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遗忘之路,踏上前往枫丹的归程。

  欧莱特还没熟悉新的四肢,再加上那双比他的脚大好几码的教令院平底鞋,走路总是磕磕绊绊,时不时需要钟离搀扶一把,才避免摔倒。

  “对、对不起。”

  在他第十次说出这三个字时,欧莱特自己都觉得羞愧,自己这么大一个人,怎么连路都走不好?

  “无妨。”钟离一如既往,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说话不急不缓,“我抱你?”

  “不用不用。”欧莱特连连拒绝,要是被钟离抱回枫丹,他恐怕在半路就会因为体温过高而自燃。

  因为欧莱特的缘故,两人脚程慢了不少,好在天黑之前抵达港口,还是赶上了最后一班船。

  出乎意料的是,钟离居然搞到了豪华船舱的套票,如今是去枫丹旅行的旺季,且不说票原本就吃紧,光是票面上的标价,已经让欧莱特的嘴巴张开到能塞下一颗小鸡蛋。

  “你哪里来的钱?”欧莱特难以置信,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出门不带钱包的岩王帝君吗?

  “这有何难?我来枫丹之初已经用往生堂办事处的名义在北国银行开设了账户,账单会直接寄到往生堂的账房核销。”钟离轻飘飘地说,那理所当然的语气比吃饭喝水还自然。

  “这...不好吧。”欧莱特同情胡桃堂主的同时,也有些心虚,“毕竟按照契约,你的各项支出,应该由我来支付的...”

  “据我所知,你只有特许券。接下来我也没有回布洛瓦堡的打算...你准备,怎么支付?”

  钟离的问题欧莱特答不上来,他那点特许券还完钟离在杂货铺的账单后本就所剩无几,况且接下来他也不打算回布洛瓦堡,那些剩余的特许券也无法兑换成摩拉,他现在可以说是身无分文。

  欧莱特低头揪着院服上的流苏,“你说的对,我确实没有钱支付...而且,我们的契约早就该结束了。”

  蒸汽船响起呜呜的鸣笛声,欧莱特望着被缭绕的雾熏得发白的海面,斟酌着说出自己的想法,“不如,我们就在海露港分别吧。”

  “嗯?”钟离挑眉。

  “我现在也能独立行走了,不是吗?”欧莱特踢了两下小腿,展示给钟离看,“你瞧,这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难事,我可以搭巡轨船一路坐到枫丹廷,换乘站离沫芒宫还挺近的呢...”

  “不妥。”钟离的语气中充满不容拒绝,“你的身体没你想象中那么听话。”

  说完,他拍拍膝盖,示意欧莱特,“不如你试着把腿放在此处,或在不借助我搀扶的情况下坐上来。”

  “什、什么啊!”欧莱特听完脸上一红,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我...我就算能做到,也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好吗!”

  钟离到底怎么了?感觉从自己醒来后他就有点不对劲,总是板着一张一本正经的俊脸,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奇怪发言。

  “可见你对身体的适应度还不够。”钟离面不改色地说道,“如果不慎从巡轨船上坠落,摔下轨道很危险。”

  “......”欧莱特哑口无言,甚至还有一种被调戏的错觉...该说是错觉吗?

  “天亮时,就要回到枫丹了。”

  钟离的话令他从思绪中抽离,欧莱特侧身,双手交叠放在窗台上,透过舷窗能勉强看到夜色中半个海露港的剪影。

  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充盈着欧莱特的心,他不觉得自己是枫丹人,但对于枫丹这个国家,却有种如同故乡般的亲近,看到那座高耸的港口时,真的有种要回家的感觉。

  想到那维莱特,莱欧斯利,还有布洛瓦堡,之前一个多月的水下生活,都历历在目。他也曾在欧庇克莱歌剧院看过演出,也曾用脚丈量过枫丹廷的大街小巷,只是那时没什么心情和精力体验这些,现在回想起来,一些细节都不那么清晰。

  既然目前的事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也没什么特别的计划,不如等见过那维莱特之后,试着在提瓦特做个旅行者,就从枫丹开始,四处游历。

  这副身体作为元素生命,就算很久不进食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况且在这样一个四处种满泡泡桔和甜甜花的世界,有那么多探险家都能在野外生存,他也应当可以。

  “在想什么?”钟离坐在他对面,隔着一张靠墙的长桌。

  欧莱特摇摇头,“没什么,不过是一些之后的打算。”

  “已经想好了吗?”

  “差不多吧...”欧莱特犹豫着说,“我应该不会回布洛瓦堡,但也不会立刻离开枫丹。”

  “哦?”

