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破无妄>第二十六章

  曲鲤慌乱一阵后立马偷偷叫小九现身帮忙,但系统也无法掌握祝愉这个书外之人的动向,他只好卜卦演算祝愉可能所在之处,不知是用来做引子的祝愉常用物件不对,还是他太过急迫推演出错,几次卜卦所得地点,官兵都无功而返,他懊丧地跌坐进椅子,发抖的手里紧紧攥着铜钱,喃喃不断。

  “怎会不对呢……”

  凌烛雀去外头随沈悟寒找了一圈亦无收获,她踏进苍丝坊见曲鲤如此,心下了然。

  “并非卦象错了,我也算过几次,每次地点都千差万别,必定是绑走小愉之人深谙卦理推演,设下了障眼术法,我正找寻破解的门路。”

  “曲大师无需自责,”她拍拍曲鲤肩膀,胸中憋着一口气,冷笑,“等我逮着这帮崽子,非得挨个往死里下血咒。”

  周氏去请郊外村民帮忙留意祝愉踪迹,孚兰窈留在苍丝坊顾店,她被桌上铜钱吸引,盯着曲鲤画出的卦象冥思苦想,忽地啊了声。

  “小雀,曲大师,你们卜出的卦象难不成总有坎卦收尾?”

  “是,我以为这意指险象,”曲鲤忙问,“阿窈看出什么了?”

  孚兰窈摇头:“我不懂算命,但西睢大祭司惯用坎卦旱年求雨,他信徒众多,久而久之衍生出坎巫门派,卜算施法总离不开坎卦,兴许、兴许绑走小愉的匪徒里有西睢人?”

  祝将军府门前官兵行色匆匆,只一人停马驻足,往府内静望片刻,又欲前行。

  “王爷留步。”

  祝荭被陶韧之搀扶着出门,面色憔悴,她叹气道:“若有愉儿消息,一早便禀报了,王爷不必来回奔波多趟。”

  她近日操劳过度旧伤复发,若非陶韧之坚决拦住,祝荭怕是拖着瘸腿也要去寻祝愉。

  “将军安心养伤,”元歧岸启唇淡淡,“莫等愉愉回来后担忧。”

  他温雅神态与往常无异,但双眸恍惚空洞,任谁都能瞧出丢了三魂七魄,陶韧之心有不忍:“王爷,进来用些晚膳吧,你不眠不休弄垮身子,又何谈寻回愉儿?”

  元歧岸未答,抬头望着天色,他哑声道:“三日了。”

  “愉愉从前吃饭总急,本王哄他许久,他才渐渐能安心细嚼慢咽,本王不在,便总挂心他吃得少,夜里也是,没本王抱着,他不肯好好歇息的,虽笑着拿离不开本王当借口,但本王清楚,愉愉最怕黑了。”

  “这三日本王睁眼闭眼,脑子里都是愉愉,想他冷不冷,饿不饿,匪徒有无伤着他,愈想,愈恨不得拿所有人的命换愉愉平安无恙。”

  “眼下又要入夜,”元歧岸阖眼冷静,吐息却颤,“愉愉孤身在外,他该如何吃得好睡得好?”

  祝荭与陶韧之怔然哽涩,又听他低语沉沉。

  “只要能寻回愉愉,就算要本王将这宣朝翻天掀浪,我也在所不惜。”

  静默被谁渐近的呼喊打破,三人望去,曲鲤正急切奔来,衣裳下摆尽是雪泥,他竟一路从苍丝坊奔至祝将军府,见元歧岸也在,他大口喘息,连声道:“西睢、西睢人!”

  “什么?”祝荭一头雾水。

  元歧岸眉峰蹙起,握紧缰绳:“匪徒是西睢人?”

  “也许是!”曲鲤努力平复呼吸,“我和小雀给小书粉卜卦总受术法限制,阿窈发现这术法像是西睢巫术,小雀也从她的书里找到了坎巫门派记载,正研究破解之法,不管对不对,这总是个线索,我就赶紧来告诉你们了!”

  他眼圈泛红:“元歧岸,我把你写得这么神通广大,你一定能救回小书粉是不是?我实在没办法了,我算不出、我算不出来……”

  元歧岸眸中隐隐赤杀,片刻不耽搁,他扬鞭策马,嘶鸣破夜,直朝皇宫而去。

  陶韧之安抚住情绪不稳的曲鲤,他忧心忡忡:“若真有西睢作乱……”

  “那背后势力显而易见,”祝荭面露寒意,“是与西睢联姻结盟的,宣后杨氏一族。”

  宫灯通明,雪夜幽寂。

  万俟叙在书斋察看公文,心道也不知他那三皇妃今晚何时回来,通报的小太监此刻莽莽撞撞跪地禀报勤昭王求见,尚未等他反应,元歧岸便已推门而入,他压下诧异,示意四周宫人退下。

  “王爷有何急事?”

