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破无妄>第十一章

  “姑娘,三皇子走了,你放心出来吧。”

  确认万俟叙带兵下了游船,祝愉关好门窗,朝内室屏风轻声提醒。

  那姑娘扒着屏风探头探脑,松了口气,抱拳向元歧岸与祝愉鞠躬,展颜道:“多谢二位好汉搭救!今日得你们相助,往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对了,还不知道二位名号——”

  她目光狐疑地停留在元歧岸身上,挠挠头:“这位好汉有点眼熟……”

  元歧岸一颔首,儒雅有礼:“六公主安好,在下宣朝勤昭王,西魋的和亲队伍初到大燕城,本王曾接待过,难怪公主记得。”

  “西魋六公主,”祝愉讶然,“那不就是小千你刚刚说的,要跟三皇子成亲的那位?”

  “正是。”

  “哦对,勤昭王!”那姑娘一拍脑门,她乐道,“如今我也不算什么公主啦,我名孚兰窈,叫我阿窈就成,这位小好汉怎么称呼?”

  “祝愉,”见她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祝愉也学她抱拳行礼,“叫我小愉就行。”

  耐不住好奇,祝愉关切问孚兰窈:“阿窈怎么就被三皇子当成大闹宫殿的贼人了?我看他到处追你,你接下来打算去哪,要不我们护送你一段吧。”

  “嘿嘿,小愉心地太好啦。”

  孚兰窈心虚地转转眼珠:“呃,就是我轻轻地砸了下万俟叙的寝殿,趁皇宫大乱跑了出来,他自然是要逮我的。”

  元歧岸早在说话间领二人于内室坐下,祝愉听得瞠目结舌,他却早有预料,甚至悠悠然给他俩倒茶。

  “三皇子孤身搜查,未惊动御军,应是替公主将此事压了下来。”

  “他这点好我念着,日后总会还的,”孚兰窈顿住,正色道,“但要我为此搭上自己一辈子,那是万万不可能。”

  既然身为被西魋送来宣朝和亲的公主,祝愉黯然,阿窈肯定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不愿嫁给三皇子再正常不过,可她该怎么逃掉呢?

  他也不太记得《龙图》里有过阿窈这个角色,想装神棍给人算命指路都掰不出来。

  “那阿窈有什么打算?如果回到西魋,你家里人怪你怎么办啊,”祝愉真切替她考虑,“我认识位很会算命的曲大师,要不我帮阿窈问问他!”

  孚兰窈闻言,瞥了眼正温笑注视祝愉的元歧岸,抬手挡脸小声道:“咳,小愉,你跟他是夫妻,这样明目张胆在勤昭王眼皮底下商量让我逃婚,不太合适吧?”

  祝愉虽知惹祸有元歧岸给他兜底,却怕他内心不愿做这种看上去动摇时局的事,但仍顺着自己。

  “小千,”他呐呐出声,“你愿听我讲这些吗?”

  元歧岸一笑,拂了下祝愉鬓边碎发:“我不愿听,愉愉便不帮六公主了吗?”

  祝愉被他温柔动作晃了心神,诚实答:“要帮阿窈的,但小千不愿听的话,我就帮你捂住耳朵,偷偷地讲,不让小千为难。”

  孚兰窈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她发誓,若不是顾及自己这个外人在,就勤昭王那狂热眼神,还不得活吃了小愉。

  “不为难,”元歧岸望着祝愉低声解释,“愉愉知我底细,也知三皇子与我不和,朝中愈乱于我有利,何况是愉愉想做的,为夫岂有不帮的道理。”

  抖抖身上莫名浮现的鸡皮疙瘩,孚兰窈打断二人之间暧昧火花,她举举手:“那个,其实我也没想好到底该逃到哪,西魋那边没什么可留恋的,唔……我暂且宫里宫外两头跑吧。”

  她又舒眉一乐:“常在殿中听万俟叙讲勤昭王坏话,今日一见,哪有那么阴险可怖,明明跟小愉是对平常的恩爱夫妻嘛。”

  元歧岸因恩爱夫妻四字勾了唇角,倒是祝愉一竖耳朵,紧着追问:“说小千坏话?呵,他当自己是什么好鸟?阿窈,他都放什么屁了?论阴险狡诈三皇子肯定是宣朝第一,他哪有资格骂我们小千!不就是逃婚吗,我一定帮你!离那种伪君子远远的才好!”

