当体谅这个疑似脑壳有疾的好朋友:“我说,你想要欺负我的话,不行。”

  “但我们是好朋友嘛,如果你有生/理需要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欺负你一下。”

  好朋友原来他妈的是这个作用吗?

  花宴秋再好的涵养都有点撑不住了,没忍住在心里爆了粗口。

  一时间,她心如止水,再多的不该有的旖念,也消失的一干二净:“不用了,我暂时没有生/理需求,也不想让你勉为其难的欺负我。”

  她在勉为其难这四个字上咬的很重,翻遍整部字典,可能也无法找到字词,来准确形容她此刻的复杂心情。

  她顶着沈曼语茫然无措的眼神,抬手移开了她的桎梏。

  沈曼语先是一愣,下一秒又支起身子,不依不饶贴上来,凑近她耳朵,不满道:“人怎么可能会没有生/理需求呢。”

  “花花,你肯定有,我能感觉到你对我的渴望,你就是害羞了。”

  “食色性也,人之本能,饱暖思淫/欲,更是人的天性。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花宴秋再一次抬手,轻柔却坚决地搬开了她的脑袋。

  她面无表情,逃避般扭开脑袋,没有再看向沈曼语的方向。

  更是完全不想听,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任何有关人类本能的事情。

  沈曼语这次安静了一会儿,没有立即扑上来。她跪坐在沙发上,歪着头看了花宴秋半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花宴秋身心俱疲,神情麻木,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应付现在的沈曼语,这才深呼吸一口气,重新看向沈曼语。

  对她伸手道:“你先去洗漱休息吧,房卡给我,我去你房间睡。”

  她正要起身,沈曼语眸中慢慢盈满了泪水。

  灯光自上而下照射过来,她眼角的晶莹钻石般璀璨夺目。

  花宴秋猛然攥紧手掌,克制住想替她拭泪的冲动。这股闪亮的碎钻掠夺了她的视线,攫取了她的心神。

  怜惜混着酸涩,想拥吻安抚她的冲动来的汹涌猛烈。她心中不堪的心思,在自己脑海里无所遁形。

  沈曼语晃了晃脑袋,甩掉脸上多余的泪珠。她小声抽噎了下,委屈道:“你在说谎,我能感觉到,我又不是傻子。”

  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花宴秋身体僵直,怔怔看了沈曼语好一会儿,才近乎狼狈地转开视线,不敢再与那双仿佛洞察一切的清澈眼睛对视。

  一个醉鬼没有理智,更不会说谎。她此刻说出来的,都是她眼睛能够看到的东西,是对事物最直观的感受。

  女人大多数都是感性生物,喜欢和/性密不可分。她谨守礼仪,克制自制,与沈曼语尽可能保持距离。

  自以为自己不曾对沈曼语,生出过什么不可告人的欲/望。

  可喜欢这种东西是藏不住的,连这时候,已经醉深了的沈曼语都能清晰看出来这点。

  那她对沈曼语,真的还只是纯粹的欣赏吗?

  花宴秋的心乱了。

  齐姐知道她是同性恋,哪怕她从前和周周拍戏时,与她同吃同住,亲密异常。

  齐姐也没有像现在防备沈曼语这般,恨不得24小时贴身跟着她。

  这种态度,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已经表现出她对沈曼语的不同寻常。

  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的心思,现在在别人眼中,已经昭然若揭了吗?

  她坐在沙发上,忘了继续自己之前的动作。她需要时间冷静思考,同时仔细梳理一下自己混乱的思绪。

  可沈曼语在这时又有了动作,她刚刚抬头,沈曼语已经拥抱住她。

  一个并不体贴,也不温柔的拥抱。花宴秋猝不及防,惊讶抬眼,沈曼语张开双臂,将她搂了个正着。

  温热的肌肤相贴,是前所未有的亲密距离。沈曼语紧紧搂着她,像是生怕她再一次挣开自己的束缚。

  下一刻,她垂首吻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