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破无妄>第十章

  大清早的曲鲤尚未睡醒,就听人通报将军府外有名勤昭王的近卫寻曲大师,他慌张披上外衫出去,就见门前松竹挺拔的高挑青年。

  “尹霖?”曲鲤脑子还糊涂,问,“你怎么来了?”

  尹霖转身瞧见他,怔了一瞬,如实道:“受王妃所托,王爷派在下保护曲大师一段时日。”

  曲鲤捏捏眉心,想起几天前跟元歧岸算是说的气话,本以为要费番周折,没想到尹霖竟真老老实实来了。

  干巴巴应了声哦,曲鲤词穷,突然间把人塞给他,他还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倒是尹霖开了口,他眼神克制地停留在曲鲤懵然的小脸上,低声提醒:“曲大师,你衣裳未穿好。”

  曲鲤闻言,不甚在意地胡乱系上外衫缎带,头顶也翘了几根毛,尹霖怕瞧久了忍不住笑,低头轻咳。

  “听外面传曲大师每日都去长拾居给人卜卦,在下才来早了,曲大师见谅。”

  曲鲤在晨凉中清醒了点,外面总比祝府方便说话,他摆摆手。

  “别又大师又在下的了,叫我曲鲤就行,你稍微等会,我去拿上家伙事咱再一块出去!”

  尹霖望着风风火火奔进府内的身影,想起王爷额外叮嘱他尽量探一探这位神算子的底细,他微微疑虑。

  这曲鲤看着也就二十岁上下,跟朝中哪方都无干系,又没城府的样子,能有什么底细?

  曲鲤和尹霖在长拾居屁股还没坐热乎就先接了两位客,一位富贵商户苦恼家中不宁,曲鲤告诫他多买煤炭重镇邪气,另一位贫苦佃户哀愁地租又涨,曲鲤建议他多卖煤炭驱散煞气,两人接连欢喜而去,尹霖也觉新奇。

  “曲大师卦金如此随性,一个五十两,一个只要一文钱。”

  “都说叫我曲鲤了,”曲鲤掂了掂五十两,将一文钱弹给尹霖,待他接住后笑道,“别看价不一样,这一文积的福可不比五十两少,见者有份,不用谢。”

  生怕再叫卦客给逮住,曲鲤带着尹霖上街溜达,思忖该怎么套人底细,尹霖挑起话头:“上次曲鲤为我算卦,该收我多少卦金?”

  “嗯?啥时候?”

  “王爷与王妃的成亲宴,当日我不胜酒力,还没谢过你送我回侍卫舍。”

  到底算是自己给人灌醉的,曲鲤心虚咳了咳,含糊道不谢不谢。

  尹霖却语气单纯:“我那时尚未醒酒,曲鲤便又卜卦又看手相地给我算了一通,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借酒套话。”

  怎么听着跟元歧岸如出一辙的阴阳味儿,曲鲤蹙眉,他向来直心眼,冷哼道:“记这么清楚?那肯定也记得我什么名堂都没算出来,好不容易听出你的江城口音,你又否认去过,还收卦金呢,我不如倒贴你点吧。”

  “不必,”炸刺模样非但不惹人厌,反而鲜活,尹霖指间那枚铜钱往曲鲤眼前晃了晃,他淡寒眉眼温化些许,“这不是倒贴过了?”

  曲鲤被他噎住,忽然站定,伸出两指抵在尹霖眉心,尹霖一时不察,怔在原地。

  “不是我不行,是你命盘如雾难明,换谁来都看不清,要么,就是连你自己都忘了过往,总之你多跟跟我,凭我的神之悟性,指不定哪天就给你算得透透的。”

  才怪,他打算作弊,借小九的能力探一探尹霖究竟是哪冒出的人物。

  尹霖将他狡黠灵动的神色尽收眼底,他喉头滚动,低声附和。

  “那曲鲤便该再求王爷,多留我一阵。”

  曲鲤敷衍假笑,一转眼好巧不巧望见两道熟悉人影,他倏地瞪大眼,拽过尹霖。

  “哎你看,那是不是小书粉和元歧岸?”

  虽不解小书粉是哪来的怪称,但尹霖实实在在看清了他家王爷王妃,点头道:“正是,王妃近日忙于寻商铺,王爷陪他一同挑选。”

  人潮川流中,祝愉手拿糖画跟元歧岸说笑,眼珠子都黏人身上,元歧岸更是护他护得紧,还提着油纸糕点,这俩哪像相看店面的,纯是出门吃喝玩乐了,曲鲤纳闷,他有给元歧岸写过这么闲的时候吗?