  “呃……不急,多谢小愉这份心意啦,”孚兰窈被他护夫神态吓得退到窗边,“时候不早,我先寻个今晚睡觉的地方,日后再来找你玩!”

  祝愉挽留话语还未出口,孚兰窈身影便跃窗融于夜色之中,他遥望窗外河面龙行璀亮的画舫游船,不知与谁愤愤不平。

  “我们小千夫君是不是跟游船犯冲啊?”

  细听还夹杂着委屈,元歧岸搂过祝愉低眸一看,小嘴都撅了起来,他安抚地亲亲祝愉额头,柔声道:“骂为夫的人可数不胜数,愉愉若知晓更难听的,还不得哭鼻子了。”

  祝愉一攥拳头:“我才不会哭,以前网上有骂小千的,我都挨个骂回去了,他们都说不过我!要是让我逮到谁再说你坏话,我就、我就一拳一个!”

  失笑地握住祝愉小手,元歧岸胸中悸颤,从没人如此坚定地站在他这一方,教他不得不沉溺,为人伏低做小也甘之如饴。

  “那往后,便劳烦夫人罩着为夫了。”

  ·

  店铺选定,食肆掌柜欢天喜地返乡去了,留下那名叫双谷的店小二,因着元歧岸的保证,双谷顺理成章变为祝愉成衣店里的杂役,他做事勤快又机灵,装修店面的两个月里跑前跑后,给祝愉这东家避开了不少坑。

  祝愉窝在元歧岸怀里看他批公文,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提到双谷,他笑道:“还好双谷提醒,不然我都不知道刷柜台的漆和刷栏杆的漆差别那么大。”

  “嗯,为夫查过他底,”元歧岸坐得端正,一面写着字,一面却不甚正经地揉捏祝愉长指,“他年岁虽小,却做过不少活计,有些小聪明但没坏心眼,留他帮愉愉,为夫也放心。”

  祝愉点点头,从桌上抽出本宣朝服饰图集接着琢磨,元歧岸又道:“至于进货管账那些,为夫也替愉愉找了位掌柜,姓吴,是自己人,愉愉不必烦忧杂务,待愉愉想学看账本了,为夫从头教你,到时愉愉也好接管——”

  脸颊忽被人啾地亲了下,元歧岸怔住,垂眸对上祝愉笑得傻乎乎的清颜,他也不由嗓音放得更轻。

  “怎么偷袭为夫?”

  “哎呀那我给小千夫君偷袭回来。”祝愉朝他送上脸颊,得人印下温柔一吻,这才心满意足地环上元歧岸脖颈,在人怀里高兴地晃。

  “小千夫君不准再对我这么好了,”祝愉嘟囔着,“不然我离开你什么都做不成了怎么办。”

  “谁准愉愉离开为夫?”

  元歧岸抚上祝愉后颈,顿住片刻,温声如常:“愉愉怎会做不成?再说这哪够得上对你好,为夫会的也就旁门杂事,至于纺织裁衣,可得愉愉自己努力。”

  祝愉趴人身上哼唧应声,元歧岸拍拍他屁股,怀里人会意起身,小兔似地跟着元歧岸转悠,见人从书柜里拿下本书交给自己,他茫然接过。

  “《桑染集》?”祝愉念出书名。

  “嗯,我从各家织厂布坊打听来的,这本染织专著言简意赅,流传甚广,往后愉愉少不了跟布料打交道,读些总无坏处。”

  元歧岸思忖道:“遗憾的是作者不详,听闻出自他手的还有《裁服图略》,成书不久,应是当朝人,若能替愉愉寻到这位高人,为你讲解一二再好不过了。”

  祝愉默然半晌,拥住元歧岸腰身埋首在他怀里,已至初夏,近来祝愉往外跑一通店铺回来后总要嚷热,若不是元歧岸守着,他恨不得跳进湖心冷水,思及此,元歧岸将人抱起向凉榻走去,吻着他鬓发揶揄。

  “黏人小兔,要为夫抱时不嫌热了,嗯?”

  “小千会烦吗?”

  “胡说,”环紧怀中人,好让窗外清风沁凉,元歧岸举起团扇给他扇风,低笑,“为夫巴不得愉愉黏着,怎可能烦?倒是为夫该担心愉愉会不会嫌我手伸太长,管你太多。”

  “不多不多!我就想小千管着我!”

  祝愉拿下团扇,跪坐在榻上与元歧岸几乎鼻尖相对,他几分懵然:“小千,我是不是生病了?”

  元歧岸蹙了眉,摸上祝愉额头:“哪儿不舒服?”

