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倒春寒的时节,街边行人两三,两个身高优越的男人经过。
由于其严实的装扮,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那老头子真没算错?”佘钰手指勾下口罩,显而易见地焦躁,“这破地方我们都找两遍了,连个神兽的影子都没见着。”
“再找找,天机子不会出错。”江玉初比20xx年的以后还要淡漠,语气听不出起伏。
“你们在找谁?看起来不像本地人哈。”某个商铺的老板蹲在门口看着他们在这块巴掌大的地方转了两三圈了,估摸着对方应该是来找人。
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没能成功找到。
“对,在找人,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奇怪事情发生,说最近就行了。”佘钰抬手打断男人想要长篇大论的叹气。
“……哎,年轻人真急躁,咱们这是有点怪事嘞,你们俩一看就不是本地人,都这个点了还不归屋哦。”
老板蹲在地上,摸摸口袋,掏出烟来给自个儿点上,啪嗒抽了一口才停止卖关子。
“咱们这半个月前死了个人,喏,就那边的河,从旁边桥上哗——一下就跳进去了,尸体都捞了两三天才捞起来,然后镇上一到晚上就莫名其妙有哭声,咱们也怕啊,怕他是个头七回魂的。”
“这人啊,或者不消停,死了也不安生,可怜了他家那个小崽子,唉——”
听起来是个屡见不鲜的老套悲惨故事,佘钰全程面无表情,江玉初微微动容,最终也没说什么。
不过他们都抓住了重点,异口同声问:“那个小孩现在在哪?”
“啊?”老板似乎没料到对方会问小孩的事情,磕巴了一下才回,“他又没处去,搞不好就到山上那个小破屋哦。”
“谢谢。”江玉初看了佘钰一眼,冲老板道谢。
看着两个人冒着寒风往山上的方向去,沉沉的暮色已经落在这片土地上,他们两个虽然都围着围巾,戴着口罩,但是老板就是觉得,这两个人肯定不怕冷。
十度的天气都不冷,这还能是正常人吗?想起那具从河里捞起来的尸体,泡在水里三天居然一点都没肿胀,老板不禁打了个哆嗦。
恰巧凉风从衣领后灌进脖子,他瑟缩肩膀,临到喉头的喊话变成了叽里咕噜模糊不清的呓语。
算了,他还是别参与了,他还有老婆孩子,万一给家里招来晦气,他可舍不得钱去请大师。
上山的路就一条,不陡峭,但是山路蜿蜒曲折,一条路十八弯,在佘钰的耐心耗尽之前,路的边上出现了一座小破屋。
确实很破,太破了,四面墙是用砖瓦堆砌而成,破了洞的位置都可以透过光看清里面空空荡荡的装饰。
只有一张布满了油渍的木桌,和一张老式的木板床,跟山下光滑亮堂的砖瓦房相去甚远。
“啧,你进去吧,看着好脏,我都闻到臭味了。”佘钰抬手在鼻子前挥了两下,脚步后错,让出原本在他斜后方的江玉初。
后者早已习惯佘钰的洁癖,敲了三下门,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应,便轻轻推开门。
下一秒,黑暗中冲出一个东西,炮弹一样往江玉初身上撞,对普通人来说的大力气对江玉初来说等于没有。
他一手按住那东西的头,空荡破败的房间里传出似野兽稚嫩的嘶吼。
“果然是妖类吗?”佘钰站在门外说风凉话。
“你家里没人了?”江玉初问。
“哈——”类似于野兽哈气,被江玉初按住头又禁锢住双手的小孩耳朵边上长着两撮火红的羽毛,四颗犬齿尖利。
“你听不懂我们说话?”这回轮到佘钰惊讶了。
明明都化形了,听山下的百姓说,这小孩原本还有个爸,有监护人的情况下,化形了怎么会听不懂人话呢?
