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民国之夺玉【完结】>第28章 没尝过女人,不知道女人的好

  这顿船菜后,沈玉桐与孟连生在年前,只在庆春班封箱那日见了一回,此后便是繁忙的岁末。

  转眼一年又过去了。

  沈家家大业大,小年不到,整座大宅就一直处于热闹之中。从正月初一开始,外嫁女儿带着丈夫孩子回娘家,拜年客更是络绎不绝。

  及至正月初四,龙嘉林也从豫北返回上海,来沈家拜年。

  年前他打电报给沈玉桐,说他爹让他留在驻地过年,沈玉桐不甚在意,但沈家上下可偷偷高兴了许久。

  龙嘉林不知自己如此不受沈家欢迎——当然即使知道他也不在意,他只在意沈玉桐。

  登门之后,便理所当然地住在沈家,狗皮膏药一般,成日跟着沈玉桐同进同出。沈玉桐去庆春班拜年,他也要一并跟着。

  佟如澜的庆春班,住在霞飞路附近石库门里一栋小楼,来开门的是一个丫鬟,屋子里有食物香气传来,许是正在烧饭。

  “佟老板,是沈二公子。”丫鬟见到来人,回头朝客厅里唤道。

  一身白衫的佟如澜匆忙迎出来,看到玄关的沈玉桐,先是面露欢喜,继而又看到跟着他一同进来的还有龙嘉林,于是那欢喜便变了两分味道。

  可见龙少爷确实是天生的不讨人喜欢。

  “二公子龙少爷,新年好!”他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许是封箱之后,他一直深居简出,又遇上过年,面上圆润了少许,气色看着也比先前好了不少。

  沈玉桐将手中的礼品交给丫鬟,笑着拱手同他回了个礼,道:“佟老板新年快乐,我来给你拜年了。”

  佟如澜道:“二公子太客气了,原本该我去府上拜年的,但又怕贸然登门叨扰了沈老爷和大公子他们。”

  沈玉桐摆摆手:“家里天天都是拜年客,您可千万别去凑那个热闹,我也是寻个借口出门喘口气。”

  佟如澜笑:“进来吧,小孟也在,厨子正在烧饭,我让加两个菜。”

  “小孟?”沈玉桐惊讶,抬头看向客厅中的沙发,果然是坐着个月余未见的孟连生。

  孟连生见他看过来,站起身客气地打招呼:“二公子龙少爷,新年好!”

  “新年好新年好!”沈玉桐没料到会在这里与他不期而遇,心情很是愉悦,走过去道,“我还正想着去柏公馆拜个年看看你呢!”

  孟连生瞧了眼他身后的龙嘉林,对方显然是因为沈玉桐一门心思寒暄而忽略他,脸上露出了几分不耐烦。

  他拱手微笑:“多谢二公子挂记。”又转而对龙嘉林道,“龙少爷回来几日了?”

  龙嘉林道:“没几日,前天才回来。”

  佟如澜招呼两人坐下,又吩咐厨房加菜。丫鬟端来两只新茶杯,他亲自斟茶。

  沈玉桐来庆春班,无非是出于礼节,比起佟如澜的新年,他更关不期而遇的心孟连生这个新年过得如何。这孩子无父无母独自在异乡讨生活,住在柏公馆,看似衣食无忧,实则是寄人篱下。

  “小孟,你过年过得可好?”他笑盈盈上下打量着对方,关切地问。

  “挺好的,”孟连生回道,“柏先生待我如家人一样,我跟他和少爷一起过的年,还拿了一个大红包。”

  沈玉桐了然地点点头,还想再关切地问点什么,孟连生已经注意到龙嘉林在两人之间来回巡视的眼神,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我今天来给佟老板拜年,看到他有在创作新戏,二公子文采好,可以帮忙看看。”

  “对对对,”佟如澜想起什么似的,从沙发旁的小桌上拿出一个本子,“二公子来帮帮瞧瞧戏词,看如何改动最好?”