  正纠结要不要上前凑个热闹,曲鲤便瞅见祝愉把舔过的糖画往元歧岸唇边送,万人之上的勤昭王也不嫌弃,专挑他舔过的地方咬,笑得祝愉脸都红了。

  “快走,”曲鲤一捞尹霖脖颈架着他猫腰走反方向,满脸皱巴,“这要过去了不得被他们吓晕。”

  祝愉咬住元歧岸还回的糖画接着嘬,他踮脚往远处看了看,奇道:“咦,小千,我刚刚好像看见曲大大和尹霖了。”

  “许是愉愉看错了,”元歧岸懒瞥偷偷跑掉的那两人,“等店铺落成,愉愉再寻众人来玩也不迟。”

  祝愉不好意思地笑笑:“本来说好看店面的,结果让小千陪我吃了一路。”

  “愉愉高兴才要紧,”元歧岸颇为享受地温声问他,“再说我们并非一点正事没做,这几日不是看过了两家吗,不急,愉愉还想吃什么?”

  摇摇头,祝愉牵住他手晃晃悠悠地逛:“再吃待会该吃不下午饭了,唉,上两家一个地段不行,一个布局太别扭,找个合眼缘的都好难啊。”

  “不用忧心,有缘自然遇见,正好我们走的这条涴街上布匹成衣店较多,愉愉也好作参照。”

  他家小千简直鼓励式教育典范,祝愉暗自振作,可不能辜负他这份心,便斗志昂扬地连逛四五家店,元歧岸出手阔绰,店家也不计较他身前这位锦衣小公子问东问西。

  “愉愉看出什么门道了?”令捧着布匹的暗卫退下,元歧岸望向若有所思的祝愉问。

  祝愉道:“大燕城是天子脚下,有钱人多,这些店定价也高,比起布匹更重装潢,好像都没见适合我们普通人日常穿的。”

  元歧岸为他解释:“涴街本就为繁华商地,面向的客人非富即贵,故各店拼的是绫罗绸缎细线精绣,平民大多自家纺布裁衣,至多得了好布去裁缝那做身新衣裳,只待喜事时穿,这样小店盈利低,自然会被大店挤走。”

  “那些大店有专供客源,甚至还往宫里送,我们做贵衣裳很难拼得过,”祝愉苦恼,“再说我也没啥大生意的宏图伟志,能做点大家平常穿的就好啦。”

  “都依愉愉心意。”

  “嗯,那就得去考察下常人负担得起的布料织厂染坊……”

  祝愉声音渐小,他嗅了嗅,眼眸都亮,拉住元歧岸:“有烤串的味道,好香啊,小千你闻到了吗?”

  元歧岸一笑,也不知上一刻怕吃不下午饭的是谁,他牵着人来到香味源头的食肆,店小二正在门前烤着鸡肉串,色泽诱人,鲜香四散,祝愉还想挣扎下,元歧岸便已买了两串,真像细心养小兔似地吹凉了点才喂他。

  感觉要被小千惯坏了,祝愉乖巧地咬上鸡肉串,甜咸口好吃得他一激灵,欣喜地让元歧岸尝尝,自己倒跟店小二聊了起来,想从人家那套出腌料配酱来。

  小二机灵得很,不仅圆了过去,还反向祝愉吐了番苦水,说食肆掌柜有事急着返乡,正愁这家店脱不出手。

  “唉,这位小公子你是不知如今活儿多不好找,我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真等这店关门,恐怕我连半个人的饭都吃不起了。”

  闻言,祝愉脑中一闪,他往食肆内大略瞅了下,笑道:“你们店挺宽敞的。”

  “那是,”小二一拍胸脯,“我们这儿二楼风景也好,常有书生文人来吟诗题词呢!”

  元歧岸心有所感地与祝愉眼神撞上,相视一笑,他对小二道。

  “去请你们掌柜的来吧,直说有客有意盘下店面,还有,将鸡肉串秘方告知这位小公子,保你往后生计无虞。”

  ·

  晚间饭后祝愉兴致勃勃地去了庭中侍弄新栽的海棠,但他没去别处,只蹲在书房外那片地鼓捣,每隔一会就得抬头看看窗子里批写公文书信的元歧岸,再安心地转过头接着忙活。

  或许祝愉都没意识到自己多黏人,反将屋内的元歧岸惹得心发痒,看会公文,又盯着窗外蹲成一团的小兔走神,寻思将人逮过来箍在怀里做事才顺心。

  等祝愉再次抬头,正撞上元歧岸立在窗边回望他的含笑俊容,祝愉被人抓包也不赧,乐颠颠地奔过去。

  “小千忙完了吗?”