  “交出愉愉。”

  万俟叙闻言愣住,简直气笑,可等他瞧清向来端雅丰姿的勤昭王形色颓丧,甚至下巴冒出的青茬也未打理,他难得噎住一瞬,讥讽道:“朝堂上下都道王爷为寻小侯爷发了疯,如今一看也并非虚言,都疯到本宫这来了。”

  元歧岸目光冷厉,重复道:“交出愉愉,本王既往不咎。”

  “王爷找错人了,”万俟叙被他咄咄逼人的气势激得不耐,“本宫向来不屑拐弯抹角,有请小侯爷那通功夫,倒不如直接请王爷您,本宫也早加派精兵到搜寻行伍,已算仁至义尽。”

  他此般作态不似假装,元歧岸沉默片刻,竟忽然牵起唇角轻然一笑:“三皇子母家果真爱子心切,幼虎断不了奶,便上赶着喂。”

  万俟叙掩不住怒火往桌上摔了公文:“元歧岸,最后一次,莫在本宫这发疯。”

  “人心不足蛇吞象,”元歧岸好整以暇理理袖口,缓声道,“劳烦三皇子转告宣后,她不是忌惮尹霖吗?”

  万俟叙神情一变,从元歧岸温和笑意里窥出几分令人脊背悚然的狠厉。

  “不放愉愉,便拿多年苦心经营,给杨氏全族陪葬。”

  ·

  临近城门的偏僻巷子里有一处不起眼的废弃柴屋,荒草疏蔓,难以踏入,祝愉在此浑浑噩噩睁眼,手脚仍被捆了个结实,虬巫同几个绑匪带着他四处躲藏,却迟迟不出大燕城,想来是官兵防守太严,他们仍没法逃走。

  今日虬巫不知为何不在,只留了三个壮汉看守祝愉,许是见他年少文弱,几人便放松警惕提了酒肉回来。

  祝愉缩在角落,从袖中偷偷拿出趁人不注意捡的粗糙铁片,试了试,发现真能割动腕上麻绳,他一喜,心跳如擂,手上悄然动作,眼却小心盯着绑匪。

  “呸,”其中一人饮了坛酒啐道,“最不耐烦宣朝这酒,跟兑了水似地没味儿。”

  另一人掰下烧鸡腿,嚼吧嚼吧连肉带骨一齐咽下:“这肉也是,瘦不拉几的,跟他们儒人一样弱不禁风,就会穷讲究。”

  祝愉早察觉壮汉们腰带系法与大燕城的略有不同,哪怕虬巫伪装再好,他也惯在袖口三寸以上绑条细带,祝愉曾读过异族服饰图集,这是西睢收袖的特点,便愈发坚定这帮人同宣后一派关系匪浅。

  政治斗争他不懂,只知道小千和爹娘一定在拼命找他,自己不能坐以待毙,没法子也得硬着头皮搏一搏。

  “几位大哥,”祝愉虚弱开口,“我一天没吃东西了,那烧鸡你既然不爱吃,能不能发发善心分给我点?”

  他脸上血痂未落,灰头土脸看着倒真几分可怜,拿着烧鸡的那名壮汉神情犹豫,祝愉又道:“那位虬巫大人可是说我有用呢,要是饿死了大哥你们也不好交代啊。”

  此话一出,那壮汉便黑着脸掰了块肉丢给祝愉,祝愉哎哟道谢,拣起沾了灰土的肉忍着恶心狼吞虎咽,装作感慨:“不怪大哥你们不爱吃,这家烧鸡确实差劲,哪比得上长拾居的美味啊。”

  “若不是被捉来,那日我本是要去尝尝炙烤羊排的,听人说长拾居的羊排香绝百里,连西睢秘制的都要被比下去!”

  几人耳尖一动,嗤笑道:“放屁,就宣朝人养的毛都长不齐的羊烤起来能好吃?”

  祝愉叹气:“唉,我从前尝过西睢秘制羊排便念念不忘,真想试下长拾居的是不是真有那般好吃,有什么底气敢和西睢特色叫板。”

  绑匪们相视沉默,似是蠢蠢欲动,又听祝愉道:“看大哥你们也是熟悉西睢美食的,不如——你们买羊排来尝尝?品一品到底是哪的更强,我这正好还有些银两,反正也没地花了,就当孝敬几位大哥!”

