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呼吸压下来, 清甜的酒味还在。酒味很淡很淡,甜腻的微香自她唇齿间蔓出,香味怡人。

  她接近自己时, 花宴秋明明没有碰酒,但也被这股热意撩到微醺。

  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花宴秋大脑一片空白,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沈曼语柔软的红唇就压了上来。

  双唇相贴, 花宴秋的大脑轰然炸开一团烟花。烟花携带着火星四散飞溅,滚烫的尾焰在她头脑燃起熊熊烈焰,烧毁了她所有理智。

  沈曼语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只是唇含着唇,花宴秋贫瘠的言语根本无法形容这份柔软。

  如果天边的云彩可以被人手小心拢入掌中, 穿插在唇齿间,大抵有这种滋味十分之一的感觉。

  停顿只有短暂一瞬, 花宴秋神智有些恍惚, 强烈的震惊强硬撞开一切思绪, 将她的头脑搅了个翻天覆地。

  沈曼语似乎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了, 但本能已经让她松开禁锢着花宴秋的双臂,转而用手掌托住她后脑。

  她喝醉了, 这不是她本意。

  短短时间内, 花宴秋脑海中只来及划过这一个思绪。

  她想推开沈曼语, 想大力晃醒她。想控制住自己摇摇欲坠的理智。

  像从前那样、像一直以来那样,她可以,并一定能够克制住心底任何不该有的情绪。

  可她坐在那儿, 魂不守舍。身体被沈曼语没轻没重的动作重重推了过去, 脊背砸进柔软的沙发靠背里。

  她感觉不到疼, 也感知不到其他任何情绪。

  像个被突然除去控制丝线的提线木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大脑一片空白,怔怔望着沈曼语。

  望着她绯红的面颊,灼灼其华,眼睛含着浅浅水意,楚楚动人。眸内蕴着璀璨星河,每一束星光都是她欲/望的投影。

  眼角蔓开的红意恰如盛放的玫瑰,美得惊人。她浮动的心置身于花丛里,玫瑰的香味缭绕在她周身,浸透进身体每一个细胞内。

  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只剩下那片浓烈的红,张牙舞爪,嚣张肆意,占据了花宴秋全部视野,强行驱逐出一切其他情绪。

  沈曼语轻颤的睫毛像飞舞的蝶翼,勾得花宴秋心旌摇曳。

  她想控制住蝶翼的开合,让她的唇间逸出自己的名字,想用力蹂/躏那片红,直到渗出血色。

  突生的欲/望来势汹汹,被沈曼语稍加撩拨,星点□□很快呈现出燎原之势。

  人生来拥有一双欣赏美的眼睛,同时也不缺矛盾的,对美的破坏和毁灭欲。

  花宴秋清晰认识到自己的卑劣,想用尽一切暴虐手段,将眼前这个人撕破揉碎,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中。

  想用尽浑身力气拥住她,将她禁锢于自己的手掌中。想咬破她的唇,品尝她的甘甜和腥咸,想用唇齿在她脖颈留下鲜红的印记。

  沈曼语调整好姿势,再次倾身下来时,花宴秋像是受了一记迎头痛击,猛地扭过头去,避开她的软唇。

  惶惶然间,姿态狼狈不堪到极致。

  沈曼语抬手捧住她的脸,又将她的脸转回来,清澈的眸子久久落在花宴秋身上,不解发问:“为什么要躲?我能感觉到,你并不讨厌和我接吻。”

  花宴秋嘴唇微动,面对这样一个丧失神智的小醉鬼,她的所有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若不是清楚知道,沈曼语对自己的排斥不是作假,她的那番恐同言论,在数次唯恐避之不及的肢体接触中早已得到验证。

  看她现在一副行走无碍的模样,花宴秋甚至一度怀疑过她是不是装醉。

  但她不可能装醉,花宴秋早就看出来了,她并不讨厌同性恋,也没有因为她的性向,跟她保持距离。沈曼语的恐同,更像是某种心理障碍。

  如果她这会儿神智清醒,看到两人这样如此亲密的距离,恐怕下一秒就会一退再退,夺门而逃。

  花宴秋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面对沈曼语的洞若观火的眼神,她甚至连解释都显得格外心虚。

