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碎片没入身体的瞬间，那种熟悉的安定感再次袭来，像是丢失许久的力量终于找回，在体内涤荡的过程中愈发充盈。
于此同时，一些陌生的画面也如幻灯片一般在他的脑海中交替：牧羊人的手杖，破碎的鲁特琴，还有卡在深渊裂缝中奄奄一息的巨龙。
那是一只体型修长、有着暗紫色鳞片的元素龙，背脊上生长着闪电形状的披毛，尾鳍处的毛发绽开，不时闪烁着明亮的电火花，她的触角很长，刚直如两柄宝剑，淡紫色的竖瞳因为虚弱只露出一半，急促的呼吸让鼻翼两侧不断地蒸腾起雷云。
看得出来她很无助，也很痛苦。她的两只前爪拼命犁着地面，想要逃脱深渊的桎梏，可裂缝紧紧卡着她的躯干，不断有黑色的箭矢射向她的面庞，她开始流泪，泪水是透明的，滴落在紫色的土地上，灼烧出大小不一的浅坑。
不知为何，看到她眼泪的瞬间，欧莱特觉得自己的心也似乎被那些黑色的箭矢射中，他想去救她，可是在那幅画面中，他找不到自己。
他只能远远看着，如同一个破碎的灵魂，如同一双遥遥相望的眼睛。
“感觉如何？”摩拉克斯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我没事。”欧莱特还在回味着接纳碎片时看到的的画面，不知该如何向摩拉克斯描述，或者说他还没有搞明白这些画面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条龙，应该就是封印在空间深处骸骨的主人，曾经的雷元素龙...欧莱特敢肯定自己从未见过或是听过这条上古巨龙，可他在面对她时却觉得无比熟悉，甚至能够轻易共情到她的悲哀与不甘。
他还需要继续向前，这一次，不需要摩拉克斯告知，欧莱特也有某种预感：真相离他很近。
定了定心神，他发现摩拉克斯仍站在他面前，环顾四周，原本热闹的归离集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原本荒凉芜杂的原野，枯草没过小腿，四根巨大的石柱矗立在四方，仿佛在镇压着什么。
“这些柱子...是你设下的吗？”欧莱特注意到石柱的暗纹间流淌着淡金色的岩浆，像是摩拉克斯留下的血液。
“不错。你应该知道，根据契约，每一位神明在亲临此地时都会遭遇反噬，而泄露的能量碎片则增强了这种反噬。”摩拉克斯轻描淡写地叙述着，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在处理完这片区域后，为了保证能量碎片不再被污染，我用血肉设立了禁制。”
“至于在禁制中的碎片为何会变成归离原的模样...便不得而知了。”
“也许是因为接触了反噬的能量碎片会制造恐惧，在得到进化后，它便会制造期待。”欧莱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这个念头就像是突入出现在他脑海中一样，他轻轻叹了口气，“摩拉克斯，你还是会想念吧。”
这一次，摩拉克斯没有给出回应，欧莱特也没再开口，他们都需要片刻沉默，来理清心中的纷乱。
见证过温迪的反噬，欧莱特猜测摩拉克斯的反噬只会更加难以克服，想必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把自己关起来独自去处理。欧莱特不想追问太多，除非他主动提起。
旷野上的风逐渐变得柔和，当天边的水色染上曙光，当新一天的太阳抚平宿露，摩拉克斯说他们该启程了。
他们走回那片山岗，趴在原地打瞌睡的小龙蜥立刻直起身，向他们飞速跑来。
“不必了，若陀，就在此分别吧。”摩拉克斯蹲下身，摸摸它的头。
“呜——”小龙蜥发出一声不情不愿的呜咽，用尾巴缠住摩拉克斯的脚踝，希望他留下来。
“它不能和我们同行吗？”欧莱特问。
“它只是我在创造空间时遗漏的一缕碎屑，是不能离开这里的。”摩拉克斯挠挠小龙蜥的下巴，语气温柔，“待你抵达终点之时，它也会回到他原本的地方。”
“那就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时，再见面吧。”欧莱特也蹲下来，尽管他和小龙蜥的感情羁绊并没有很深，但毕竟在这样的情形下同行一段旅程实属难得，他学着摩拉克斯的样子，也摸摸小龙蜥的头，“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回来看你的。”
“嗷~！”小龙蜥比初遇时乖巧了许多，任凭欧莱特摸着它的脑袋，还用含含糊糊的声音回应。
“走吧。”摩拉克斯起身，他伸出手臂，一条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光线从掌心逶迤向前，在不远处由一根分成几股，又在缠绕交迭的过程中分成更多条，逐渐编织成一扇带着阶梯的门，门板上流动着如胎海水般的纹路，逐渐汇成一个漩涡，在等待他们前进。