  眼前阴影落下,一名绑匪走到祝愉面前俯视他,拍拍他脸颊粗声呵道:“小子,话怎这么多,别想耍花样。”

  祝愉露出腰间钱袋示好:“我这手脚都捆着能耍什么花样?不过实在嘴馋,几位大哥若真买了羊排来,能赏我一口再好不过啦!”

  “要去得趁虬巫大人不在赶紧去,”他面上天真,“不然几位大哥连吃喝都要被管得束手束脚。”

  这壮汉顺手摘下祝愉钱袋掂了掂,没吭声,他身后一人坐不住,快步过来夺了壮汉手中钱袋,急道:“不过吃个羊排有何不敢,我倒要看看哪比得上西睢,你们俩看好这小子,我速去速回!”

  眼见绑匪匆匆离去,祝愉微微松口气,长拾居的人识得他的钱袋子,能捉住那绑匪最好,就算没捉成,至少现在少了一人看守,而且虬巫尚未回来,要逃走,现在是最佳时机。

  余下那二人再没管祝愉,坐在一旁饮酒侃大山,祝愉腕上麻绳已断,他借着屋内破烂木箱的遮挡不动声色地割起脚上绳结,细细回忆屋外景象计划逃跑路线,目光乱瞟,意外发现身旁一个杂物掩映的墙洞近在咫尺。

  天助他也!

  终于脚上麻绳也断,祝愉大气不敢喘,死死盯着两名绑匪,悄然往墙洞那边挪动,在壮汉察觉不对望来的一瞬,祝愉毫不犹豫噌地钻过墙洞,身后两人叫骂炸在耳边,伸手没来得及捉住祝愉,墙洞又太窄,二人只得绕到前门去追,祝愉不敢回望,钻出洞跌进野草杂枝,他慌忙起身闷头撞开破旧后门,直往热闹行街冲。

  两名壮汉脚程快,在后紧追不舍,祝愉竭尽全力狂奔,心脏几乎跳出喉口,血液都倒流,好在行人交错能拖延片刻,且街上搜寻的官兵不少,他远远便往兵伍这边跑,甚至眼尖地发现领兵的正是沈悟寒。

  祝愉大喜,几步之遥间,他松眉喊道:“沈唔——!”

  口鼻忽被大掌粗暴捂住,他眼前发花,后颈骤痛,昏去前,视线所及是虬巫那张阴冷惨白的脸。

  沈悟寒似有所感地转头,行街却人潮来往毫无异样,有士兵询问统领下一处去哪,他隐隐不安。

  “此处偏僻巷子不少,废弃房屋一间一间搜,绝不可错漏。”

  ·

  祝愉被狠狠扔在地上,颈后余痛未消,眼前又是陌生弃屋,听得虬巫哑声厉问。

  “三个看一个都能让人跑了,废物,鄂灵呢?”

  两名壮汉战战兢兢,支吾着将目光投向祝愉,虬巫转头眸光冰寒,冷笑:“我倒小看祝小侯爷了,看来你是将他引到了重兵把守之处,再难脱身。”

  一名壮汉连声附和:“对、对!这小子嘴厉害得很,虬巫大人不可再听他胡言!”

  长影忽现,一道破风裂声后壮汉倏地跪下,是虬巫执鞭往他膝骨抽了一道,他痛得流汗,却再不敢出声,另一人急忙随他一齐磕头噤言。

  已然撕破脸皮,祝愉也不扮胆怯模样,镇静地看向虬巫:“城内外全是官兵,你们带着我插翅难飞,与其拖着等你那个东家下令,不如直接放了我,勤昭王还能饶你一命。”

  “连我都能猜出你背后东家是谁,更不必提聪明绝顶的勤昭王,”他挣扎着起身,“几日都没消息,怕是被勤昭王玩弄得团团转呢,对吗?”

  又闻一道裂声,长鞭不留余力抽在祝愉后背,他痛哼着重重摔下,皮肉绽开,白衣染血,到底是虚弱得再站不起身,虬巫掐着祝愉的脸迫使他仰头。

  “果真牙尖嘴利,小侯爷可否知晓,勤昭王的近卫正是失落多年的十二皇子,宣帝昭告天下将他认回,受封大典今日正在祭坛举行。”

  祝愉一怔。

  虬巫勾唇阴寒:“你说得不错,勤昭王确实将我那东家逼得毫无退路,不过好在他们阴差阳错得了你这张底牌,勤昭王妃。”

  “只要将你带回江城,”他边说边打量祝愉周身,“便不怕拿捏不住爱妻如命的勤昭王。”

  青年打扮素净,全无能辨认身份的玉牌饰物,但左手无名指上的藏蓝戒指却别致惹眼,虬巫浊眸一眯,利落地将那戒指摘了下来收起。

  尚在琢磨小千怎会此时揭露尹霖身份,祝愉忽感手指一空,他愣愣见虬巫夺走戒指,脑中嗡鸣剧痛,突然发了疯似地撞倒虬巫。

  “还给我!”他死死掐住虬巫脖子,瞪目骇然,“把戒指还给我!”