  她沉默很久,只能深深凝视她漂亮的眼睛,无力道:“快起来吧,去休息吧,别再这样了,你会后悔的。”

  沈曼语没搭理她,她跪坐在花宴秋腿侧,身体的重量半依靠着花宴秋,大腿的肌肤与她紧紧相贴。

  脑袋倚在花宴秋肩头,漫不经心用指腹缠起她颊边的发丝。

  她无法理解花宴秋的隐忍,更无法明白她忍耐的用意。

  毛茸茸的脑袋在花宴秋颈侧来回翻滚,柔软的发丝宛如羽毛的触感,轻飘飘蹭过一遍又一遍。

  酥麻的痒意像一道电流,从花宴秋脖颈一直刺入尾椎骨。

  花宴秋想推开她,想躲开这种刺激和折磨,她刚一伸手,沈曼语就松开她的发丝,抱住她的双臂。

  “花花,听话,别乱动。”

  她不明白,花宴秋为何总是这样口是心非。

  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人这一辈子,不过短短几十年。在没有伤害别人的前提下,为何非要压制自己的欲望,不能主动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脑袋因迟来的醉意隐隐作痛,本就不多的耐心被头疼折磨,即将耗得一干二净。

  “我可以满足你,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躺着就好了。”

  花宴秋:……

  她彻底放弃了辩解,刚将沈曼语的手推开,心神不宁之下,忘了沈曼语正在把玩她的发丝。

  沈曼语的身体稍稍往后一倾,手臂跟着扬起,连带几缕发丝被扯断的剧痛,花宴秋头皮猛然一麻。

  她忍不住嘶了一声,忍着没有抬手去揉揉自己受罪的脑袋,竭力让自己忽视心中突然升起的,淡淡的秃头的危机感。

  好歹沈曼语确实是退开了,花宴秋还没来及上松口气,下一秒,沈曼语又不依不饶地,跟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

  这次她缠得更紧,长手长脚完全舒展,四肢的作用发挥的淋漓尽致,像树袋熊一样扒在她身上。

  花宴秋呼吸猛然一窒,她还保持着坐在沙发上的姿势。脖颈被沈曼语紧紧环住,勒得很紧,往自己这个方向带。

  双腿还缠在她腰上,身体重量压得花宴秋无法自行起身。沈曼语以肢体作为枷锁,牢牢困住了花宴秋。

  她用的力道很大,仿佛吸取了之前的几次教训,下定决心,这次一定不让她逃脱。

  花宴秋感觉到字面意义上的窒息。大脑因过度缺氧有些恍惚,脑海中反反复复只回荡着一句话:

  她逃,她追。

  她插翅难飞。

  从脸色惨白到涨的通红,她在短短这段时间内,经受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人间疾苦。

  花宴秋用力扳着沈曼语的手,可沈曼语的力气太大了,完全与她娇美的外表毫不相符。

  她搬了半天手臂,沈曼语纹丝不动。

  这根本不符合逻辑!

  花宴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又一次贴近她,红唇轻启,近在咫尺。

  沈曼语神色不悦:“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花宴秋:……

  烦了,累了,毁灭吧!

  她极力试图从空气中,汲取到一些新鲜的氧气,咬着牙,艰难道:“沈曼语!你再不起来,我就要被你勒死了!”

  如果说,沈曼语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玫瑰花,含苞待放,艳丽动人。

  她的特立独行,将她与花园里任何一朵花枝招展小玫瑰区分开来。她就是花宴秋愿为之付出一切的,那朵独特的娇气小玫瑰。

  花宴秋此刻深信不疑,这朵小玫瑰生来的使命,就是为了来克她的!

  沈曼语唇角下压,面上的笑容淡了点,眼角下垂,委屈巴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她终于稍稍松开手臂,碍于手下的好朋友不太安分,先前总是想要逃脱,她没敢松的太多。

  这一点喘息之机弥足珍贵,新鲜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花宴秋抓准时机,大口大口补充肺部缺失的氧气。

  任她是个毫无脾气的泥菩萨,这会儿也气的够呛。

  火气腾地升了上来,她彻底克制不住情绪,高声道:“沈曼语......”