欧莱特注意到左右两边的门柱上分别镶嵌着两颗像神之眼一样的宝石，上面的纹路分别对应了风、火、雷、冰。
“这里要使用四神信物，对吗？”欧莱特问道，“可那些东西现在不在我这里。”
“无妨。”摩拉克斯走到那扇门前，他摘下那条受伤手臂上的手套，将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再次扒开。
“你要做什么？！”眼看着金色的血液滴落，欧莱特急忙冲上前阻止，“别再伤害自己了。”
“多谢。”摩拉克斯露出有些哭笑不得的神情，“不必担心，我只是一个印记，不会因此感到疼痛。”
黄金滴落在神之眼之上，蒙蔽了四神的视线，门板上的漩涡散开，化作一方平静的星海。
“...成了。”
居然这样就可以了吗？那为什么还一定要收集其余四神的信物？
“你还好吗？”欧莱特还是有些不放心。
“无碍。”摩拉克斯摇头道，“穿过这扇门，我们就要抵达终点了。”
“....我知道了。”欧莱特眉心微蹙，忐忑之余，却又隐约感到安心：终于，他要去面对和见证真相。
“进去之前，我想确认一件事。”欧莱特还是无法忽视那个问题，“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还要收集其他四神的信物？”
“这个问题，就由他为你解答吧。”
“他？”
“嗯，走近这扇门，我们就能见到他了。”
“...好。”
欧莱特的双手握成拳，向着那扇门走去。
在踏上台阶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一阵强烈而寒冷的风，伴随的烧焦的气味，耳畔充斥着雷鸣。
抬起头，整个空间的天迅速阴沉下来，天上的海水迅速翻滚着，变成欲滴的墨色，头顶、肩膀还有面庞上不断有雨水滴落，整个空间在隐隐晃动，他身后的小龙蜥发出不安的嘶鸣。
这样的天空并不陌生，就像是空间即将崩塌的前兆。
欧莱特不安极了，“等一下，我...”
“不要回头。”摩拉克斯在他身后喊道，“继续向前，我会在你身后。”
门那边的海水也在涌动着，欧莱特感到有股力量在推拒着他，但他又能感知到其中的呼唤与渴望。
“向前。”
一只手按着他的背，像是托底，又像是助力，推着他，一步一步。
他的脸距离门仅有几寸的距离，欧莱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半只脚迈过门槛，顿时，一阵刺耳的轰鸣从身后传来，紧接着是巨大的水声，以及小龙蜥惊恐地喊叫——
欧莱特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摩拉克斯，我不能...”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被狠狠推入门内。
“摩拉克斯啊啊啊——”
欧莱特喊叫着，他在不断下坠，速度越来越快，凛冽的风从他耳边刮过，刺骨的寒冷浸透骨髓，硝烟与雷鸣，从未有一刻停止，那是来自于神明的约定。
直到一道又一道金色的光芒穿越黑暗，从头顶降落，停留在欧莱特身侧，逐渐编织成一张透明的网，将他牢牢护在其中；盎然的绿色从网格间绽放，无数的嫩叶抽芽、生长，抵御着护盾外无止无休的元素力冲击。
那是来自神明印记最初的守护，也是岩神与初代草神最后的契约。
“老友，别来无恙。”他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啊，别来无恙。”大慈树王笑着说，“看来在第二层空间坍塌的瞬间，你已收回了自己的印记呢，摩拉克斯...或者说，我应该叫你钟离？”
“请告诉我，后来的那场战役，我们赢了吗？”
“我们损失惨重...但你我的子民从未有一刻选择放弃，他们依靠自己的力量斩获了胜利。”钟离的声音顿了顿，“很可惜，我们未能并肩作战。”
“很抱歉，摩拉克斯，请相信这并非我的本意。”
“不，你很勇敢，布耶尔。”
“我不过是遵从命运的指引，做了该做的事情罢了...自从玛莉卡塔*寓言我的消亡之日起，我就在等这一天。你我都知道，哪怕是神明，也拥有无可抗争的命运，不是吗？”
大慈树王的声音很轻，似是陷入了回忆，“不过，作为印记在失乐园的日子里，我时常会想起过往诸友相会的时节...风花、海灯、觉树之堂的歌唱，不知这数百年来，是否一切如昨？”
“...一切如昨。”钟离低声回答。
“只是，故人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注：此处的玛莉卡塔指花神，目前游戏剧情中似乎还没有提到花神魔神名的明确文本，只有武器升级材料“绿洲花园的恩惠”有相关描述：娜布·玛莉卡塔曾为放逐之人，癫狂之人与痴愚之人展现梦想保护他们，最终死于烈日与黄沙的恶意，是长眠于“永恒绿洲”的女主人。
再次感谢两位神明的付出【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