  元歧岸指腹抹了抹他脸上泥痕,笑道:“尚未,不过不急,愉愉今日寻到店面这样开心,为夫也想偷闲,同你做些更开心的事。”

  “啊,”祝愉一愣,面色悄悄染红,他凑到元歧岸耳边小声求饶,“夫君,昨天不是做过了吗,我、我屁股还麻麻的,要不等明天?”

  元歧岸失笑,忍不住探身出去隔着窗子拥住祝愉吻他双唇,极为缱绻地舔人唇舌,亲出黏腻水声才恋恋不舍地松开,祝愉向来不经他亲,眼神都懵懵的,下意识去追元歧岸,讨人亲似地。

  哪还顾得上风度,元歧岸翻袂越窗,大掌搂紧祝愉腰身便将人按在窗沿亲了个够,呼吸发烫,急促交缠,与祝愉鼻尖相蹭,他嗓音哑得人心头直跳。

  “小色鬼夫人,为夫讲的是待会带你去游船灯会,怎总想这种事,嗯?”

  他吐息愈发炽热,嗅着祝愉鬓间花香,手也暧昧往祝愉腰下移:“既然夫人想,为夫岂有不从的道理,那就给为夫看看,夫人的小屁股有多麻……”

  “等下!”祝愉赶忙捉住他手,讨饶般往人脸颊啵唧了口,“小千,我还是比较想去游船灯会。”

  他神色无辜,元歧岸垂眸盯了会,哼笑着贴他额头:“愉愉惯会磨我。”

  可那乐在其中的模样,分明巴不得他夫人多磨他点。

  知祝愉喜欢热闹,元歧岸便未包下整条游船,而是牵着他慢悠悠地赏了一路彩绸花灯,河中央有舞女踏歌起舞,步履轻盈,船只竟纹丝不动,祝愉撑在围栏上看得惊叹不已,再回神时手中多了盏兔子花灯。

  “这盏灯……好像在哪见过?”

  他探询望向元歧岸,元歧岸笑而不答,揽住祝愉将他往船里带了带,温声道:“歌舞看完去二楼雅间歇会好不好?给愉愉备了果盘零嘴。”

  想起上回游船经历,祝愉条件反射翻翻身上钱袋还在不在,又后知后觉跟元歧岸在一块他就没操心过银钱,娘亲的钱袋子早被他好好收在屋里,松了口气,祝愉牵着元歧岸随他穿过人群往二楼去。

  “哎,小千这回应该不用担心再有贼人闯进来了。”不知何时又蹭进元歧岸怀里的祝愉吃下他喂来的脆梨,打趣笑道。

  元歧岸搂着他,眸中清辉温柔:“为夫倒该谢谢那贼人。”

  若不是因追贼,愉愉怎会恰好闯入他那间房,意识到异样情思后,元歧岸曾将与祝愉的每次相见都翻来覆去回味许久,他想,初见时自己大抵就落了一点心思在祝愉那。

  桌上果盘旁的兔子花灯俏皮静亮,如同当晚玄天神女手中提的那盏,彼时祝愉急切从窗边回眸,干净纯真的面庞撞入元歧岸眼中,与花灯如出一辙,后来若非祝将军出现,这小兔应是要向自己道谢的,说不准,还会再次傻傻地握住他手,撩人犹不自知。

  当时有千百种脱身的法子,他却偏偏任由祝愉抱着自己疯了一路,鬼迷心窍也许贴切,但元歧岸更愿意当作是他对祝愉一见钟情的注定。

  “小千?”不明所以的祝愉见他迟迟不接喂到他嘴边的脆梨,疑惑晃了晃元歧岸的手,“怎么发呆啦,是不是累了?”