  沈玉桐果然是被这话题吸引,与佟如澜凑在一起,一聊就聊得火热。等到开饭,四人移至餐桌,两人依旧没结束这个话题。

  孟连生只默默吃饭,偶尔礼貌性应上一两句。而龙嘉林却是越来越不耐烦,他平生最厌恶沈玉桐和别人近亲冷落自己,眼下这二人志趣相投的模样,分明是伯牙子期一般,他想要插话,又实在不懂戏,越看越觉碍眼,只能冷着脸闷头吃菜。

  幸而庆春班厨子手艺不错,不然他极有可能半途掀桌。

  一顿饭终于吃饭,佟如澜又邀请沈玉桐上楼去看他新置办的行头,留下孟连生与龙嘉林坐在沙发饮茶消食。

  待两人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龙嘉林挪到孟连生身旁,低声问:“你和二公子经常见面?”

  孟连生摇头:“若不是在戏院里遇到,平时很难与二公子碰上一面。”

  龙嘉林皱眉:“小凤经常去听佟老板的戏?”

  孟连生依旧摇头:“据我所知,二公子一直忙于盐厂事务,大多时候待在奉贤,回上海听戏的日子很少。”

  龙嘉林又说:“我看报上不是写小凤在捧佟老板么?”

  孟连生笑:“龙少爷看的是花边小报吧?那信不得的。二公子喜欢戏尊重戏,把角儿当做艺术家,与佟老板是君子之交,并不是像其他公子哥那样捧戏子。”

  龙嘉林不以为然地轻嗤一声,斜乜着瞧他一眼,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露出一个揶揄的坏笑:“老爷公子才喜欢往戏子跟前凑,小孟你也不是公子哥,跟佟老板走这么近,不会是……”

  孟连生脸色微微一赧,低声道:“龙少爷别开这样的玩笑,我跟二公子一样,也喜欢戏曲尊重戏曲。”

  龙嘉林见他这模样,自认是猜中了对方的秘密,了然般弯起嘴角,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坏笑道:“佟老板戏好人俊,爱慕他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不用跟我害羞。”

  孟连生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龙少爷,你不要再胡说了。”

  龙嘉林愉悦地大笑,以至于刚刚沈玉桐与佟如澜过于亲近带给他的不爽,都消散了几分。他收回手在空中摆摆:“放心吧,我又不会同别人说。不过,”说着,他凑到对方耳边,低声道,“我不在上海的时候,你帮我看着点小凤,若是他和佟老板当真走得太近,你要及时告诉我。”

  孟连生讪讪一笑,并不作答,但龙嘉林却当其默认,自认和这小子达成了共识。

  过了片刻,沈玉桐跟着佟如澜从楼上下来,见沙发两人状似热络,笑道:“聊什么呢?”

  龙嘉林咧嘴一笑,道:“没什么,就和小孟随便聊聊。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沈玉桐点头,转而对佟如澜道:“那佟老板,我们先告辞了,等你开箱那日再见。”

  佟如澜与他聊了这么久的戏,只觉得对方实在是懂自己,灵感又多了几分,心情十分舒畅,拱手笑道:“行,我送你们出门。”又叫丫鬟装上厨房做的新春点心,给三人分别捎上。

  及至出了门,沈玉桐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日竟然没和孟连生说上几句话:“小孟,你要回柏公馆么?我们先送你。”

  孟连生却是摇摇头:“不用了,我想先去逛逛买点东西。”

  沈玉桐:“行,那回头再见。”他上了车,又想起什么似的,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枚红包,递给孟连生,“差点忘了这个,我年长你几岁,是你兄长,按规矩得给你发红包,新年快乐,大吉大利。”

  孟连生弯唇接过红包,先是道了一声谢,又说:“二公子也大吉大利。”

  龙嘉林见状,也赶紧问汽车夫要了一只红包,朝里面塞上几枚大洋,从窗户里递给车外的孟连生,朝他挤眉弄眼道:“小孟,你龙大哥也给你红包。”

  孟连生着接过来:“多谢龙少爷。”

  龙嘉林自认一个红包买通了一枚眼线,心满意足在座位坐定,与沈玉桐一同回了沈家花园。

  但眼线是一回事,拈酸吃醋是另一回事。

  这日晚上,想着沈玉桐和佟如澜那知音的模样,继而又想到,自己不在上海的日子,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人,霸占沈玉桐身边的位置。于是洗完澡,便摸进沈玉桐的房间,跳上他的大床。

  沈玉桐正在看书,见他跟个巨型猴儿一样蹿上来,抬眼问:“有事?”

