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稀疏的竹叶间抖漏,落在身上暖洋洋的,可欧莱特却感到置身冰窖,丝毫温暖不起来。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达达利亚欺骗了他。

  是什么时候动手的?坠入洞穴的刹那,还是战胜龙蜥之后?亦或是走出洞穴来到潭水边的路上?回想起来,达达利亚不着痕迹顺走皮袋的机会很多。

  而他竟没有察觉!欧莱特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中,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巴掌,他怎么会如此愚蠢?连一只皮袋都保管不好!

  顾不上管身上的伤口了,达达利亚应该没走远,现在去追没准还有机会。

  衬衫已经破烂到不能穿,欧莱特完全不想披那件愚人众的外套,可此刻那是唯一能蔽体的衣物。他踉跄起身,回忆着达达利亚方才离去的方向,快步跟上去。

  他追了一段路,心情越发沉重,这附近别说人,连个鬼影都没有,达达利亚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怎么办...怎么办!

  欧莱特绕着竹林转圈,额上不断冒着冷汗,银色的发丝黏在脸上,像刚从汗蒸房里走出来一般。达达利亚的外套不怎么合身,领口和腹部不断有冷风灌进来,欧莱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狼狈,但情况已经糟糕到完全顾不上这些了。

  冷静下来,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

  欧莱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停止驴拉磨的绕圈行为,深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吁出去,这才让心绪平静了不少。

  追到公子的希望已然十分渺茫,就算他撞大运遇到了达达利亚,真要打起来,就算是没有受伤时的自己都不一定有胜算。与其如此,倒不如反推一下达达利亚的动机。

  他想要做什么?

  按照达达利亚所说,他是受冰神的命令跟随他们来到这个空间,那么他的所作所为,不排除有冰神授意的可能。

  那些信物是用于解除空间封印的钥匙,如果冰神是为了解除封印,那达达利亚没必要拿走信物,毕竟大家此行的目的一致,人多力量大,跟着他们向下走总比一个人单枪匹马强,这样想来,似乎就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是冰神压根就不想让封印被解开,其二则是出于某种必要性,必须先众人一步将封印解开。

  想到此处,答案似乎变得很明显,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很小,毕竟如果冰神反对,她完全可以不提供那枚指环,而不是大费周章地把公子派来再伺机出动。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欧莱特有些头疼,他所知的信息太少,想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样的“必要性”。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与其漫无目的地寻找公子,倒不如尽快和其他人汇合,办法总比困难多,他应该相信集体的力量。

  欧莱特挣开眼睛,恍惚间,一片明黄的衣角从他的视线中掠过。

  是谁?!

  他张望着,却没再见到什么迹象,难道是他出现了幻觉?又或许是某个具有隐身能力的存在?不管是什么都不会让欧莱特觉得奇怪,毕竟他经历了能量幻化的高塔和深林、又见识了天空塌陷和巨型龙蜥,相比较之下,刚开始遇到的那条差点吃掉他的鳄鱼都显得很小儿科。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听到身后有窸窣的脚步声,回头确认却一无所获。

  可不是见鬼了吗?

  “你在看什么?”

  “...我去!”

  转回视线,带着白色兜帽的男人离他不过一拳之距,那双岩金色的眼眸藏在帽檐与额前的碎发之下,眼神犀利,压迫感十足。

  欧莱特向后趔趄几步,他听到草木簌簌,细小的石子穿林打叶,向着男人手心聚集,旋转着变为一只形制繁复的石锁,电光火石间,向他掷来——

  怎么二话不说就开打!

  他急忙侧身躲避,脚下一扭摔倒在地,还没来得及拔出佩剑,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被石锁砸中的是一条龙蜥,双腿和后背布满坚硬的岩甲鳞片,肩部与前肢关节生出岩元素的结晶体。体型上比欧莱特在洞穴中遇到的那条小了不止一点半点,和只大型犬差不多,可以称得上是一只龙蜥宝宝。

  男人并没有吓死手,龙蜥宝宝正捂着脑袋在地上打滚,发出欧欧的幼鸣。注意到欧莱特的视线,它停下翻滚,仰着肚皮张开嘴巴,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若陀,切勿无礼。”

  哈?!

  欧莱特惊恐地瞪大双眼,这...这家伙是若陀龙王?还只是同名同姓?

  龙蜥宝宝翻过身,肚皮朝下,向男人的方向缓缓爬行,路过欧莱特时还不忘张开嘴巴,发出嘶声吓唬他。

  欧莱特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暗暗吐槽:好幼稚的龙!

  “这衣服是愚人众的...嗯?发色有异...不错,是他。”带着兜帽的男人沉吟片刻,又问,“可还能站起?”

  欧莱特还没从龙蜥宝宝可能就是若陀龙王的震撼中挣脱,又被新的震撼砸个正着:钟离不认识他了!?