  元歧岸一笑,咬下祝愉手中梨块,下巴搁到人肩上,慵懒笑道:“有点,夫人再让我抱会就好。”

  祝愉担忧地摸摸他脸,直起身子将窗扇开得大了些,碎碎念着:“别是船里太闷了,吹会风咱就回家,小千工作那么辛苦我不该晚上还拉你出来的……”

  元歧岸哭笑不得,刚想解释,祝愉忽地惊叫一声跌回他怀里,他下意识搂紧,抬头看,窗外一道人影倒吊,直冲冲扑进屋内来。

  无暇多想,元歧岸将祝愉紧紧护在身后,猛地一脚踢翻食桌,碗盘飞洒,视线阻隔,那人口中天啊娘啊地躲,祝愉听出是个姑娘的声音,好奇地抬头望。

  元歧岸可不管是男是女,运功翻掌就打向那人,闯进屋内身着珠串胡裙的外域姑娘也是三脚猫的功夫,她惊呼着堪堪避过这一掌,直接蹲下身抱头大喊。

  “掌下留人!我、哎呦小女子被坏人追杀,就想在这躲一躲,两位好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涂涂啊!”

  元歧岸哪来这好心肠,面色凛寒地就要叫尹霖将人打出去,又想起最趁手的近卫被曲鲤要走,这一停顿的功夫,衣袖被身后祝愉小心翼翼扯了下。

  “小千,这姑娘看着不像坏人,咱们要不帮帮她吧?”

  那相貌秀美的姑娘一蹦高:“谢谢!谢谢这位小好汉!总之不管待会谁来找我,都麻烦你们装没见过啦!”

  游船上吵嚷声渐起,似有官兵铁甲踏步,祝愉与元歧岸对望一眼,那姑娘咻地钻进内室屏风后,还伸出双小手欲盖弥彰地扯了个矮柜堵在屏风边上。

  “愉愉不怕惹祸上身?”

  被元歧岸慢条斯理的语气问得心虚,祝愉搂着人腰埋在他胸前蹭了蹭,乖巧抬起小脸讪笑:“哪有我们小千解决不了的祸嘛。”

  毫不放过得寸进尺的机会,元歧岸狎昵地掐人双臀,低笑轻语:“那夫人可得掂量好该怎么回报为夫。”

  说话间屋门被敲了敲,近卫通报三皇子求见,祝愉怔住,元歧岸好整以暇道了声请进。

  来者雍容青氅,一派风雅,自门口层层围绕的官兵中缓步走出,他凤眼上挑望了眼祝愉,对元歧岸三分笑意。

  “勤昭王好雅兴,倒是本宫扰了王爷与小侯爷夫妻同游。”

  “早些退去便不算扰,”元歧岸扶着祝愉坐下,不甚在意身后的万俟叙,“三皇子夜半带兵上游船,惊扰百姓该当如何?”

  万俟叙悠悠往屋内踱了几步:“本宫为追踪贼人,自有分寸,不知王爷小侯爷可曾见过可疑人物?”

  “贼人总得有个相貌罪名,不然本王如何界定可疑。”

  “是个女贼,罪名嘛,”万俟叙笑意变冷一瞬,“算是于本宫殿内打砸大闹。”

  眼见他要往内室走,祝愉没憋住,紧张高喊:“那三皇子快去追吧,别在我们这浪费时间,让贼人逃脱就糟了!”

  万俟叙停住脚步,转身直直看向祝愉:“小侯爷的意思,便是没见过贼人了?不过本宫瞧这满地狼籍,还以为你们也遭人打劫了。”

  桌子歪倒在地,盘碗碎裂四散,确实没法解释,祝愉低头语塞,元歧岸隔绝开万俟叙不善目光,俯身对祝愉道:“看吧,让你同我闹,这下外面该传开勤昭王是个惧内的了。”

  祝愉懵然抬头,元歧岸神色既无奈又纵容:“三皇子见笑,方才夫人生本王的气,与本王闹了好一场,毕竟尚未成亲,难怪三皇子不知夫妻拌嘴的厉害。”

  “不过也快,”他状似闲聊道,“听闻西魋送来与三皇子联姻的六公主已住进东宫别苑,想来帝上择个吉日,三皇子便也该成家了。”

  万俟叙默然,眸如深涡地冷看元歧岸,许久才扯起虚伪笑意,他缓缓望向内室屏风。

  “本宫与一个小毛贼大动干戈属实自降身份,今晚之事尚且不追究了,但愿那毛贼想想清楚,如今身在何处,又背着何种身份,一日不归巢,难道还能日日在外飘荡?”

  说罢,带兵拂袖离去,看都懒看元歧岸与祝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