“别说了,先带回特物局吧。”江玉初脱下大衣裹住用术法弄晕的小妖怪。
下山后,路过老板店前,江玉初朝下巴埋在大棉袄里的老板点了下头。
半个月之后,老板收到了在那个年代价值不菲的一盒珍珠。
特物局两个大佬出门一趟,收回来一只快要绝迹的神兽。
不少人都凑过来围观,凤凰崽子还没完全化形,手背和耳朵边上都穿插着羽毛,看上去凌乱又精致。
佘钰原型是蛇,不喜欢碰体温高的鸟类,自然是站在人群外远远观望。
特物局建立最初,局里收容了很多神兽,白虎、朱雀、玄武都有,除了本来就不存在的青龙,其他的神兽勉强算得上是子嗣繁荣。
每个种族都有二十只左右,只是后面好些还未化形的后代都莫名出意外身亡了。
七七八八的事故发生,到现在,每个族群都只剩下两三个半大少年和寿数快要燃尽的年长者了。
否则他们也不会这么快行动找民间分散的神兽。
可惜只带回来一只凤凰崽子,没找到怀上这只崽子的母体。
“局长局长,这只凤凰有名字了吗?”朱雀感受着沉睡中的凤凰散发出的炽热温度,颇有些留恋地蹲在床边看他。
“还没取。”江玉初摇头,“我只是个副局长。”
“哎呀,正副不都是局长嘛,正局长我都几十年没见过了,我还挺想念那个美人的。”
朱雀是个性格跳脱的萝莉,算是朱雀一族的年长者,只不过他们妖族的外表一般不会随着年龄的变化而变化。
“快回来了。”应该,江玉初在心里补上,他已经与凤鸾台,也就是真正的特物局局长失去联系很久了。
最近一条消息是:母子平安,我的孩子在守雾山山脚。
因此,江玉初才会突然决定去守雾山。
并且在离开守雾山之前去了一趟镇上的义庄,打开死了半个月的男人的棺材。
男人依旧保持着死之前的模样,除了身上渗透出湿淋淋的水汽以外,恐怕没人能看出他已经死了。
江玉初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凤鸾台的气息,弯腰探身,伸出食指点在尸体的额头上,放出一丝妖力探查。
果不其然勾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白色圆球,这是凤鸾台留下的记忆。
把自己生前最重要的记忆取出后,存放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这是妖族确认自己已经没有活路后才会做出的举动。
所以,凤鸾台凶多吉少。
“副局,你们是在冬天找到他的,要不就叫他冬知吧。”朱雀欣喜地盯着醒来后就一直在床上疯狂挣扎的崽子,“你看他把床摇得嘎吱响哎,‘知’这个字刚好适合他。”
听完江副局讲述自己小时候的故事,许冬知脚趾扣地,欲言又止,无法接受自己的名字居然是这么来的。
“名字只是一个代称,不用太过在意。”江玉初以为他是觉得自己的名字很难听。
“那,朱雀呢?”许冬知是在意,当年给自己取名的人哪去了。
当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只剩下一只上古神兽了。”这是江玉初重复的一句。
“嗯。”许冬知安静下来,那些从江副局口中讲述的过去鱼他而言是一段完全陌生的记忆。
他只感觉到一股荒谬割裂感,完全代入不进去。
“不用回想了,当年你只苏醒了一个星期,之后便是长达一百年的昏迷。”江玉初敛下眉睫,心下有了思量。
“我这些年一直待在副局的位置上,是因为我被凤鸾台,也就是被你母亲的死困住了,我知道死亡是她自己的选择,我没有资格愧疚,但是…就当是我对她的最后一丝留恋吧。”
“江副局,我不会这些弯弯绕绕的。”许冬知就是再直肠子,也听出来江副局的情绪不对,“有话您跟我说就成,办不办得到我心里自然有数。”
几次呼吸交换以后,江玉初缓缓抬头,摘下眼镜后狭长冷漠的银灰色瞳孔正面对许冬知。
“我要你好好活着。”
走出办公室,许冬知有些茫然,他晃晃有些晕乎乎的头,听了一大段,还是不知道江副局到底是什么意思。
活下去,对于妖族来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走吧,我带你去图书馆。”赵文尘绅士地扶了下许冬知的小臂,等他站稳后便松手。
“图书馆?刚考完试哎!”许冬知抗拒,停住不想动。
接连两天考试把他人都考懵了,现在是一点书本都不想碰。
“特物局的图书馆没有教科书。”赵文尘转身回来,牵起他的手,这回没有松开,一路紧紧牵着。
顶层的办公室前,江玉初凝望着两个自己捡回来的孩子看了很久,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我这么做,是对的吗?”江玉初垂眸。
“是我要做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佘钰从办公室里出来,他拍拍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办公室里的书柜该换了,我都快钻不进去了。”
“不会有下回了。”江玉初推开对方凑近的脸,那人恬不知耻地顺势亲了下他的手心。
“你的手好软,跟你的性格差别太大了。”佘钰皮了一下。
“没什么区别,我只是个寿数将近的老东西而已。”江玉初微勾嘴角,无端让人感觉他在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