  不对,这不是钟离...这应该是他和温迪在高塔丛林附近遇到的摩拉克斯。

  “可以...但我想先坐一会。”欧莱特的脚扭到了,只要一动就疼的厉害,但他不想暴露自己的弱点,毕竟不知空间中的这位摩拉克斯是真是假、是敌是友。

  “你是...摩拉克斯?”他轻轻地揉着脚踝,不动声色地问。

  “并不全是。”男人讲话果断直接,和钟离不太一样,“我是他在此间的印记。”

  印记?是和大慈树王一样的那种吗?欧莱特心中有了计较,既然是印记,就代表没有神力,不足为惧。可是,他方才分明用石锁袭击了还是宝宝的若陀,而且自己之前跟踪他时,也在沿途看到了许多岩晶蝶...

  “不对,你、你明明可以使用元素力。”

  “那又如何?”摩拉克斯的印记背手问道,“他以自身力量重塑此间,留下的一沟一壑,自然皆可为我使用。”

  摩拉克斯的力量,哪怕只是一部分都不能小觑。欧莱特额头又开始冒汗,“呃...你既然是摩拉克斯的印记,也一定有任务吧?就像草神的印记,是为了接引故友什么的...”

  “你已经见过大慈树王了?”摩拉克斯奇道,“也是,你从上一层坠落至此,自然是见过她的。”

  “...你知道她是大慈树王?”重磅炸弹一条接着一条,欧莱特感觉自己的脑细胞快不够用了。

  “这个自然。难道我不该知道吗?”他提出问题,又很快自答,“嗯,钟离说他见到了不同形态的草神,那时我便有些奇怪...看来这六百年间发生了不少事情。不过,既然如此,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摩拉克斯聪明绝顶,他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也很快抓到了欧莱特的破绽,让他措手不及。

  “我...我是方才听你提起这个名号,所以才追问的。”欧莱特低下头,偷偷擦一把汗,“对了,你刚刚说到钟离,你们见过面了?”

  “是的。”摩拉克斯惜字如金,“是他让我在这里等你,只是没说你会穿着愚人众的衣服出现。以防万一,你是欧莱特,对吧?”

  “嗯,我是。钟离他人呢?一切还好吗?”欧莱特焦急地问,这空间诡异之处太多,连温迪都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欧莱特自然也很担心钟离的处境。

  “一切都好。”摩拉克斯答道,“你更该关心一下自己的处境,这里不安全。起来,跟我走。”

  既然是钟离的安排,那么摩拉克斯的印记应当不会伤害他,欧莱特只得说出实情,“我的脚扭了,走不了。”

  “那个...摩拉克斯,我想麻烦你一件事。你能告诉我大慈树王他们在哪里吗?我必须尽快和他们汇合。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帮忙找一个叫阿帽的人,他会飞,可以带我...哎?”

  欧莱特话才说了一半,摩拉克斯在他面前俯身,下一秒拽起他的胳膊,将他整个人扛在了肩上。

  一阵天旋地转,欧莱特又惊又怒,“你!你这是做什么!”

  摩拉克斯直接腾空而起,“我也会飞。”

  “...等等啊啊啊——”

  没一会,飞行的速度与高度逐渐稳定,欧莱特也没那么害怕了,甚至能分出注意力观察脚下的世界。

  第二层空间像一个缩小版的璃月,能够看出荻花洲、归离原甚至还有天衡山的影子...只是和现在的璃月不太相同,就比如说荻花洲的水系远没有现在那么丰沛,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长满欢欣生长的琉璃百合,荡漾起一片碧蓝的澄澈之色...那是魔神战争前的璃月。

  欧莱特突然明白,为什么钟离说记忆力太好,有时也会带来痛苦。

  人们可能会因忘记而难过一瞬,却会因铭记受困于永恒。

  那条被摩拉克斯唤作若陀的龙蜥宝宝紧紧跟着他们,在赤色的土地上留下一条蜿蜒的痕迹,除此之外,欧莱特没有发现任何有人经过或活动的迹象。

  大慈树王、温迪、阿帽,他们走在前面,应该是脱困了,可如今究竟在哪里?

  还有达达利亚,他拿着四神的信物,到底想做什么?

  欧莱特的脑中被无数的问题填满,如同一波又一波汹涌的海浪,永无休止地袭来。也许是这些问题太过耗神,有也许是摩拉克斯的“飞行技巧”太好,让他哪怕被扛在肩上也觉得十分安逸,不知不觉,欧莱特竟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他一夜未眠,又兼精疲力尽,进入梦乡后睡得很沉,就连摩拉克斯将他送到了目的地,也浑然不觉。

  作者有话要说:

  摩拉克斯:就跟谁不会飞似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