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欧莱特接触到地面的一刹那,护盾和耳边的声音一同消失,就连那些风声与雷鸣也不见影踪,他被彻底投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

  唯一的光源来自前方一棵漂浮在半空的树,有半个沫芒宫那么高,垂下的枝叶和发达的根系是淡蓝色的,散发着莹莹光辉,树的根部盘绕着圆形半透明的巨型屏障,屏障底部的东西欧莱特看不太清,但他能看到屏障中空处漂浮着一个横躺的人影。

  欧莱特缓缓向树下走去,脚下是泥泞的黑色土地,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四周空无一物,越发显得远处的景象无比诡异。

  随着他越走越近,逐渐看清了屏障中躺着的人影,深棕色的长发与衣袍,发梢与衣摆内衬透露着明黄——是钟离!

  欧莱特冲上前,很快被屏障拦下去路,他试着拍了拍外壁,纹丝不动。

  他又向四周环顾,没有任何类似机关的存在,除了草木便只有泥土。

  “...钟离!”他向屏障内喊道,可里面的人像是睡着了一般,无论他弄出多大的声响,都没能将双目紧闭的钟离叫醒。

  可他方才明明听到了钟离和大慈树王的对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欧莱特又绕着屏障转了一圈,最终将视线定格在头顶的那棵树上,难道关窍在于此?

  他绕到屏障的左侧,那里有一条延伸得较长的根木,欧莱特试着在指尖凝起一颗元素微粒,轻轻地抬起手——

  “轰隆隆!!”

  整个空间突然发起一阵剧烈的颤抖,像只被摸到逆鳞的庞然大物,不悦地打了个呼噜。

  他向后踉跄几步,稳住身形,看来的确要从这棵树上下手。

  欧莱特屏息凝神,这一次他将整个手掌摁上去,调动体内的元素力,源源不断向树木的根部送去。

  顿时,空间震动地更加厉害,那只庞然大物像是苏醒了一般,开始左右摇摆着发出拒绝苏醒的低吼,欧莱特被甩到地上,一时间,地面晃动到他甚至看不清眼前的世界。

  终于,那颗树木的根部开始逐渐舒展,它们放弃对屏障的桎梏,在空中稍稍休息了一会,突然调转方向,开始向地上的欧莱特冲去!

  “等、等一下!唔唔——”

  欧莱特还未来得及逃跑,已经被一根枝条堵住了嘴巴,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木枝缠绕着他的腰和腿,他越挣扎,越被紧紧困住。那些枝条将他带到树木的正下方,脸朝下对着沉睡中的钟离,缓缓将他向树干深处吸去。

  钟离...钟离!

  “唔唔!!!”欧莱特大声喊着,发出的声音却小得可怜。

  他几乎被枝条困成了蛹,全身被裹得密不透风,只剩头和脚露在外面,很快就连这两处都无法保全,在他仅能从缝隙中获取有限的视线之时,终于看到了那层屏障顶端出现了一道裂痕。

  “唔...唔...”欧莱特就快要发不出声音,他全身都被勒得生疼,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可惜,他没来得及看到屏障的破裂,几秒钟后,那条仅存的缝隙也被彻底遮盖。

  再次堕入黑暗,而这一次,没有忽现的光芒,也没有苏生的草木,他彻底迷失了方向。

  欧莱特试图挣扎,却根本动惮不得,不由得心急如焚之时,却隐约听到远方有人在呼唤他。

  “...是你?”这声音听上去是个女人。

  “唔唔?”

  堵着嘴巴的枝干撤去,欧莱特终于能正常说话了。他大口呼吸着,待气息平稳,开口问道,“你是谁?”

  “我...”女人的声音有些迟疑,“...我是阿部祖。”

  “阿部祖?”欧莱特重复着这个名字,印象中似乎从未听过,“阿部祖是谁?”

  “阿部祖...水的僭越者说,阿部祖是雷元素龙王的名字。”女人有些困惑地说道,“我是阿部祖。”

  “你是...雷龙王?!”欧莱特震惊不已,难道这道声音的主人就是自己接受碎片时看到的那条元素龙吗?

  “也许吧,我已经不记得了。”她叹息道。

  “我只知道我在等一个人类...你是我在等的那个人类吗?”

  欧莱特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我...可能并不算人类,但他们都说,你在等我,我也能感觉到你在等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可能很奇怪,但...”

  “嗯,我能感受到,你的灵魂,很熟悉。”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仿若呢喃,“尽管已经破碎,可我能感受到它的温度。”

  “感受?”欧莱特不知道这种感受从何而来,他只知道被绑着聊天实在是太奇怪了,“呃...你在哪里?我们可以面对面交流吗?”

  “我们是在面对面交流,此刻你在我的身体里。”

  “啊?”