  话还没说完,便蓦地睁大了眼睛。

  与先前蜻蜓点水般微弱的触碰全然不同,之前沈曼语只是凑上前来,在她唇上轻轻一碰。

  唇与唇的接触不过短暂一瞬,柔软如云团和棉花的触感,混杂着清甜的酒香,令人心醉神迷。

  清浅的触碰完全让人感觉不到满足,更加亲密的肢体接触反倒使人蠢蠢欲动。

  一触即收的克制,只会撩动起人本能想要更深更重吻回去的欲/望。

  红唇软的像软糖,仿佛花宴秋再呵口热气,这道美味就会彻底融化在她唇齿间,与她真正融为一体。

  但还没等她察觉到其中的美妙,沈曼语就重新分开,将她往后推倚在沙发靠背上。

  而这次,吻不像吻,她扑上来的气势宛如千军万马厮杀,杀气腾腾。

  仿佛眼前的花宴秋是她的生死之敌,她要用自己坚硬的牙齿,撕开她的喉咙,将她彻底吞吃入腹。

  沈曼语借着酒劲撒酒疯,醉鬼本该没有理智。她的动作太快,花宴秋酝酿着强烈的怒意,根本来不及反应、来不及躲避,甚至来不及惊惶。

  可她真咬上花宴秋的唇时,力道却又奇迹般柔和下来。

  吻是重重的吻,双唇碾磨,唇齿交/缠。像是用尽浑身力气,大力的触碰接触,迫切渴求着什么不该存在的禁/忌。

  她手撑在花宴秋脑后,不容她有丝毫躲避。

  开始时还轻描淡写漫不经心,花宴秋几次想躲,都没能挣开她的束缚。渐渐的,沈曼语的动作中不自觉夹杂着几分莫名的急切。

  像好奇心甚重的小兽,突然发现了新鲜的玩具,她珍惜地轻咬着花宴秋的唇瓣,怎么都舍不得松口。

  辗转碾磨中,花宴秋不自觉被代入进欲/望的深海当中。

  身体上仍是被动姿态,可在这件事上已然化被动为主动,她双手捧着沈曼语的脸颊,本能更深更重回吻回去。

  直到深吻越发深重,唇上被沈曼语啃噬出淡淡的刺疼,终于将花宴秋从震惊中唤醒。

  她现在是一个完全被动的姿势。沈曼语自她身上压下来,一手撑着她脑袋旁的沙发靠背,用以支撑住自己的身体,让自己有个借力的支点。

  另一只手按在她的后脖颈上,像控制住不听话乱挣扎的猫咪那样,捏着她后颈的软肉,不容置疑地将她往自己的唇上带。

  如果花宴秋此刻,跟沈曼语一样醉得很深,她大可以顺理成章、半推半就和她发生点美妙的事情。

  毕竟长夜漫漫,孤寂无依的冷夜,她从出生到现在已经感受过无数个日夜。

  可她没有喝醉,她感受着沈曼语迷乱的亲吻,心底所有蠢蠢欲动的情绪,被一同点燃的欲/望烈焰不容忽视。

  她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心悸,但都被她狠狠压了下去。

  她是花宴秋,是惯来理智克制的花宴秋。

  她有自己遵循的底线和规则,她不可能罔顾沈曼语本身的意愿,在她神志不清时犯下过错。

  犯下让她们二人明早醒来,神志清醒之时,连自己都无法面对的大错。

  她没有放任自己继续沉迷进欲/望的海洋里,在沈曼语一吻完毕,换气的间隙。

  她忍耐着,捏了捏她的脸颊,唤了声:“沈曼语,停下。”

  沈曼语趴在花宴秋肩头,轻轻喘着,本能先蹭了蹭她的手掌,惊讶抬眼望她。

  花宴秋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无奈和严厉。大抵劳累一天的主人下班回家,看到拆家的猫猫将家里折腾的翻天覆地,也就是这种表情了吧。