  “毕竟我还有好多好多地方没去过呢。”视线停在窗外,欧莱特的眼睛里隐隐闪烁着期待,“枫丹是个很美丽的国家,如果就这么离开,多可惜呀。”

  “嗯,不错。”钟离的回答看不出他的态度。

  “那...你呢?等我的身体状况稳定之后,你就该离开了吧?”欧莱特有些忐忑地问,他不敢奢求钟离陪他多久,他们身份悬殊,命运轨迹也不同,就算他再舍不得,也知道两人一定会有分开的一天。

  “谁知道呢?”钟离的手指敲了一下桌板,看向窗外,眼底是读不懂的情绪。

  欧莱特不知钟离在想什么,一时也没什么好说,他趴在长桌上,侧头望着海面发呆。新的身体很容易疲惫,经历了一天的旅行,此刻已是疲惫不堪,连自己什么时候睡去竟也不知道。

  再次醒来时,客船已到达海露港。

  欧莱特睁开一只眼,初阳的光辉从海平面缓缓露面,他将脸缩进柔软的毯子里,试图换个角度,躲避刺目的阳光。

  扭过头,脸埋进一截温暖的颈窝,欧莱特还没反应过来,腰上的一截手臂已将他往怀里又抱紧了一点。

  他瞬间恢复清醒,与此同时,钟离的气息扑面而来,像兴奋剂似的让心脏砰砰直跳。

  两人仍坐在长椅上,披着同一条毯子——不过大部分都盖在欧莱特身上。至于四肢的位置,则显得不那么清白:钟离的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覆着欧莱特搭在他大腿上的一只手;欧莱特的另一只手则绕到钟离的背后,抓着他的一截发尾,发丝和手指缠绕在一起,简直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欧莱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小心地将缠着钟离头发的手指抽出,没想到还是不小心,扯到了头发,引得钟离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

  “对、对不起!”欧莱特看着那段被自己绕到打结的头发,下意识地想去梳理,却被钟离喝止。

  “没事。”他这样说着,仰着头闭上眼,一道金色的光从发根镀到发尾,被梳在脑后的头发又恢复了原本整齐顺直的模样。

  “好厉害。”欧莱特看得目瞪口呆,抓一把自己披在身后睡得乱糟糟的银发至眼前,有些不满意,“为什么我没有这种能力。”

  “我帮你。”

  钟离接过那绺头发,欧莱特的脸立即红了,“我不是那个意思...现在还不用...”

  “还想再睡一会?”钟离不知是误解还是故意,示意他可以把头继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欧莱特羞地快要爆炸,他抓起毯子捂住脸,声音又闷又恼,“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我们怎么就...”

  “你体内有我的元素力,会自然而然想要对我亲近,这很正常。”钟离正色道。

  “是这样吗?”欧莱特露出一双眼睛,眼尾都害羞到发红,“原来是因为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都说了,无妨。”钟离笑了,难得揶揄道,“你身上没有不好的味道,身体也没有压到我,不会带来困扰。”

  “味道...”欧莱特后知后觉地嗅了嗅衣袖,确定没有闻到什么怪味才放心。

  “那个...你说的这种...亲近...”欧莱特清了清嗓子,“什么时候会好转啊?我的意思是,我总不能一直抱着你睡觉,这样你也会很为难吧。”

  “嗯...倒也不会很为难。”钟离摸着下巴认真道,“至少在你体内的元素力比重改变之前,都很难拒绝这种本能。”

  “你的意思是,在你把石锁中的力量给我之前?”

  “不错,不过石锁也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要如何将力量归还与你,一时还...”

  “没、没关系的,只要你不觉得为难,我也不着急。”欧莱特急忙辩解,生怕钟离误以为他迫不及待想获取那部分力量。

  “不会。”钟离双手抱紧他,“你身体里有我的气息,我也很喜欢。”

  欧莱特脸埋进他怀里,耳根发烧,怎么又开始讲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啊?

  “...先生,夫人,我们的船就要入港,还请提前准备。”

  船舱的门被敲响,欧莱特听道侍者的提醒,准备起身。反应几秒,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满面讶异,“他说什么?夫人?”

  “恐怕是误会了。”钟离帮他整理着领口,“这套教令院的衣服虽有些大,却是女款,加上昨晚夜色朦胧,你又是长发...”

  “那也不能把我认成是女孩子吧!”欧莱特越想越觉得离谱,“我的身高、体型...到底哪里像女孩?”

  “下船时说明一下即刻,对方应该也不是故意。”钟离安抚道。

  这样的误会欧莱特自然要说明,离开船舱经过侍者时,他特意加快脚步,摇摇晃晃走在前面,在那名侍者面前站定:

  “我是男士。”

  “诶?”听到他的声音,又看到他的脸,侍者也意识到自己认错了性别,急忙道歉,“抱歉抱歉,是我疏忽了。”

  “...没什么,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欧莱特摆摆手,“只是澄清一下而已。”

  他原本也没打算为难侍者,没想到才走几步,又听到侍者在对跟在他身后的钟离道歉,“真是对不起,认错了您伴侣的性别...”

  “诶?!”

  这误会怎么更大了?

  欧莱特正要回头解释,不想忙中出错,左脚绊到右脚,要不是钟离及时冲上前揽住他的腰,险些又要摔倒。

  “小心。”

  钟离说着,抬眼目光投向码头的方向。

  欧莱特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只见码头的石阶上,握着手杖的那维莱特正神情复杂地向他们望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那维莱特:好好的白菜怎么去了趟须弥被别的龙拱了?

  钟离:不会是在说鄙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