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外祖母费心了。”
“只是阿铎住在哪里, 我便住在哪里。”黛玉声音轻且坚定。
“他是要住在梨香苑的！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同他是住！”贾母始料未及。
“宝姐姐当初可以同她的哥哥同住梨香苑，怎么到我这里，便不行了呢？”
贾母噎了一下。
她不能说, 林铎算你哪门子的弟弟！
圣旨已下，林铎就是她嫡亲的弟弟。
“当初薛家姨妈同住, 一家三口, 有长辈教导, 你跟林铎两个孩子，如何住得！”贾母又扯出一个理由。
“长姊如母。我当好好教导阿铎。”黛玉道。
“我同阿铎嫡亲姐弟，相依为命，有何不合礼数的？”黛玉看向贾母。
她想知道, 方才宝玉所做的一切，贾母到底知不知情。
然而，贾母，还是微微避开了她的目光。
她果然知情。
黛玉麻木的心, 不可抑制的疼了一瞬。
“外祖母歇歇吧。黛玉告退。”
这次, 黛玉没有任何犹豫, 转身离去。
一出门，就见林铎的笑脸, 还有他手里五颜六色的——羽毛扇？！
“都还活着…”林铎指了指那些鹦鹉。
鹦鹉们都挤在笼子边缘，愣是不敢吱声。
黛玉微微一笑，比了个嘘的手势。
然后同林铎往外走：“住哪里？”
“荣禧堂。”
黛玉？？！！
知道你不会住梨花苑, 但真没想到你会去住荣禧堂。
“贾将军的意思，盛情难却！”
挑拨离间这就成功了？
黛玉点了点头，已经这样了, 她断不能说不。
坐了轿子，到了荣禧堂。
令七正在外面等着：“公子, 都收拾妥当了。”
“嗯。他怎么肯走？”
林铎跟黛玉要搬进来，贾政自然不能住着了。
“属下只是同他实话实说。若是同公子住在一起，需要晨昏定省的请安，毕竟公子的爵位摆在这里。”
“他想必十分不想看见公子。”
所以就痛快的搬走了。
“把他那间锁了就是。咱们也不住的。”
“是。大夫，刘伯，都搬过来了，就在后院。”
“西厢房给大小姐准备好了。”
林铎点头：“那梨香苑，就你们住吧，有个角门，通外头，你们住也合适。”
“是。”
令七低着头让开了路，等黛玉回了西厢房，他才重新靠近林铎：“公子，您真得弄个丫鬟了。”
大小姐在这里住着，还带着丫鬟婆子，他出入总是不方便的。
林铎皱眉，“丫鬟在我这里，活不了几天。”
“无二到了吗？”
“约摸着时间，明儿就到。”
“嗯，那到时候，无二，暮鼓晨钟同我住。”
“你去忙府里修缮改建的事。”
这样也就没那么多不方便了。
林铎此时刚走进正房，只见一个人影直竖竖的站在门的阴影里。
“姜茶？”
“哎！是我！小公子！”姜茶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个癖好。”林铎笑道。
不爱站在光下，只要有影子，就往里头钻。
“他来送点心。”令七道。
“挺贴心啊，的确饿了。”林铎坐下。
姜茶捧着点心，嘿嘿嘿。
林铎愣了：“不是给我的？”
姜茶：嘿嘿嘿。
“小公子，我们爷心里也是十分记挂您的，只是，我们爷太穷了，买不起两盒点心。”
“穷？”林铎像是听到了这世间最荒唐的话。
“他把银子拿来填湖了还是铺地砖了？”
“都没有。”姜茶摇头。
“我们爷一直都没钱啊。以前不都蹭您的嘛！”
林铎仔细看了看他，姜茶不会跟他撒谎。
萧逸没钱了？
“小公子，我们爷如今可不能用您的银子了！您可别送银票啊！”姜茶赶紧道。
“他都要典当东西了，也不肯告诉您，让他知道我告诉了您，他一定会砍了我的！”
林铎微微点了点头：“你死了还挺可惜的。”
这就是答应了。
姜茶松了口气，把点心给了令七，又嘱咐：“我们爷的心意，一定要跟林姑娘说啊。”
瞧瞧，他这心操的。
姜茶行礼走了，林铎还在思索萧逸为什么没钱了。
就算夫子没有给他留东西，当初萧家不少东西皇家都归还了，萧逸母亲的嫁妆，是全数给回的，他打仗圣上还有很多赏赐…
穷到需要典当。
那得是大事。
是养了许多内应？打探消息的？
官场需要打点，花费也不少。
萧逸还有近三十个没有官职的侍卫，花费都是要他自己出，唔，这一笔也不是小数目。
萧逸连个管家也没有，那些产业，都是过去的了，怕是也没有人认真打理，入不敷出也是有可能的。
但还是不至于一下子就这么穷了吧？
“想什么呢？”