  看着这样的她,沈曼语生出莫名的心虚负疚感,本能抖了抖。

  撑在花宴秋身边的手臂因颤抖碰到她温热的肌肤,这一下,宛如被火舌轻轻燎过,她瞬间受惊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很小声道:“花花,我是不是做错了……”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憋了会儿,没能憋住委屈的泪水,晶莹的泪珠划过脸颊,顺着下巴啪嗒啪嗒砸在衣服上。

  她像是被主人严厉指控拆家罪行的小猫咪,明明做了错事,却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但主人严厉的态度伤到了她,委屈到不停抽噎,连声音都夹杂了几分哭腔:“但我能感觉到,你想和我在一起,你想和我上/床,跟我做快乐的事情。”

  花宴秋一对上她的泪水,神情顿时绷不住了。

  无坚不摧的寒冰猛然撞上一团炽热的烈焰,寒冰消融,炙热的烟雾升腾,坚冰瞬间化为一滩温柔的水。

  沈曼语话中的指控,再一次让她认识到自己的卑劣。

  一滴滴委屈的泪珠仿佛重重砸进她心里,在心脏砸出无数个浅坑,泪水滚烫的温度,是她无法忽视的欲/望的化身。

  她不能否认自己的心,更明白沈曼语说的没有半点错漏。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意,她的心思从眼角眉梢透露出来,从她不自觉被沈曼语深深吸引住的眼神里透露出来。

  从看到沈曼语时,唇角控制不住的浅笑中透露出来。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她自以为自己克制得很好,好到连自己的大脑都被自己蒙蔽。

  但齐姐能看出来,喝醉后的沈曼语也能看出来,她对沈曼语的心思早就无所遁形。

  欲/望是涨满的潮水,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拍打着心湖。

  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沈曼语面前全然破功,她指责的态度更像心思被发现后,恼羞成怒的迁怒。

  更是自己的逃避,无谓地将责任一股脑,全都转嫁到沈曼语身上。

  花宴秋认识到这是自己的错误,不安和愧疚闷闷填满心脏,心口钝钝疼着,心脏挤满了酸涩和难过。

  她连忙抬手,小心翼翼扶住沈曼语,将她温柔地搂紧坏里,轻轻为她擦拭眼角的泪水。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对不起,曼曼,是我不好。”

  大滴大滴的泪水接连不断垂落,沈曼语小小的躯壳里仿佛藏了数不尽的悲伤。她没有反抗花宴秋的动作,顺着她的力道,窝进她的怀抱里。

  她泪眼朦胧,抬着脑袋望向花宴秋。她不明白自己的好意为何无法被朋友接纳,甚至反过来严厉指责她。

  哽咽着道:“虽然我做不到这些,可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让你快乐,愿意勉为其难欺负欺负你。”

  “我做的一切事情的初衷,也都是想要让你快乐而已。”

  “因为我在乎你这个朋友,在意你的感受,所以就算我不想,我也愿意为你做出牺牲。”

  “我知道一直这样口是心非,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很喜欢,你的心跳、你的眼神,都跟你口中的话截然相反。”

  “你明明不想停下,你明明很喜欢我这样做,可是为什么你一直拒绝我,一直说自己不喜欢?”

  她说到最后,紧紧揪住花宴秋的衣服,哭得不能自抑。

  鼻尖通红,眼眶通红,连脸颊都染上更深的绯红,这次不是因为害羞或欲望,而是委屈和生气。

  花宴秋想跟她解释,成年人的世界里,大家都是端着的,欲望的沟壑是个填不满的深坑。

  只能克制自己的欲望,方能在社会里如鱼得水。

  可目光触及沈曼语满是泪水的眼睛,她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水龙头,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她抬着袖子,粗暴将自己的眼泪浸在衣料里,很快袖口就被衣袖完全浸湿,那块布料呈现出湿透后的深色。