  “这颗树,是僭越者们在封印我的骸骨时种下的。我记得,那时的我沿着胎海漂泊,用残破的力量守护着那名人类仅存的一缕魂灵,是名叫厄歌莉娅的僭越者发现了我。”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隐隐藏着悲伤,“我知道我的力量正在不断消散,如果没有封印,我恐怕等不到你。为了完整地保存骸骨的能量,厄歌莉娅将我的意识提取到水中,又浇灌入这颗树木,正因如此,我们才能在此间相见。”

  “所以,这颗树下所封印的,就是你的骸骨吗?”

  “是的...原始胎海发生变动之后,空间中的封印也遭到了破坏,骸骨的能量在不断外泄,我原本以为想要再见到你的希望渺茫,可没想到...”

  阿部祖沉默片刻,继续说道,“没想到外泄的能量吸引了你的魂灵,重塑了你的肉体,又将你带到了我的面前。”

  “我等不了太久,一旦封印被破坏,能量的外泄就会加剧,磨损的速度也会成倍增加,虽然岩的僭越者用他的意识作为封印暂时阻止了磨损,可我依然忘记了很多事情。”

  阿部祖难过地叹道,“如果你能早一点出现,我一定可以再次唱起那首教给我的诗歌。”

  原来钟离用自己的意识封印住了阿部祖的骸骨,难怪自己怎么样都叫不醒他。

  “诗歌...难道我们曾经是因为诗歌结缘的朋友?”

  “不止如此,我们...用人类的话说,应当是挚友。”温暖的回忆让阿部祖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虽然很多事我都不再记得,但我依然能体会到那份欢欣,在暗无天日的深渊之中,我和我的人类朋友用歌唱与欢笑抵御着黑暗的侵蚀...”

  “我是族群中的背叛者,也因此遭遇了法涅斯*的背叛,可你对我来说完全不同,我的挚友,我们的友谊可以战胜黑暗,被游荡在这片大陆之上的仙灵口口相传。”

  尽管有许多细节不甚了解,但欧莱特还是从阿部祖的话中提取出了非常重要的信息:他曾经也是提瓦特大陆上的人类,并且是雷元素龙王阿部祖的挚友。

  在此之前,他从不相信、也没怎么想过转世轮回之类的事情,可当这样的事真的发生在他身上,甚至还跨越了次元宇宙,就是另一回事了。

  从理性层面讲,他很想怀疑这件事的真实程度。可这一切都被他亲眼看见、亲耳听到,就算他一口咬定这是场梦,如此超乎想象的发展也让他无法说服自己。

  “你为什么沉默,我的挚友?”阿部祖问道。

  “我只是...感到很抱歉。你说的这些,我已经不记得了。而且...我依然不太敢相信,我就是你等待的那个人。”

  阿部祖并没有因为他的犹豫而责备他,她说,“虽然你我都已丢失了那份记忆,但友谊的力量使我们重逢。或许,比起曾经的挚友,你更像是我们友谊的结合,以我的能量为身体,承载着他的魂灵...这已经能说明一切,不是吗?”

  “可是...”欧莱特欲言又止。

  “你似乎有些忧愁,我很愿意倾听,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你现在的名字,我也可以像朋友那般呼唤你...就像从前一样,我们从前的确如此,对吗?”

  “你可以叫我...欧莱特。”他报上自己的名字。

  尽管欧莱特的脑海中没有任何关于他与雷龙王友谊的回忆,可他依然无可避免的为此而感动。

  这份等待太过特别,哪怕阿部祖已经忘记了大部分的事情,甚至忘记了她为何要等、等了多久,可她依然执着于等待本身,如她所说,这已足够证明他们曾经那份友谊的重量。

  “谢谢你的等待,阿部祖,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除了谢谢。”欧莱特很为难,他想表现得更诚恳一些,但那样反而像表演。

  “别太有压力,欧莱特。你会找回属于我们的记忆,你还有很多时间...而且僭越者们也会帮助你,他们比我想象中友善...我想,虽然他们赢取了天理下放的权能,注定要接受审判,可他们和天理但并同一类人。”

  “请告诉我该怎么做,阿部祖,我愿意努力。”欧莱特真诚地发问。

  “恐怕我无法告知你更多...但我想这片大陆之上,总还有传唱着我们歌谣的人。”阿部祖陷入沉思,半晌她又说道,“哪怕我们的歌谣已在短生种的族群中湮灭,那些从上古时期延续的生命也一定会留有记忆。”

  “上古时期延续的生命...”欧莱特思考着阿部祖的话,“你是说...龙?”

  作者有话要说:

  *法涅斯:出自《白夜国馆藏·日月前事》,即第一王座、原初之正理、天的主人、四重影子的主人,被编年史记载为“原初的那一位”,创造了太阳和三轮月亮以及无尽深远的星空、提瓦特生灵,即“造物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