  “倒也不是不舒服……就是,总想看见小千,见不着就想,想你忙不忙,累不累,我做什么才能让你开心点呢?”

  元歧岸怔愣,清风卷进碎光落在祝愉周身,仿佛长天雪神降临于他面前。

  “见着了,就还想抱抱你亲亲你,整天都赖着你才安心,”祝愉仍在苦恼,“还想小千夫君也能多抱抱我亲亲我,可一靠近你,我胸口就又酸又涨的,心跳也快,感觉脑子迷迷糊糊全是小千,其他都顾不上了。”

  祝愉没甚底气地试探问:“小千是不是给我下了什么蛊?我、我从前看小说对你可没这样啊,也从来没黏过谁……”

  元歧岸直直盯着他,半晌不语,祝愉被他眸中暗浪吓到,打着哈哈要往后退。

  “我乱讲的,哪、哪有什么蛊啊,可能天太热了我躁得慌……”

  手臂猛地教人钳住,随之而来是元歧岸摄人心魄的沉松气息,他指腹抹上祝愉下唇,眉眼如雾散云开,让人瞧清其中的欢欣激荡,祝愉又被惑得发痴,不自觉搭上他宽肩。

  “若为夫说,”元歧岸神情隐忍,嗓音也哑,“是愉愉早对我下的蛊呢?”

  “什么?我没……”

  “我的夫人怎傻也傻得如此可爱?”

  元歧岸低喃,而后俯身深吻祝愉,含住软嫩唇瓣嘬弄,得到祝愉回应更是情动,敛衣压上轻哼的人,他勾人小舌舔玩交缠,吐息热烫,升温暧昧,祝愉搂着元歧岸双眼都舒服眯起,只觉一颗心快跳出胸膛。

  涎水黏丝拉断,祝愉迷蒙睁眼,尚读不懂元歧岸面上深情,只听他颤音急问:“这病的确只对为夫发作,哪怕对书里的元歧岸也没有过?”

  祝愉心里嘀咕他也没法对纸片人又亲又抱的啊,但望向元歧岸,他心尖一软,诚实点头,缠着人又要亲。

  元歧岸由着他毫无章法地舔弄撒欢,搂住人笑意漫出,叹道。

  “得之我幸,愉愉病一辈子才好,咱们时日还长,为夫总能等到愉愉的。”

  细密缱绻的吻从祝愉面颊落向白颈,清甜香气入鼻,元歧岸呼吸愈重,小襟都给祝愉扯松,耐不住咬上他乳肉,祝愉颤抖着低喘,听元歧岸气声同他商量。

  “愉愉,在这与为夫洞房好不好?”

  祝愉下意识就要应允,但他忽想起什么,强撑理智抵住元歧岸胸膛。

  “要不、等晚上吧,”他眼中澈亮,“我中午想给小千做好吃的,要是洞房就赶不及了。”

  元歧岸失笑,大掌揉弄祝愉翘起的身下,听人溢出细喘,他故作无辜:“那愉愉的小家伙等得到晚上吗?”

  “呜、我能忍、啊!小千你别——”

  到底没舍得弄他,元歧岸压在祝愉身上隔着衣衫顶磨一会解解馋,又朝那白颈上咬了几个红印子,才维持君子面貌给他小襟系好,祝愉晕晕乎乎的,只觉元歧岸笑意耀目非凡,他着迷地亲亲自家夫君唇角。

  “小千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夫人要为我作羹汤,为夫当然欢喜,”元歧岸重拿团扇,眸光温柔到骨子里,“愉愉想做什么?”

  “糖醋排骨!天热就得吃点酸甜开胃的。”

  祝愉躺人怀里惬意地晃着脚:“嗯——其实更想吃冰淇淋,可惜这里没有。”

  “那是何物?”

  “算是水果啊牛奶啊放一起搅拌搅拌再冰冻的一种很绵软的,嘶,甜点?”

  元歧岸给他扇着风,思索着:“听起来与酥山倒像,碗底垒座冰,再淋上果浆牛乳,也是消暑甜食。”

  “是沙冰啊,想吃!”