  花宴秋刚到口边的话,不禁又咽了回去。她一路顺风顺水走来,没有经受什么挫折。可沈曼语与她不同,她经历的只会比她更多。

  她不会不懂得这些该死的大道理,成年人的世界里默认的潜规则,她只会看得比她更加清楚。

  有些人醉酒后会大吵大闹,口不择言。还有些人会仗着醉意乱撒酒疯。

  沈曼语的撒酒疯跟他们都不一样,醉酒更像是释放了她一直以来深深压抑的本性。

  将她从那个“成年人”的虚伪的壳子里拖拽出来,只留下这个最纯真、最纯粹的,沈曼语心里最深处住着的这个小孩儿。

  她单纯想取悦自己这个“好朋友”,想让她开心,释放出自己深深压抑着的无数情绪。虽然这种取悦的方式一言难尽,可谁也不能说她不真诚,不诚恳。

  只是,成熟的沈曼语,没有醉酒的沈曼语,所行所想,估计与她截然相反吧。

  花宴秋想到这儿,不免心生几分遗憾。在轻轻的叹息声中,她用力搂紧沈曼语,同时捞起茶几上的纸巾,温柔题沈曼语擦干泪水。

  “用纸巾擦,别用袖子和手,小心脏东西进眼睛了。”

  她好声好气的说话,沈曼语也不是完全不吃这套,花宴秋说了一箩筐求饶的话,她的神色终于勉强缓和下来。

  她慢慢抿唇,沉默着回抱住花宴秋的腰肢。

  花宴秋的手臂忍不住又是一颤,温热的手臂环住她,轻柔的力道仿佛夏日水面上的蜻蜓点水。

  蜻蜓的身姿轻盈,在水面上点下的那一圈波纹,围绕着这一点为中心,飘飘然晃荡开去。

  看似不经意的一点,好像又轻又淡,转瞬就会消失。可微风拂过,水面上荡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停下。

  沈曼语。

  她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说不出心头是怎么滋味,百感交集,还有点淡淡的甜。除此之外,酸涩和苦意也跟着冒出头来。

  怎么会这样呢?世间怎么会存在这样一个人呢?

  她深深凝视着沈曼语的侧脸,如蝶翼般颤抖的睫毛,微红的眼眶还残存着淡淡的水意。

  湿润的眼角携卷着潮湿的海浪气息,更是看得人心底一颤。

  有这一次的经历就够了,再也不想看到她哭了。这是她的小玫瑰,整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小玫瑰。

  娇贵的花朵,要用温柔来呵护,用十分的耐心悉心照顾,给足她成长所需的养分,仔细耐心灌溉,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漫长的等待。

  在漫长的无望的等待中,等来骄傲的小玫瑰摇曳着自己的小刺,垂下自己娇艳的花瓣,对她轻轻一笑。

  “我……”花宴秋情不自禁说出这个字,后面的话轻的像春日里一缕青烟,微风一吹,也就散了。

  她磕磕绊绊,很不熟练道:“曼曼,我、我喜欢你。”

  沈曼语歪着脑袋定定看她,似乎不太能理解这句话中蕴含的意味。

  花宴秋刚鼓气的一点勇气像被针一下子刺破,瞬间萎了下去。

  如果……如果她能在沈曼语清醒时,对她说出这句正式的告白。

  或者她现在最该担忧的不是这个,而是明天沈曼语睡醒后,会不会想到今晚做的事情,羞愤欲死,还是直接给她一巴掌?

  虽然……只有一个简单的吻罢了。

  花宴秋有点遗憾,还深觉糟心,要不是今晚的时机不太恰当。孤女寡女,浪漫晚餐,连齐姐也被她支走了——多好的告白时机啊。

  转瞬她又反应过来,在变态辣小龙虾的摧残下,她难道还真能在沈曼语面前,保持住自己高岭之花的人设吗?

  想到自己被辣的眼泪鼻涕横流,满脸通红,斯哈斯哈喘气,再从背后掏出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画面太美,完全不敢深想下去。

  花宴秋一个激灵,晃了晃脑袋,把这种不靠谱的想法从脑袋中挥走了。

  算了算了,虽然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今晚也不给力,但今天晚上,确实不是一个恰当的时机。

  “困了吗?早点休息好不好?”她以哄小孩子入睡的语气,轻声诱哄。

  沈曼语本能眨了眨眼睛,哭得太久了,眼泪蒸发过后,眼睛确实十分干涩。

  她忍不住揉了两下,又被花宴秋赶紧按住了手臂:“是有点困了。”

