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我有一场比较重要的会议需要露面, 就没有别的行程了。于是我提交了休假申请,等待着流程期间,我在看合适的机票。
和一般国企企业调休放假不同, 像我们这种加班加到死的岗位,年假天数很是令人羡慕。但过往我和周易常常都在为了往上爬而放弃休假,只有在很偶尔的时候才会选择休个假。现在她辞了职, 而我好不容易熬到了这个位置上,钱我们有,时间也有了, 那或许, 高中时候提及的自驾游可以提上日程了。
我们都不算是浪漫的人,工作满世界飞, 谈及旅游计划也是在很多年前了。
人力那边的回复很快,我顺势就定了机票, 将行程发给周易。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就算是我也还是有点吃不消的,到三番的时候,这边舒适的空气和环境让我伸了个懒腰。随后便是长途飞行后的头昏脑涨, 在行李转盘等待的时候,我把手机掏了出来,换上这边的号码。果然看到了周易的消息,她说她在外面。
找到自己的行李箱, 我拖着它往外面走去。
刚一出关我便看到了她,在这一众的人群中,周易并不是那个长相最令人惊叹的, 但就是这样平常地在那里站着, 她依旧是最瞩目的一位,至少在我的眼中, 她比背后的阳光还要耀眼。
她的唇角带着笑意,身上是一件很是闲适的长裙,见到我的那一刻她迎了上来,将头上的帽子戴在了我的头上。顺势又拉过了行李箱,另外一只手搂在了我的腰上,说道:“等会先回家,你先倒一下时差。”
倒时差永远是痛苦的,周易永远是妥帖的。
我看着她,点头。
周易在三番有自己的house,不得不说,虽然她投资的眼光不太OK,但是她很会买房子。不管是国内的还是塔桥、三番甚至是芝市的房子,不管是公寓还是house,她都能买到地段好、街区好、邻居好的。这也是一种能力啊。
到了家,我准备继续做我的脏狗,先倒时差睡觉,等睡醒了再说。刚转身要和周易说话,便迎来了她的拥抱。
她的手环在我的腰上,整个人同我贴着,下颌也放在我的肩头,我听到她说:“简臻,我也很想你。”
哈,她在回应我。
隔着轻薄的衣服,我能够感受到周易肌肤的热度,同样,也感觉到了她比回来前消瘦了许多。
才回来这边一个多礼拜,怎么会瘦这么快呢?
我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好时候,但我想她该知道我的担忧的。抱紧了她,蹭了蹭她的脸颊,低声呢喃:“瘦了,硌得慌。”
周易当然知道我说这话的意思,她摸了摸我的后背,应了一声。过了会,这才回我:“睡醒再和你说这些天的事,你先倒时差,好吗?”
我当然只能说好。
就算现在让周易说个前因后果,我也听不下去多少的。现在头都快炸了,不睡觉根本不得行。
躺进被子里,周易刚要离开,被我抓着,攥着手腕就拽上了床。她知道我是想要她陪着我睡觉,从善如流地躺了下来,将我搂在怀中,含笑说道:“一起睡。”
这样才对。
*
醒来时,天边已经有些发白。
我的妈!我这是睡了多久!
我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周易白皙光嫩的腿。这是什么姿势?
松开自己抱着人家大腿的手,我微微坐起身,看到周易倚靠在床头,而我则是在被子里面,捂得严严实实。
“咱俩这是偷//情呢?”实在不是我龌龊,只是这样的姿势太像是我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带颜色的视频的桥段。□□在家和情妇苟合,而这时候出门在外的丈夫回来了,好在情妇很瘦,于是她躺进去了被窝。
我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是情妇?
我才是正牌女友!
歪了歪头,我往上躺了躺,周易顺势张开了自己的胳膊,搂住了我。看到我刚睡醒的样子,轻笑着点了点我的额头。她身上很香,隐约中又透露出一丝药物的味道。我凑近她,仔细闻了闻,就像个小狗狗。
“在闻什么?”周易摸了摸我的头,轻声问道。
“你身上有股药味,你在吃什么药吗?”我仰着头,问她。
她的眉头微微一挑,细长的手指在我的鼻子周围摸了摸,笑着说:“简臻是小狗狗转世吗?”
不许骂人!