  “小馋兔,”元歧岸蹭蹭他鼻尖,哼笑,“也该到进冰日子了,为夫吩咐厨房给愉愉备着冰酪,至于冰淇淋,看愉愉愿不愿教教为夫,为夫亲手给你做。”

  祝愉咕咕哝哝:“我还什么都没为小千做过呢,你看你又对我这么好……”

  元歧岸笑而不答,一俯首,团扇遮住厮磨轻吻的隐约缠影。

  此般日光披洒的春景夏风中与谁说着闲话消磨时光,在元歧岸从前谋划中是绝未出现的场景,时日年岁仅是位极顶峰的过渡,他也深知就算终局大权在握,高处不胜寒才属他孤寂归宿。

  可如今孤寂雪山闯入一只懵懂小兔,要走他仅剩的那颗真心,还他一片长天阔日,人都是贪暖的,元歧岸自认无可抵抗,每个与祝愉闲度的瞬间他都恍神,好似如此走过一世也算圆满。

  但他的宏图规划多年,放弃便是万劫不复,曾经是为了自己的野心,眼下这野心却多了一人位置。

  元歧岸想,他终究不是愉愉口中那本书里杀伐果决的勤昭王。

  不过好在愉愉总算渐渐眼里有他——一个只想与夫人长相厮守的凡夫俗子,而非书中的元歧岸,哪怕他的傻夫人尚未开窍,他也不得不为似有若无的偏爱昏了头。

  祝愉或许有一日,能够完全钟情于他,只是他。

  ·

  祝愉的成衣铺挑了个吉日开张,店名是他和元歧岸一同翻字林取的,苍丝坊,他的愿望和这名字一样朴素,简简单单做些丝织衣裳就已满足。

  开张当日门庭若市,朝中皇亲权宦不知从哪打听到这新店东家是祝小侯爷,络绎不绝的贺礼花篮明摆着是来向勤昭王示好,原以为店内雇了几个杂役能轻松点,双谷属实没料到小东家人脉这么广,只能苦哈哈地穿梭忙活,吴掌柜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面相善,总笑呵呵的,举着副小眼镜老花眼一般照着礼单慢条斯理念,急得双谷直跳脚。

  沈悟寒和凌烛雀早早便蹿到苍丝坊给祝愉道喜了,东瞧西看的,二楼也逛了个遍,见什么布料都稀罕。

  “去年冬天小愉给我们做手套时我还以为你就织着玩的,没想到如今还真把店开起来了。”沈悟寒四处张望,感叹道。

  凌烛雀欢快蹦高:“祝小东家,我要跟你预定!早就想试试宣朝的襦裙了,小愉有无推荐的花色呀!”

  祝愉给他俩端来冰酪,笑容几分得意:“早就备好啦,小雀的小裙子,小寒的武服,就等你们今日来看,哪不合适我再给改。”

  “那小东家这摆件风水不对,是不是也给改啊?”

  曲鲤背着手大爷似地悠悠踱步进门,身后还跟着高挑冷峻的尹霖。

  祝愉惊喜迎他入座,挠头纳闷:“不会吧,我连桌椅都是按大大你说的方位放的啊。”

  “小愉别理他,”凌烛雀啧啧笑道,“曲大师是近来生意惨淡,嘴痒罢了。”

  曲鲤睨她一眼,回怼:“司天台倒是生意好,咱们小神女今日还是偷溜出来的吧?”

  凌烛雀被朝中老头缠着卜卦卜怕了,赶忙朝曲鲤做了个噤声手势,沈悟寒也替她移开话头:“怎不见元歧岸?他不是向来对小愉寸步不离的。”

  尹霖沉沉答道:“圣上召王爷入宫,王妃莫要担心,王爷午间定能赶回。”

  没等祝愉应声,曲鲤一挑眉,舀口冰酪,也不看尹霖,顾自叹气:“还说跟着我比在王府轻松,合着某人打两份工呢,人家夫妻肯定门清的事,怎就用得着再传遍话了。”

  尹霖一怔,知自己嘴拙,省去辩解,暗中讨饶地扯扯曲鲤衣襟,见人轻哼一声没甩开,才稍稍松口气,将自己那份冰酪往曲鲤面前推了推。

  祝愉和凌烛雀都见鬼般瞅着气氛不寻常的曲鲤尹霖二人,相顾惊愕,只沈悟寒憨笑道中午大家可以宰元歧岸一顿好吃的了。

  门口双谷吆喝着有客要见小东家,祝愉这才回神,嗒嗒跑去迎客,定睛一看,面前青年容貌昳丽,丹凤眼含着笑,长衫鹰图隐奢,令他一时哑然。

  “在下张三,一闲散商人,”青年举止有礼,“来贺祝小侯爷开张之喜。”

  祝愉神情复杂地吸口气。

  “谢谢你,还有……我不是脸盲,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