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莱特在一张舒适的软榻上醒来。

  头顶是层层叠的素色帐幔,视线透过纱帘,不远处的轩窗下摆着一条梨木长几,一根线香躺在木雕的香插怀中,在月光下默默地燃,悬起的细烟绕过竹影,消弭于无形。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再次穿越,成为了某本古代小说中的主角。

  拉他回到现实的是腹部那几道划痕,此刻又火辣辣的疼起来,从床铺上爬起的过扔有些艰难,他注意到那件愚人众的外套已经被换成了黑色的长衫,尽管有些大,但好歹胸口不会灌风进来。

  欧莱特注意到他所处的房间从布局到摆设都十分讲究,空气中漂浮着若有似无的檀香香气,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茶香。

  “醒了?”

  摩拉克斯的声音从床对面传来,那里是房间的中堂,他坐在茶案后,正夹着茶盏用滚烫的水温杯。

  欧莱特爬下床,他感觉身体好多了,或者此刻是近期内感觉最好的时候。他应该休息了很久,窗外天都快黑了。

  “这是哪里?”

  “一处住所。”摩拉克斯的答案模棱两可,“我在建造时参照了一位故友的旧居。”

  “她爱喝茶,也爱摆弄些机巧玩意。”他抬眼望向院子里的工作台,中心摆着一只未完成的石锁。

  他说的旧友...难道是归终吗?欧莱特的脑海中蹦出一个模糊的猜想,但他无暇考虑或是追问,此刻,他更关心其他人的下落。

  “谢谢你收留我,还借给我衣服穿...但是,我得走了。”他弄丢了四神的信物,必须想办法补救,“对了,你知道大慈树王一行人的下落吗?如果知道还请告诉我,我必有重谢。”

  “怎么谢?”摩拉克斯挑起一根长眉,淡金色的眼睛里不含任何情绪,“我只是一个印记,你能给我什么?”

  欧莱特一时语塞,他其实没想那多,不过,从摩拉克斯的回答中他还是获取到一个有效信息,“...这么说,你知道他们在哪?”

  摩拉克斯没有否定,但也没有立刻肯定,只说,“拿出筹码来,在签订契约之前。”

  “说实话,我不知道能给你什么。”欧莱特压低声线,真诚又恳切,甚至目光中带上了哀求,希望能让摩拉克斯明白他的迫切,“但你可以提要求,只要我能满足,我绝不还价。”

  摩拉克斯静静地审视着他,片刻后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你的诚意我收到了...但此刻你还不能离开这里。”

  “什么?!”欧莱特瞪圆双眼,不为他指明前路便罢,怎么还不许他走?欧莱特无法接受,他摇摇头,“抱歉,你可能不太明白现在的情况,我必须立马出发,哪怕你不愿意告诉我任何事。”

  “谢谢你的款待。”他颔首道,“后会有期,如果有可能的话。”

  意料之外,摩拉克斯没有阻拦他,当他走到门口时,那只胖乎乎的宝宝龙蜥跳出来挡在他面前,“嘶、嘶”得叫着。

  经历了与洞穴中巨型龙蜥的对峙,尽管欧莱特有一刹那的惊吓,但很快冷静下来。山洞里那条龙蜥虽说是他和达达利亚共同解决的,但自己的功劳没有一般也有三分之一,区区宝宝龙蜥不足为惧。

  “你不会以为凭它就能挡住我吧?”面对战斗,他现在也有了一些底气和自信。

  “...若陀,先去休息。”钟离忙完手中的活计,才不急不缓地“鸣金收兵”,那条被称为“若陀”的龙蜥宝宝懒洋洋地转身,爬进院子角落的阴影之中。

  “你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摩拉克斯站起身,饶有兴趣地看着欧莱特,像在打量一件藏品,不想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不想让它阻挡你,难不成是在期待我亲自出手?”

  摩拉克斯竟会对他有所想象?仔细想来也不奇怪,钟离也许在和他见面时提到过自己,至于说了什么...欧莱特没兴趣知道,反正大概率不是什么好话。他更关心如何能尽快离开这里。

  “我们没必要动手。”欧莱特摇摇头,他虽然有点自信,但还没自信到敢和摩拉克斯比划的程度,“我不知道你和钟离达成了什么样的约定...但那时他一定不知道四神信物被愚人众执行官偷走的事情,我在这里待的越久,事态就越可能向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

  “四神信物...”摩拉克斯摩挲着下巴,他肯定道,“的确,这是一个变量,但还不足与撼动我的决定。”

  “?”欧莱特大吃一惊,在他的预想中,听到此事的摩拉克斯一定不会阻拦他,甚至会和他一起出发去寻找公子,他的“如意算盘”全被打乱了。

  “可...可是...”欧莱特的额头又开始出汗,他的声音调高了不少,脑子也不像起初那么冷静,“难道是神明就可以这样蛮不讲理吗?”

