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的采访被推迟到了最后, 活动的主办方还特意来询问周易的“病情”。我和周易对视,谁都没有接这个话茬。
赵壹笙那边和主办方也算不上多么熟悉,纯粹是当年她回国的时候欠了人情, 这次参加这种劳什子访谈就算是还了人情了。既然这样,那这种屁事参与一次就够够的了,以后绝对不可能再参加。
到底是工作的时间多了, 也不是第一次遇见类似的事情,我俩找回场子后就自然把这件事抛之脑后。邺城这边的行程比我预计的要长一些,而周易也到了要回三番的时候。
她临走的时候我正好在一个会议上走不开, 那天只是在出门的时候抱了她一下。回想起这个, 我有点怅然若失。
不粘人的人在恋爱时期会变得粘人,这句话是个真理。
航运集团收购的事情已经逐步上轨, 根本就不需要我这个职级参与。就是双方高层面对面的对话、饭局,也因为我近期在邺城而由两个D代为主持。这样免于和那帮人应酬的事情我当然是喜闻乐见的, 项目进展到现在,SPA(具体买卖合同)的条款谈判主要是由双方律师团和高管进行的,我们也就是在中间跑个腿露个脸, 具体的谈判,就让精达和航运掰头吧。
工作还算是顺利,远在A国的周易每天也会打来视频电话,一切看起来都好像是那样的积极往上走。
但我的心里总是惴惴的, 就好像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一样。
会是什么事情呢?
我不知道
夜深人静,不知道这是我翻身的第多少次。实在没忍住睁开眼睛,看到床头的时钟, 上面显示4:36.
我又失眠了。
好像一直没有说, 自从离婚后我的睡眠障碍就很严重。一开始并不是很在意,只以为是回了国, 陡然变化的环境以及身边没有了熟悉的人的原因,可后来,就算是加大夜班,回到家中,我依旧无法入睡。像是什么运动、褪黑素、安神补脑液,各种各样非精神类药物能够解决失眠的方法,我都试了一遍。
结果就是,屁用不管。
没有办法,我去挂了邺城大学附属精神病院的号。
长久的服药让我的睡眠有所改善,至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就算不吃药,我也能够睡够5个小时的。当然,这种情况在周易回来后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她回来是一方面,也不排除是我们的睡前运动消耗了我的体力。总归,有她在我的睡眠还算不错。
但她走了。
我的情况又回到了过去,甚至上一次她回三番我也没有这样,这次不知道是怎么了。
好吧,我是有点担心她。
她爹至少还是个正常人,她妈妈是个有毛病的,万一要是动手怎么办?这玩意估计还能不负法律责任,不行。我想了想,坐起身,从床头柜拿过自己的手机,想立刻就订机票去A国找她。可我不能。
现在的职位看起来是挺风光无限,但生活这玩意就是不能任性。我就算想把去年还没有休完的年假休完,也要将手头的几个案子做完,再报备给王薇,最后再将休假申请提交上去。
下床把医生开的思诺思吃下,静静躺回床上。心里盘算着最快什么时候能够抽身离开。
*
和司马角吃了一次工作午餐,这种工作午餐其实就是在午餐的时候工作。就算是司马角选的是申城比较难预定的西餐厅,我还是觉得,不如我和李航站在楼道里啃赛百味。
西餐难吃,回程的时候,我坐在位置上昏昏欲睡,黄静瑶在我耳边念叨邮件的内容也没听进去什么。她见我没兴致,遂收了iPad,静静地做个吉祥物。
回到JPM,浑浑噩噩的也就算度过了今天。
下班时,隐隐约约的我看到了一层门口处的高挑挺拔的身影。她还是一如往日的穿着黑色的衬衫,但裤装还有外套以及鞋子都比较休闲,同之前几次见到的商务模式不太一样。景晨背后就是皎洁的月光,她就那样站在原地,自成一派。
这可是活的景晨,别说是我,就算是往来不知道她身份的人都忍不住看她两眼。
我使劲眨了眨眼睛,让自己清醒一些。走到了她跟前,打招呼:“问筝姐。”
景晨似乎很满意我这样的称呼,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我。我知道,这个地方不是说事的,便同她一起往外面走去。见外面没有她的司机,索性带着她来了我的车位。
她不客气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系安全带的时候,我敏锐地发现她外套内的衬衫略有些褶皱。很细小的地方,但很不寻常,至少不应该出现在景晨的身上。她这是怎么了?有求与我吗?