  虬巫不防被偷袭跌倒在地,惊愕之后一下便掀翻祝愉,但祝愉不依不饶,又扑过来抓住他纠缠,魇住般尖叫着还他戒指,虬巫脸上都被抓出血痕,他一怒,直接当胸一脚将祝愉踹出老远,祝愉砰地猛撞上墙,唇角见血,却仍艰难地冲虬巫爬去,喃喃道我的戒指。

  “还我、还我、你要什么都行!别拿我的戒指!你要、你要信物对不对?我的手指!切我的手指吧!戒指还给我!”

  “愣着作何!还不快将他绑起来!”虬巫冲那两名壮汉吼道。

  两人慌张翻出绳索七手八脚地把闹腾的祝愉捆了个结实,祝愉喘着粗气拼命挣扎,双眼发红紧盯虬巫,竟不顾浑身脏污还想蹭着地面往他那去,虬巫难得眉头一跳,担心动静太大惹来官兵,干脆大力一掌扇晕祝愉,这下屋内总算恢复安静。

  嘱咐二人看好祝愉,虬巫转身出门,他掏出那戒指却探不出蹊跷,末了森然一笑。

  既然勤昭王妃如此看重这物,甚至愿用手指来换,想必勤昭王更加识得。

  ·

  祝荭闻讯匆匆赶到刑部慎狱时,元歧岸已然默立许久,十二皇子的受封大典尚未结束,刚收到消息他便不管不顾中途离场。

  刑架上惨叫声回荡凄然,她眸底愤恨,看向那快不成人形的壮汉,问道:“便是他在长拾居用了愉儿的钱袋?”

  元歧岸不语,神情隐在阴影之下瞧不分明,却教人遍体生寒。

  “是,”沈悟寒答,“长拾居的掌柜一眼便认出小愉的钱袋,巡兵当即将这人捉拿入狱,他开始还嘴硬自己只是个小偷,等到王爷来——”

  他想起方才血腥怖景,顿了顿:“王爷来审问一通后,确认了他就是绑匪之一,但他口中藏匿小愉的地点眼下已是人去楼空,只余两截断了的绳索。”

  祝荭身形不稳,沈悟寒赶忙扶着她坐下,他涩然后悔:“我今日只差一步便要去搜他说的那处屋子,若我、若我能再早一些,说不定已经救出小愉了……”

  “不必自责,”祝荭闭目深吸,压下胸中冲撞的愤怒担忧,冷静分析,“逮到一个已是线索,余下的也不会逍遥太久了。”

  元歧岸恍若未闻,提起手中勾刀,狠准刺入绑匪肩中,耳边尽是惨烈哭喊,他却漠然,翻转手腕令刀头尖钩割肉刺骨,血流柱涌,剧痛折磨让这壮汉有出气没进气,胡乱求饶道他知如何追踪虬巫,他懂西睢术法。

  祝荭疲惫出声:“王爷,他有用处,过后再处置不迟。”

  “本王已留了他一张嘴。”

  元歧岸终于开口,嗓音嘶哑,眼底赤丝满布,脸上溅了血点,整个人仿似狱底杀神。

  沈悟寒神情复杂,没了小愉,元歧岸就是个勉强披着人皮的疯子。

  “去请曲大师和玄天神女来,”祝荭吩咐手下,看向匪徒低声冷戾,“若你破解不了术法,本将有上百种法子教你求死不能。”

  “报——”

  一名侍卫奔进慎狱,手中捧着信封呈给元歧岸:“王爷,这信方才莫名出现在王府门前,属下特来禀告。”

  祝荭与沈悟寒大步上前,元歧岸沉着拆开信封,一枚戒指却先信件滑落,掉在地面当啷几声脆响,在血腥雾气中折射出藏蓝熠光。

  元歧岸瞳孔骤缩,脑中轰然,眼前模糊一片,他踉跄几步,重重摔伏在地。

  沈悟寒一惊,尚未来得及扶他,便见祝荭猛然撕碎信纸,勃然大怒。

  “荒唐!大开城门?这帮宵小妄图趁乱带愉儿出城,做梦!”

  “开。”

  闷声传来,元歧岸摸索到戒指紧紧攥住,压下头中昏痛,缓缓起身。

  “开城门。”

  “我只要愉愉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