“萧逸穷死了。”
林铎说完才发现黛玉在他的眼前。
“阿姊？”
黛玉坐下：“你头一回如此没有防备。”
“我习惯了你的脚步了。”
再加上思绪太过认真。
不过，总归还是因为信任。
这话让黛玉心中欢喜，但林铎脱口而出的话，让她迟疑不定。
萧逸穷死了？
这话从何说起？
要问问吗？
可——
“怎么就那么穷呢？还是不对。”林铎向来喜欢随着思绪自言自语，不过声音越来越低了。
终有一天，他所有的自言自语，都会藏在心里，旁人再不可闻。
“这话从何说起？”黛玉终是问出了口。
萧逸算是熟人了，问一句，关切一声，人之常情对吧？
人不能太冷漠，对吧…
“点心只能给你买，没钱给我买了。”林铎实话实说。
黛玉惊讶，都到这个地步了？
那盒子点心，她尝了，味道很是独特，头一回来时，也吃过一次，只是数量不多，因为老太太不喜欢外头的东西，再好吃也不爱。
那一次是王家送来的，便分给了她们。
能让王家当做礼送的点心，定然价值不菲。
但总不至于千金吧？
萧逸只能买一盒了，这…是挺穷的了。
黛玉这人心软，想到这个，一下子竟有些心疼他了。
都这样子了，还送什么点心呢！
也不知他自己晚膳用什么？
两盘小青菜？
“明儿我得去他府里看看，不会空落落的，家具都没几样吧？”林铎道。
“他同你这样的情分，若他不说，那就是不能同你说。”黛玉道。
“我知道，我不是去兴师问罪的。”
“我只是担心他是又为我做了什么，才如此耗费银钱。”
林铎突然想到，自己提过，那些难民，需要武器——
莫不是买了这些东西？
武器可不好弄。
不得不说，这姐弟俩的思绪，都挺有想象力的…
黛玉不能去，她心里却忽的有了一个想法。
只见她站了起来：“我去去就来。”
萧逸送了首饰衣物，书籍书画，今日又送了点心，她回个礼，人之常情礼尚往来对吧？
黛玉是有银票的。
林海书房里的一匣子，收拾书房的时候，林铎都硬给了她。
不过直接送银票，会不会太明显？
黛玉回屋拿出匣子，又犹豫了。
萧逸这样的人，定不能收的吧？
那该找个什么理由？
黛玉认真思索，最后提笔写了一封短信。
然后放入了十张银票。
一起封好后，又拿出一盒子茶来。
一并当做回礼，送去了林铎那里。
林铎看了：“这茶，我表哥还真未必喝的起了。阿姊，你这是雪中送炭啊！”
黛玉听的更心酸了，这萧逸，好像还挺可怜的？
“明儿，你替我回礼罢。”
“好。”林铎点头。
这事就先这样了，林铎收了心思，便问道：“今日那个贾宝玉。”
黛玉脸色一变。
片刻，她才道：“是他，也不是他。”
林铎隐约懂了。
“我今日并没有见到你说的几个姐妹。”
“嗯。”
“自然是老太太未曾让她们来。”
只叫了宝玉。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原不确定是不是只是二太太的意思，方才，试探了，老太太也是知情的。”
“其实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与荣国公府，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黛玉此刻，忽然不难过了。
一而再，再而三，人心那么软，伤了太多，便硬了。
“她们既然利用贾宝玉，那就要做好，损了他的准备。”
“也是奇怪，既然那么在乎，心肝儿似的，又去利用他。竟想不到这样反而会害了他么？这家人果真是安逸太久了。”林铎冷声道。
“我猜，当那贾宝玉生不如死，她们也不会后悔自己的行为，只会恨我们姐弟心狠。”
黛玉点头：“今日便是如此。”
她让暮鼓晨钟罚了宝玉，老太太反而觉得她竟不念旧情，过于冷酷无情小题大做了…
“只是可怜了宝玉。”
“平心而论，宝玉是生不逢时，他这样的性子，若是生在开明盛世，他兴许能成一奇才。”
黛玉虽这样说，但也没有替宝玉求情的意思。
若她心软，就会有下一次，下下次，防不胜防。
她赌不起。
只有让贾母，二太太，心疼了，疼的受不了了，她们才能投鼠忌器，偃旗息鼓。
“其实今日之事——”黛玉似乎难以启齿。
她本该同林铎说明的。
也好让林铎心中有数，可她实在无法说出口。
宝玉竟想吃她嘴上的胭脂。
而她，因为守孝，根本就没有涂抹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