“我遇到了点麻烦。”路上,景晨出声了。
我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点头。
“可能需要借住你家一段时间。”
啥玩意?!
这句话着实让我吃惊,我脚下一个不稳,一脚油门冲了出去。受这个影响,我和景晨的身子都往后靠到了椅背上。
找到一个停车场,我将车子停下偏头看向景晨,很是不解。
没等我问问题,景晨又一次开口了:“你的状态很不对,你昨晚没有睡好吗?”
?我的黑眼圈很明显吗?还是什么?
“是有一点睡眠不足。那你这边是……”我将自己的情况一句话解释完,开始询问景晨的状况。
景晨少见地在我面前表露出一点疲惫的样子,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因为这样的动作,我更清楚地看清了她衣衫内的褶皱,纵使如此形象割裂,她还是有着上位者的气势。还挺有意思的。
“和爷爷闹了点矛盾,停了我的卡。想了想申城能求助的,好像只有你了。”
这句话说得就是鬼扯。
别说她是精达的实际领导人,就算是什么职务都没有,她姓景,还是申城本地人,她能找不到地方住?鬼扯。
明知道她在撒谎,但我对景晨为啥要骗人也没什么兴趣。想了想,回她:“我有套不大的二居,在漕河泾那附近,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先暂时住着。”
漕河泾那套房子是爷爷的,在我成年那天就过户给了我。要不是前一阵子报税显示我在申城这边还有房产,我都快忘记了自己还有个房子了。
景晨没说什么,点头算是应下。
将景晨安顿好,我便打车回了家,将车子也留给了她。
我可真是一个绝世好人啊。
回到家和周易聊天的时候和她提起了这件事,周易眉头一蹙,有些欲言又止。
我看着视频中的她,三番那边正是清晨,她内里穿着家居的薄衫,许是觉得冷,外面披着一件厚厚的毯子。此刻她正一手握着毯子,一手捧着热咖啡,皱眉思索着。
“我的理智告诉我景晨很危险,但不可否认,这种人很难让人不去靠近。”
过了好久,周易忽然落下这么一句话。
哈哈哈哈,景晨当然是危险的。那是因为我们同她之间的差距还是太大,就连一开始,人们对卓舒清甚至是周易的评价,不也是什么危险的美人吗,可实际上,哪里危险了?
只要我不去想利用人家,就做乖巧的世家妹妹,我想,景晨也没有那么吓人吧。
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周易,周易的手指轻轻敲在咖啡杯子上。那双我素来熟悉的小鹿眼,此刻内里晕着我所熟悉的平静,过了会,她缓缓地笑了起来,说:“简臻,我不如你。”
嗯哼,没错,齐简臻有进步哈。
我开始笑,笑够了,捞起床上周易的枕头,脸趴在上面,回应她刚才的话:“还记得哲学教咱们的一句话吗?”
政治从来都是老大难的周易,我觉得她肯定不知道我再说什么。于是不等她回答,我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做事风格,处事逻辑以及目的都是不同的,我们在交往的过程中找寻到一定的契合点,这就够了。哪里有什么谁不如谁的,如果非这么算,那周易年纪轻轻就是高级合伙人,谁能比得过她。
她怔了怔,随后笑了起来。
听着她的笑声,虽然隔着屏幕,但仿佛她的呼吸就在我的耳边一般,恍惚中,我明白了文字中常常说的安定感是什么意思。
是,在周易身边,我会获得安定。
于是,我主动问她:“周易,我可以去三番找你吗?”
我的下一句话是,没有你,我睡不着觉。
有点恶心,我忍了忍。以周易的个性,她一定会歪着头,和我讲说:可以啊,你不需要问我的,随时可以来找我的。那我就可以不说这么恶心的话了。
正如我所预想的那样,周易歪了歪头,她看着我,凝望着我,回答:“为什么呢?”
霍,你变坏了。
果然,人老了就是要开始听甜言蜜语了。
害,谁让我是大好人呢,那么我就和你说一点点吧。
不甘示弱地向她凝望回去,我清了清嗓子,缓慢而坚定地回答她的问题:“没有你,我睡不着。”
好矫情又好真实的一段话。
但她听懂了,她眉眼弯弯,手紧了紧身上的毯子,令她的身子看着有些瘦弱。但她的目光是那样的明亮又饱含着我所熟悉的深情,她眨了眨眼:“那就……来找我吧。”
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