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凭什么抓我, 我也是受害者,该死的是那个人才对!”

  审讯室里,传来佟时气弱声嘶的嗓音:“都是那个人逼我这么做的,他骂我是狗, 还说不如我不听话就弄死我!说不定就是余丞自己弄的鬼, 故意反咬一口来搞我……”

  一边说着, 佟时浑身抽搐着仰头喘了几口气, 手铐被砸得框框作响:“求你了, 给我点东西,我受不了……”

  随着电话挂断,另一端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痛不欲生的动静骤然中断,薛济将手机揣进兜里, 解释:“那边让余丞晚点帮忙去做个笔录,花不了多长时间。”

  余丞点头,所有注意力却依旧落在电脑显示屏上。

  对方口中的礼物, 除了所谓的日记文档,还有一段长达两小时的视频录像。

  可余丞实在没有眼把整段视频全部看完, 只是眼睁睁瞧着佟时在这间以满墙照片为背景的房内,哆嗦着为自己静脉注射,然后全身脱力地滑坐在床脚……

  直到另一个身着休闲风衣的男人出现, 佟时才看见救星般双腿并用地急切爬过去, 如良久得不到纾解的渴望终于达到顶峰, 咽呜着攀上对方腰腹,跪在那人微张的脚边……

  接下来的画面简直可以称是不堪入目。

  事实证明佟时平时应该是没少玩,黏黏糊糊的喘气一声接过一声, 对自己下手起来方式方法花样百出。

  余丞在进度条十分之一处点下暂停,目光再次落回那个依旧衣冠楚楚的身影上。

  对方大概是有心隐藏身份, 帽子、口罩一个不落,甚至还特意对自己的背影做了模糊处理,只能依稀瞧出对方的清瘦身形,鼓励般地揉了揉佟时的脑袋。

  眼见余丞的眉头越蹙越紧,薛济不忍直视地又瞅了眼佟时急不可耐的快慰模样,心里的无语情绪也达到了顶峰:“这算是哪门子的礼物,这人跟你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余丞一言不发,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惹得对方要这样来恶心自己。

  等在警局做完笔录,简单陈述了一遍自己与佟时之间的恩怨,已经是凌晨1点多了。

  手机里全是谢星河等人的未接来电,以及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消息,余丞实在是没什么精力解释。

  一一回复说自己没事,余丞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这才抬头对上褚寒峰的视线。

  薛济等人老早就被褚寒峰打发走了,一路上因为司机在的缘故,余丞也没对褚寒峰的所有异样寻根究底。

  可如今终于没了外人,余丞再也憋不住了,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沉默的与之对视,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得生疼,连喉咙都发紧。

  什么叫做错事的人不会是他?

  什么叫没有任何人像他?

  余丞一口气提上来,哑声问:“你为什么不问我收到了什么短信?你知道那些短信上写的是什么?”

  他也是那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从始至终都没向褚寒峰提起过任何诡异之处,可偏偏那人的态度,又似将所有一切都看在眼里。

  可褚寒峰只是目前沉沉站在他的眼前,稍作思付,似乎并不想对此多谈,只略微俯身朝他伸出手来,拇指轻轻的在他眉眼间摩挲了几许,温声回:“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好好睡一觉。”

  “要我好好睡一觉?”余丞脸色执拗,“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日记,还有那个一口一个上辈子、故弄玄虚的声音,你现在要我好好睡一觉?”

  二人久久对视,余丞问:“你呢?你睡得着吗?”

  “那些跟你无关,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褚寒峰少见地有些发愣,稍作停顿后安抚道,“这段时间你好好在家里休息,如果你害怕有任何危险,我会寸步不离地陪着你,其它的一切你都不用去管。”

  余丞微微一怔,终于意识到褚寒峰眼神中的含义,解释:“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褚寒峰却没吭声。

  余丞轻抬着下颚,并未避开褚寒峰仍旧抚着自己脸颊的那只手:“你就不问问我,我为什么会觉得那间破屋子很熟悉吗?”

  褚寒峰满眼不忍,余丞却没打算止住话题:“虽然你觉得做错事的人不是我,可我看着那满墙的照片,看那个电脑里的文字,我都差点觉得自己精神分裂了。”

  “我总是整日整夜的做噩梦,梦见自己被你们嫌弃,梦见我爸病逝我却无动于衷,还梦见……”

  余丞话到一半突然卡了壳,每一个字都哽在喉头。

  他梦见自己丧心病狂,亲手将刀刃刺进了褚寒峰的胸口。

  可他说不出来。

  好似一旦把话说出口了,就像是用那把匕首重新剖开对方皮肉,用利刃再次在对方的伤上划开一道口子,连他自己的心口都跟着一起生疼。

  “算了,”余丞咕哝道,“你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我只是怕我以前真的做了什么难以弥补的错事,把自己千刀万剐都没办法赎罪。”

  话音刚落,褚寒峰低头拿唇碰了碰余丞的眉间,声线涩哑:“不会,如果是你,怎么舍得嫌弃。”

  如果可以,他倒是宁愿那些噩梦,来得比余丞早,梦得比余丞多。

  又或者,对方干脆就什么都别知道,他可以把所有事都受着。

  然后早一点把对方护在自己的包围圈里,让人安安心心继续做那意气风发的骄傲小少爷,他明明从一开始,喜欢的就是对方那副没心没肺的张扬模样。

  褚寒峰淡淡道:“你什么错都没有,非要说的话,错的人应该是我。”