  龙嘉林靠在床头,与他并排半躺着,道:“小凤,我准备跟我爸爸商量,让我回上海,军营里都是些粗俗莽撞的丘八,实在是无趣的很。”

  沈玉桐笑:“我看你现在就是个丘八。”

  龙嘉林道:“我说真的,我还是想天天跟你待在一起,等这次回去,我就跟我爸爸说,实在不行,装病也得装回来,反正最迟不超过这个春天。”

  沈玉桐将书放下:“你们爸就你一个儿子,把你带在身边,是让你跟他多学点做事,你躲在洋场当少爷怎么行?”

  龙嘉林哼哼唧唧道:“我不管,我就想跟你待在一起。”

  沈玉桐道:“多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龙嘉林道:“你都不知道在军营里有多苦。”说着他扯下睡衣衣襟,指向自己胸膛,“看到没?这都是这几年落下的伤。”

  沈玉桐目光落在他胸口,那上面赫然是几道狰狞的伤疤,他微微蹙眉:“小龙,你这是怎么弄的?”

  龙嘉林见他表情里流露出的关心,愉悦地弯唇一笑,将衣服拉上去,道:“放心,不是枪伤,大都是之前在讲武堂跟人练手留下的。”

  沈玉桐点点头:“不管怎样,你要注意安全。”

  “要说安全,那肯定是租界最安全。那你为何不支持我回来?”

  沈玉桐道:“你们带兵打仗的事,我也不懂。我不是不支持你回来,只是过了春天,我要去自流井开办精盐厂,不知要在那边待多久,你回来我也不在上海。”

  “啊?”龙嘉林微微一愣,“你要去自流井?”

  沈玉桐点头:“我们沈家本就是从自流井发的家,现在那边还有两口盐井,在川盐里依旧有一定地位。如今奉贤这边的精盐厂已经稳定,我和我大哥商量之后,决定去自流井也开办一间精盐厂。”

  龙嘉林听他这样说,垂头丧气地耷拉下脑袋:“你不会一去就是一年半载吧?那我回上海休假都见不着你了?”

  沈玉桐道:“我们现在都是大人了,得做大人的事,哪能像小时候一样日日腻在一起玩。”

  龙嘉林有气无力地滑在枕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那我今晚跟你睡吧!”

  沈玉桐笑着踹他一脚:“两个大男人睡一床像什么话,被我大哥看到了又要说我,赶紧回你自己的客房。”

  龙嘉林哼哼唧唧耍了会赖,到底还是没能抵过沈玉桐的坚决态度,起身下床不情不愿地离开。

  正月十五一过,庆春班开箱,日子也就从热闹闲散的年味中退出来,恢复了平常的节奏。

  去年沈家盐运出事,虽然是以李思危的死而终结,但沈玉桉那趟北京也没白跑,总理亲自在报上发言支持鼓励本土盐商办精盐,摆脱“吃土的民族”之称号。

  上头一发言,民意自然要跟上,传统盐商,不敢再随意跟沈家作对,反倒是老老实实筹备转型。沈家也不吝于分享精盐的工艺技术,一时间举国上下,兴起了办精盐热潮。

  沈玉桐一面忙于奉贤盐场的事务,一面着手筹备自流井的盐厂。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沈家花园一次。因为要陪年迈的老父亲,回了家中,也鲜少出门玩乐,一个月能去听一两次戏已经实属难得。

  因而在入夏之前,他与孟连生也就偶然在戏院里见过寥寥几回。好几次,想要约他一起吃顿饭,却总被琐事缠身,最终都只能不了了之。

  当然,对于孟连生,他也并非一无所闻。即使没有刻意打听,也隐约听到立新小孟这个称号。

  不知从何时起,孟连生已经是不再不为人知的无名小卒。

  这事其实还是要从李思危那桩事说起。因为除掉一个心腹大患,孙志东终于意识到孟连生虽然沉默寡言老实本分,但并不愚笨,甚至还有个聪明的脑瓜。渐渐的,他开始将越来越多的事情交给这少年办。