  他用了一记昏聩的激将法,可摩拉克斯的意志依旧坚如磐石,他不为所动,给出的答案甚至有些蛮不讲理:“嗯,也许吧。”

  欧莱特不信这个邪,就算打不过,难道还躲不过吗?说到底,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摩拉克斯,只是一个印记,再强能强到哪去?

  他不管不顾地迈步向前,即将跨越门槛的瞬间,一阵金光大盛,他被竖在门口的透明岩盾毫不留情地弹射回来,若不是摩拉克斯及时从背后抱住他,他一定会屁股着地摔一大跤。

  欧莱特不死心,还想再试一次。可这回摩拉克斯没给他这个机会,他的腰被一条手臂牢牢困住,单薄的后背贴着坚硬的胸膛。

  “够了。”摩拉克斯沉声喝道,“如果你足够明智,就该去休息。”

  “否则,我不介意再使用一些所谓‘神明的手段’。”他平静地威胁道。

  “你...你一定是误会了。”欧莱特半转过身,单手抵着摩拉克斯的胸膛,将两人的距离稍稍拉远,“你听我解释,我...”

  神明没有回应他,而是直接再次将他扛上了肩膀。

  “等一下!摩拉克斯——你放我下来!!”

  欧莱特敲打着摩拉克斯的背,他觉得屈辱极了,虽然不是第一次被这样的姿势控制,但上一次是救助,这一次是胁迫,性质完全不同。

  被放倒在床的欧莱特还不甘心,他刚挺起半个身子,便被摩拉克斯用小臂压着锁骨摁在榻上。

  “我只说一遍。”他的声音听起来没多少耐心,“我不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我也没有心情和你玩游戏。”欧莱特虽然动惮不得,但他没有放弃寻找突破的机会,“我们心平气和地再谈一谈,好吗?你一定是误会了...不,也可能是我没有表达清楚,现在的情况很危急...”

  “我想我已经了解得足够充分。”摩拉克斯松开手,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欧莱特依旧无法起身。

  “可是,被偷走的是四神的信物,你应该知道的吧?那很重要,因为...呜呜呜——”

  欧莱特的嘴巴也被封住,讲不出半个字。

  摩拉克斯坐在床边,静静地盯着他,半晌冒出一句,“安静时更悦目。”

  欧莱特瞪圆眼睛回敬他,企图用愤怒的眼神让摩拉克斯意识到他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你好好休息。”摩拉克斯无视他的表达,身来径直向门外走去,“你身上的封印会在一个时辰后解开,不要乱跑,切记。”

  喂!你要去哪!欧莱特无声地呐喊着。

  可惜摩拉克斯并未链接到他讯号,听门外的脚步声,那只宝宝龙蜥也跟着他一起走远。

  欧莱特被彻底丢在这里。

  他很愤怒,更多的是无助。从没想到在这个空间中遇到的最大阻力居然来自摩拉克斯的印记。这一定是钟离授意的!欧莱特胡乱猜测着,可如果是这样,他方才提到四神信物丢失时,摩拉克斯又为何会无动于衷呢?

  从摩拉克斯的反应看,他应该知道四神信物的存在,但奇怪的是,当他听到这些物件丢失,非但没有展露吃惊,反倒做出一副无所谓、甚至早有预料的模样,这又要如何解释呢?

  欧莱特想了一会无解,只好先放下这个问题,去想大慈树王一行人。

  也不知道温迪的伤好一点没有,他们一定会来找自己和公子的吧?有大慈树王这个向导在,没准他再躺一会。就能等到救援,到时候就算摩拉克斯阻拦,有了温迪和流浪者的帮忙,赢面一定很大。

  欧莱特按照这个方向又幻想了一会,思绪在他构思出一场无与伦比的三打一大战时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自己能翻身了。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喂喂喂?”

  摩拉克斯给他施加的封印解除!

  欧莱特一个翻身坐起身,跑到窗边用指甲敲了敲窗棱间的空气,感受到了一层坚硬的阻挡,在指甲划过截面时,露出岩金色的痕迹。

  欧莱特有些懊丧,他还是出不去。

  他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再次回到门前,准备用元素力试试——虽然希望渺茫。

  拔出佩剑的瞬间,他听到院门“吱呀”一声打开的声音,摩拉克斯回来了!

  欧莱特急忙缩到内间,他没忘记被扛起的屈辱瞬间,也没忘记摩拉克斯的警告,他还没傻到会当着摩拉克斯的面逃跑。

  脚步声不如离开时般悠然,甚至显得有些凌乱。欧莱特扒着窗棱露出半个头,偷偷打量起院中的情形。

  摩拉克斯坐在那张宽大的工具台后,那只龙蜥宝宝正在他脚边焦急地踱步。

  只见神明双唇紧抿,蹙眉摘下黑色的手套,瞬间,黄金般的血液从神纹的裂缝中汩汩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