  是他自以为是,认为所有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若余丞今天真的有所差池,他死一千遍、一万遍都不为过。

  余丞稍稍睁大眼。

  褚寒峰说:“以后不会再弄丢你了。”

  他的指腹轻轻拂过余丞的眉眼,在对方的唇瓣上轻轻揉了一下。

  记忆里曾几何时被人深深搅开一道血肉模糊的那道伤口,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自身的每一处神经细胞随之被牵动,连带着漫天卷地的绝望和疯狂都一并袭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弄丢的人,终究是等不到的。

  或许是那些难以言说的往事着实令人不太好受,俩人心照不宣的都没有再继续谈论下去,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鼻息间渐渐染上彼此的气息,唇齿分离时,余丞的唇缝间还残留着暧昧的湿痕,连眼底都似蒙上了一层绯红的水雾。

  而这人就顶着这样一副模样,窝在褚寒峰怀里眉头紧锁的问了一句:“对了,佟时的那个视频,那样玩真的会舒服吗?”

  褚寒峰眼睑微垂,眸光落在余丞满是怀疑的脸上。

  余丞越想眉眼就皱得更厉害:“那个玩具还挺大的,怎么塞进去的?”

  褚寒峰:“……”

  余丞龇牙咧嘴,好像疼的人是自己似的,忽见褚寒峰闭了闭眼,忽然起身。

  被按在沙发一角的余丞终于得以把上半身坐直,盘腿窝在软垫里望过去:“你怎么了,又生气了?”

  余丞莫名其妙,这人怎么这么娇气,动不动就生闷气。

  虽说自己也没跟褚寒峰正式确定关系,可如今看俩人的相处模式,似乎除了再进一步外,也跟普通情侣无异……

  但就算只是作为炮友,余丞也不知道自己的哪句话又说错了,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或许也应该适当的哄哄对方。

  毕竟他看周围人似乎都是这样谈女朋友的。

  余丞稍微思考了一下,试探道:“再大也没你的大,满意了?”

  褚寒峰神色复杂跟余丞对视一眼。

  余丞又说:“还是说你觉得那个视频恶心?”

  褚寒峰没说话。

  余丞啧了下嘴:“不瞒你说,我也觉得挺恶心。”

  过了片刻,褚寒峰端着杯热牛奶折返,见余丞接过杯子轻轻抿了小口,才淡淡开口:“佟时那会儿磕了药,而百分之九十的人,基本都是通过那种方式来散药性的,因为大脑一直处于活跃之中所以需要疯狂发泄,最后一直等到所有精力耗尽才甘休。”

  余丞回想了那满屋子自己的照片,就更加反胃,连嘴里的热牛奶的不香了。

  低头睨了一眼,余丞干脆把玻璃杯搁到了旁边,不解问:“那你认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褚寒峰也没管余丞有没有将那杯牛奶喝完,指尖轻轻将余丞的嘴角的痕迹拭去,又抽了张纸巾擦手。

  “按照佟时的口供,他认为对方起码对你是有好感的,”褚寒峰说,“除了对你的监视,佟时提到曾经有次只是因为骂了你两句,便被对方折磨得不轻。”

  余丞满头问号,听褚寒峰接着讲下去:“如对方所说,他通过违禁物控制佟时的一言一行,似乎真的只是为了替你出气。”

  “可那个人知道我做的那些梦,”余丞迟疑道,“而且还特意以佟时传话给我,提醒我上辈子的教训,蛊惑我把你……”

  余丞稍顿,转口道:“而且那些文档里的所有字眼,你也明白不对劲是不是?”

  褚寒峰对此不置可否,余丞便也不过多纠结:“那个人肯定也知道些什么,不然也不会以我的视角故意写出那些东西来给我看,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恐怕都已经主动去精神病院了。”

  有半晌的缄默。

  褚寒峰黑沉的目光定定对上余丞的眼睛:“如果说,那个人就是上辈子占据了你下半段人生的主导者呢?”

  余丞霍然愣住。

  褚寒峰低声道:“你自己也感觉到了不是吗,那间屋子似曾相识的感觉。”

  余丞面色茫然,怔然看着褚寒峰眼中的不忍的沉静眸色:“……什么意思?”

  褚寒峰慢了几秒才答:“那个所谓的余丞,自从家道中落、至亲离世,好不容易才森*晚*整*理找了个落脚的地勉强维持生计。”

  余丞恍然之间竟有些不太清醒。

  许久后,他才听见褚寒峰接着道:“当时他就住在城郊结合处的老旧居民区,现在想想,大概是我们今天去的那间房里,我只后悔当初没有早点困住他,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若你那会儿还有所知觉,应该很难受吧?”

  余丞:“……”

  褚寒峰静静注视着他,轻声问:“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是不是会害怕?”

  余丞恍惚间,莫名有种云破日出的滋味。

  他犹如一个在漫长黑夜里待了太久了的独行者,看不见日光,也不知道太阳什么时候能升起来,可眨眼间,便觉东方初白,照射出熹微的光来。

  难受吗?

  害怕吗?

  余丞什么也没答,只一言不发地凑近身边人,轻轻啄了下褚寒峰的唇角:“反正现在是不怕的。”

  后知后觉,余丞才发现这一辈子他早就站在光里了。

  能感受到冷暖,体会到有人与自己一致的心跳跃动,又怎么会害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