  而孟连生总是完成得很好,且不争不抢不邀功,只默默做事。

  孙志东身边的兄弟,多跟他一样,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粗鄙莽夫,孟连生却不仅能熟读书报,还能说一些洋文,立新在租界做生意,免不了要和洋人打交道,这实在是弥足珍贵。

  照理来说,一个后来者太受重用,通常不是好事,况且孟连生还是个二十不到的毛头小子,要让立新一帮莽夫以及其他各路人马心悦诚服,原本没那么容易。然而也正是因为他年纪小,又生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为人谦逊和气,反倒是让人不会有任何防备,加上他对钱财不在意,总说自己上午老下午小光杆司令一枚,拿最少的钱做最多的事,还三不五时请兄弟们吃喝玩乐,光是带着一众兄弟包场看佟老板的戏,都不止一回。

  出来做事的男人们,无非是图个钱财养家糊口,既然能从孟连生手中赚到更多的钱,又如何不心甘情愿听他差遣。

  久而久之,无论是立新内部还是外人,有什么事,都会先来找小孟。

  立新小孟的名声,自然是不胫而走。

  *

  转眼又是一年夏日将至。

  这日孟连生跟着孙志东回柏公馆,给柏清河汇报工作。

  柏清河随手翻了翻孙志东带来的账本,没仔细看便合上,开口道:“志东,这几年我们从桑吉土司手中只拿到他烟园的三分之一烟土,剩下三分之二,他给了北京和广州的土商。我前日收到西康那边的来信,听说他不再跟那两个土商做生意,正准备重新寻找合作伙伴。趁着还没到大烟收割季节,你带人亲自去一趟西康,争取将这笔生意谈下来。”

  孙志东拍拍胸口:“没问题。”

  柏清河抬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小孟,你跟志东一起去,就当长长见识。”

  “好的。”孟连生乖巧应道。

  孙志东亲昵地揽住他的肩膀,笑嘻嘻道:“大哥,你不说我也是要带小孟去的,我现在可是离不得这个好帮手了。”

  柏清河浓须下的嘴唇,微微弯起,眼角也浮上一丝笑意。

  他淡淡瞧了眼孟连生,对方来柏公馆,已近两年,自己亲眼看着他,从一个少年长成青年。要说变化,一个在码头擦鞋的穷孩子,变成立新骨干,绝对称得上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共处一个屋檐下,不说日日相见,也不会相隔三天,在他看来,小孟还是当初那个小孟,对家中佣人彬彬有礼,对子骏照顾疼爱,并未因为自己长了本事,而目中无人忘了自己是谁。

  这一点来说,他要比孙志东强上上百倍。

  他感慨般叹息一声:“无论是志东还是小孟,你们不仅是我兄弟,还是我的家人,立新有你们我也放心。不过志东,你那些坏毛病该戒的还是戒掉,身子骨熬废了,赚再多钱也不管用。”

  孙志东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大哥,你就别操心了,我有数的。”

  柏清河知道这些事上,自己也管不住他,摇摇头,又问孟连生:“小孟,你没学你东哥染上坏毛病吧?”

  不等孟连生回答,孙志东已经先道:“他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别说吃鸦片,就是带他去会乐里找姑娘都不要的。我看就是个天生劳碌命,一点不懂享受。”

  柏清河失笑:“小孟你也十九了,不去妓馆找乐子是好事,但正经找个姑娘还是可以的,若是有合适的,我帮你做媒。你一个人在上海,也没亲人,讨了老婆,也好有人知寒问暖,”

  他这番话让孟连生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道:“我……还没想过这事,以后再说吧。”

  孙志东戏谑道:“傻小子,你这是没尝过女人,不知道女人的好。”

  柏清河摆摆手:“这事儿也不急,总归小孟年纪还不大,等你们从西康回来再慢慢说。”

  孟连生只是讪讪的笑。

  *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换个地图培养培养感情。

  明天开始我定时早上六点发吧,这样大家起床刷手机,顺便就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