作势咬了她一口,我蹭着她的脖颈,再次仔细闻着那股子让人不太舒服的,很是浅淡的药味。
“最近Anne给我开了一些药。”
我看到她的笑容里带了丝勉强,同样也感觉到她好像有话要讲,凑近她,我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给我解释Anne是谁。
“Anne是我的心理咨询师。”
周易已经需要药物介入了吗?不对,心理咨询师有处方权吗?周易不会上当了吧?
她搂紧了我,看出我心里的想法,无奈地摇头,同我解释:“她有处方权。”
“嗯。那,你最近睡眠好吗?”对于周易去看心理医生的原因,我不是没有猜测。但这事关她的隐//私就算是我也没有资格去过问,我想了想措辞,尽量让自己在不过界的情况下,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周易沉默。
我们挨得近,我能够听到她在调整她的呼吸。
很少会见到她这样,我的心也不由地提起,等待着周易的言语。
“我妈去世了。”周易的声音轻飘飘的,好似这是一句稀松平常的话。
但……
要真的无所谓就不会刚才那样努力地调整呼吸了。
我的额头在她肩头蹭了蹭,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将她搂得更紧一些。
周成仁被抓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现在她妈也去世了。那……周易这不就是真的没有父母了吗?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找话头来避开这件事,或者说,这事情本身就是避无可避的。一想到周易这次回三番就是想要知道个真相,却没想到……
不对!
“那你见到……”我咽了咽口水,没有说完。
周易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她摸了摸我的头,随后便听到她轻柔的声音:“没有,我刚落地就收到疗养院的消息,她去世了。死在睡梦中,可以说很安详。”
刚落地便收到妈妈去世的消息,那那些天,周易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和我视频聊天的呢?我竟然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天啊,怎么会这样。其实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异常的,比如她常常看向视频的下方,我一开始只以为她在看手机或者是平板上的内容,但现在想想,或许那时候她是在发呆。天,这个笨蛋怎么不早点和我说呢?
“这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你不来,我明天就回申城了。问题不大的。”周易预判了我的预判,同我解释。
明天回申城?还在□□神类药物,你就想回申城?在开什么玩笑。
我皱起眉头,很是不赞同她这样的话。
“简臻,我没事的。”她话是这么说,但她的身子倒在我身上的时候,我还是发现了她的颤抖。
怎么会没事。
哪怕是那样对她的母亲,可那也是养育了她多年的亲生妈妈。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时候我无比怨恨自己的嘴笨,平常能把客户骗的团团转,怎么一到这种时候就掉链子呢?我无措地抚摸着周易的后背,试图缓解她不自觉的颤抖。
她摸了摸我裸露在外的胳膊,在我的怀中找寻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我听到她声音轻轻的,好似在呢喃又好似在同我说话一般,说道:“到死她都没有告诉我原因。”
“她是受过教育的高等知识分子,却和那些人一样无知。我是她唯一的女儿,她弃我如敝履。我不明白,真的很不明白。”
“是她教会我只要表现出自己的喜恶,就会将自己的弱点袒露在旁人面前。也是她告诉我得不到不是我不好,而是我不配。需求低,落差就不会大。我好大一个人了,早就过了需要父母爱的年纪,我以为她死和我没什么关系的,我不会有什么感觉的,真的……我以为,我……”
话说到后面,周易已经有些哽咽。我最受不住她哭,不等她眼泪落下,我便已经哭了出来。抱紧了周易,我伸手将眼泪抹了抹。
周易从来没有说过这些,她压抑了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说出来吧,或许说出来就会好了。
“她火化的时候,我站在外面。你知道吗,原来人烧着了,是和烤肉差不多的味道,但有些刺鼻。她曾经那么貌美一个人,最后就在一个小罐子里。葬礼很仓促,也没有什么亲友,我站在她的墓前,看着上面她的名字。说实话,有些陌生。”
“她真的是我的妈妈吗?我这样问自己。”
“或许,我只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冤家。”
父母和子女之间,又是哪里说的清楚的呢?我的成长环境决定了我成为现在这样的人,而周易的成长环境影响她形成了一个极度压抑自己的个性。周家父母给了她所有的物质条件,唯独没有给她爱。
没关系,一切都来得及。
“我给你讲讲过去的事情吧。”
“周易,抽空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吧。”
我们异口同声,说完,相视一笑,拥住彼此。
“我们一起站在高高的骨灰旁边,听妈妈讲过去的故事?”我歪头,笑着看向她。
她失笑,轻轻拍了拍我的胳膊。
没关系的,周易。你永远不会孤单,不会是一个人的。
你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