  她的声音有点含糊,眼神朦胧,透出几分娇憨。

  是清醒时候的沈曼语,无时无刻不在展示自己绝佳魅力的沈曼语,绝不会出现的不成熟的模样。

  花宴秋终于弯起唇角,收拾好自己糟糕的心情,含笑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似乎想将任何细节都牢牢刻画在自己心里。

  并将现在喝醉后的沈曼语,与清醒时候的沈曼语做出对比。

  这一幕弥足珍贵,出于对沈曼语隐私的保护,她也无法将这一幕拍下来。

  如若不然,等沈曼语清醒过来后,她将这会儿拍下的照片拿给她看,她会对自己醉酒后的撒酒疯行为悲愤欲绝。

  只可惜无论她再心动,这条路也行不通。花宴秋只能用自己的眼睛,将这一幕深深刻在脑海里。

  沈曼语小声喃喃道:“我去洗漱,洗漱完就睡,”

  随即又扯住花宴秋的衬衫衣领,小心揪着,轻轻晃了晃:“你也跟我一起洗漱吧,洗漱完了咱们再一起睡吧。”

  花宴秋一怔,第一反应就是,她都已经拒绝的这么彻底了,怎么这小混蛋还没有放弃,欺负欺负她这个“好朋友”的想法?

  停顿片刻,她意识到沈曼语应该不是这个意思。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你不敢自己一个人睡?你怕黑吗?”

  沈曼语轻轻点头,又摇了摇头。她的红唇抿的很紧,模样有几分倔强。

  她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屋子里只开了一盏很暗的小灯,是沈曼语回来时开启的。

  花宴秋进来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机会,起身去将大灯全部开完。

  窗帘拉着,屋内只有这一盏小小黯淡的灯光,它置身于黑暗中,像一艘海面上被风吹雨打的小舟,摇摇欲坠,下一刻就会被海浪彻底掀翻。

  但这一灯如豆,坚强而又稳定的亮着。小小的光源晕开淡淡的光圈,光圈再向外,是被它瘦小的身躯照亮的暗夜。

  暗夜将它包围,它却始终不曾屈服。灯光虽然黯淡,可它终究还是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地界,赐予它们光明。

  “我不怕黑,只有在晚上,她们才会看不到我。”沈曼语凑到花宴秋耳边,做贼心虚般的姿态。

  目光紧张打量着四周,将自己的声音压到最低,出口的近乎是气音。

  花宴秋目光顿时一凝,散乱的心思瞬间收拢,缓缓重复道:“她们?”

  沈曼语点点脑袋,可她没有顺着花宴秋的思绪说下去,也没有给她,她想知道的答案。

  她别开眼睛,没再与花宴秋继续对上视线,轻轻道:“花花,我困了,洗漱吧。我有点不敢一个人睡,你陪着我,好不好?”

  不怕黑,但又不敢自己一个人睡。

  听起来有点矛盾,可回忆起她先前所说的那些,看似玩笑话的言论,花宴秋突然生出几分明悟。

  那先前的几个夜晚,或者说,她一直知道,沈曼语跟她的经纪人,和公司的同事们并不亲近,她之前是怎么自己一个人熬过来的?

  她说的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谁一直想要欺负她?是谁一直试图窥探她?

  是谁让她的境地如此危险,处处都是危机?纵目而望,平静的水面下,到处都是看不见的暗流汹涌流动。

  通过她只言片语的叙述,花宴秋甚至能够大致理清沈曼语的经历。

  每时每刻都要面临这些,欺负,价值,利用,窥伺。她生活在一个充满恶意的环境里,周围的人不怀好意,对她虎视眈眈相向。

  锋利的獠牙仿佛下一刻就会撕开她的喉咙,流着涎水的野兽,只等待着将她赶紧吞吃入腹的那一刻。

  花宴秋闭了闭眼眸,怜惜与愤怒交错,紊乱的思绪再难控制。

  她的手掌落在沈曼语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略带安慰意味的亲昵举动,又显出无声的纵容。

  沈曼语心中的惶恐,被她这样一个举动轻而易举抚平,她毫不意外的听见花宴秋说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