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唤来了小厮, 他们七手八脚把宝玉放了下来。
贾母这才松了一口气,要哭不哭的道:“我的宝玉啊!”
“你们两个小冤家啊!是一天不闹我,就不安生!”
“从前就这样…可也没有闹这么大的!越发没有轻重了!”
二太太搂着宝玉, 是真哭:“我的儿,快回去歇歇。”
宝玉吓了一场, 又难受了一场, 眼眶红红的:“林妹妹!林妹妹!”
“还叫什么呢!等着人家再打你一回!”二太太恼怒又心疼。
宝玉往里面张望:“林妹妹怎么没出来看我!”
说着还要往里走。
被他的大丫鬟叫做袭人的拦住了:“爷!林姑娘这就住下了!咱们先回去更衣梳洗!日子长着呢!您别急啊!”
“老太太还受累挂着您呢!您先跟我回去好不好?”
袭人到底伺候他已久, 说话他肯听的,便依依不舍的走了。
这时候二太太才扶着老太太,要往里面去。
只听几声拍手声。
自然是林铎。
看了半天热闹了。
老太太看向他,立刻就知道是哪个了。
她生生扯出一丝笑容:“是林家哥儿来了?快到外祖母这里来。”
林铎走过去, 只道了一句:“老太太安好。”
贾母看了他两眼,也没有恼怒,只是由二太太扶着,回了屋子。
林铎也进去了, 一进去先找黛玉。
黛玉就坐在下首的一把椅子上呢, 雪雁在后面陪着, 却不见暮鼓晨钟。
黛玉看到林铎,忍不住站了起来。
“阿姊。”林铎走了过去, 打量了一下黛玉的神色,看着还好。
“冷不冷的?”
黛玉的披风在雪雁手里,没有披风, 黛玉显得格外单薄了些。
“不冷。”
“缓一会你就脱下披风,省得出了汗,出门受风便不好了。”
两人就这么小声说了几句家常话, 待贾母坐到了上首,他们便停了话。
林铎自己坐在了黛玉旁边。
贾政贾赦则不敢坐, 就在厅中等老太太说话。
“你们竟没有事忙么?都去忙吧,我这里不用人。”贾母道。
她已经觉察出不对,不管这两个儿子闹了什么,都不能在这会儿说。
林铎,那眼神,分明是等着看戏呢。
贾政听出了贾母的意思,咬牙咽下那口气,“只是想来给母亲请个安,不曾想,那个孽障又惹了母亲担忧,母亲且好好歇歇,我去看看那个孽障!”
“他吓了一场!你还要再去吓他!这是想要我的命么!”
“你自去忙吧!宝玉那里,有他母亲呢!”
“你去瞧瞧!”这话是对二太太了。
贾政便行礼,打算先走,二太太也跟着起身。
贾赦也没有非要闹的鱼死网破的意思,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贾母也不想理他,不过还是道:“老大,你也别站着了,回罢。”
只这么一句,亲疏立见。
贾赦习惯了,还是行了礼,就往外走。
林铎没有拦着,日子还长着呢。
没必要第一天就闹的死伤无数,那以后还有什么乐趣?
待屋子里空了下来,他脸上挂上一抹笑:“老太太,方才,那位兄台是在练功么?”
贾母被他故作无知的话噎了一下。
“我们家的孩子,不做那等粗糙的事。”
然后淡淡的道:“你们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我这里也没那么多规矩,你且去你院子里歇着吧,明儿想出去走走,就找你琏二哥。”
林铎起身:“那便告辞了。”
然后看向黛玉:“阿姊,走罢?”
黛玉起身,还未行礼,贾母就道:“玉儿,你且再坐一坐,外祖母还有几句贴心话同你说。”
“那我在院子里等你。”林铎表示我很懂事。
“院子里凉,不如就在廊下。”黛玉给林铎整理了一下披风。
两人对视了一眼。
林铎点头,果真去廊下等着了。
贾母看着并没有坐下的黛玉,目露悲伤:“半年前,你还在我膝下承欢,最是依赖了。”
黛玉微微低头:“外祖母教养之恩,父亲临去,亦曾提起,说是虽给我带了日常用度,但外祖母劳神劳心,这种恩情,他同母亲只能来世再报了。”
是您写信定要我去,也是我父母托孤于您。
恩情有,但父母承了大半。
“黛玉在姑苏时,请人在寒山寺,为外祖母供奉了祈福海灯,愿外祖母长乐顺遂!”
“方才尚未顾及,未曾将礼单奉上。黛玉亦是在扬州时,病弱之际,忽感外祖母之恩,便为外祖母备了一些礼物,以慰外祖母的教养之辛。”
我身上的小半恩情,差不多抵了。
贾母不看那礼单,只是听着她说的病弱之时,心中一震。
她捏不准,黛玉这话,是不是话里有话。
按照贾琏的说法,她或许是觉察到了,那次婆子们给她下了药的。
就算是没有觉察,看她同林铎那样亲近,林铎也不会不告诉她。
所以,她这话,定然就是暗含怨恨了。
这是想,用礼物,将过去种种一笔勾销。
贾母又悲又急。
她同黛玉,竟到了这样的地步!
若不是林铎,何至于此?
黛玉好好的回来,她依旧会把她放在手心里疼啊!
如今黛玉态度明确,不再同她亲近,这孩子心思敏感,不知道自己心里该多苦?
真真是两两俱伤!
一时间又更恨了林铎两分。
她忍住情绪,道:“我们俩竟想到一块去了!我有一日,也十分想你,瞧着哪个都不欢喜。”
“翻来覆去,忽的想着,给你拿出些东西来,等你回来,可以赏玩。”
“至于你这些,外祖母心领了,你都自己留着,女子之身,傍身之物不嫌多。”
黛玉听了,仍旧把礼单双手呈了过去。
“黛玉如今只剩这些身外之物了,外祖母莫要嫌弃。”
我能给的,只有这些了。
贾母不接,黛玉便放到了她旁边的高几上。
“外祖母也累了,黛玉告退。”
贾母叹了口气,没有强求:“我让人收拾了东厢房,丫鬟也给你配齐了,你原来的东西,也都搬过去了,再有什么缺的,你就来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