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英脑子骤乱, 替戚如舟打着圆场道:“沈叔叔,你别误会,如舟儿他说着玩儿的。”
“哥我是认真的……”戚如舟直接承认了。
戚英一句怒斥:“你闭嘴!”他简直心乱如麻, 怎么狗血都让他给遇上了。
“你也给我闭嘴!”沈逸也是怒火中烧,戚英见到他眉目怒意, 眼里也是恨出了泪来,他指尖怒指着戚英道:“你竟然跟……李珏, 跟陛下……你怎能这么作践自己?”说着说着,沈逸一个捂头,头痛欲裂模样,他叹气捶墙哀道,“你, 将军将你托付于我, 你让我死后九泉之下,如何再有颜面面对你父亲?你又怎么对得起你戚家的列祖列宗?”
沈逸口中的将军,自然是指戚津。
戚英难堪不以, 有些狠声道:“只是喜欢一个人,便这么错吗?”
“这话我也想对你说, 哥。”戚如舟面色平静,他既已全盘托出, 自也无需什么顾虑, 他从来就是敢爱敢恨的。
沈逸喉咙滚动, 想暴起又打,但还是忍了又忍,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他指着两人:“你两个真是……”某位沈将军心乱如麻, 大汉子哪里懂得通这些,他现在真想上书去汴京, 请了皇帝过来看他三打一架。
他跟戚津征战几十年,因军务错过姻缘没有子嗣,戚家两个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沈逸亦是他俩的半个爹。
思来想去,沈逸酝酿片刻,瞪着两人道:“若今日是将军在这里,你俩跑不了一顿毒打,少说也要废一个,我没动手是给你们俩面子。”
“要打沈叔叔打就是了!”戚如舟一个下跪,“我有错!我也认!但我还是喜欢我哥!”
也奇,他这话听着听着,沈逸都觉得顺了耳,他撇了戚英的小脸一眼,觉得戚如舟血气方刚的,对着他哥这张女人相一时冲动也很正常。
就是怎么也看不出来戚英他……
“我没错。”
可戚英还是那个戚英,他依然有自己的主意,并且认了死理就不会头,戚英斩钉截铁说道:“若是爱一个人也有错的话,那全天下有情人干脆都别活了。”
沈逸一点即火,怒道:“够了,你才多大,即便皇帝对你有心,这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你跟他能是长久之计吗?!”
他这话落下同时,上了阶梯来的邬思远道:“沈兄啊,已拨了粮款下来,你打算何时出发去江南啊?”
他聚精会神,正手持着路引。这一年来皇帝几次下令,要许他官职去汴京就任,却屡屡被他婉拒留在戎州,如今跟官府打成一片权当个军师。
邬思远抬头,专注看信没听到交谈的他,见着三人气氛不对疑道:“怎么了?你谈什么呢?如舟跪着干什么?”
“没什么。”三人几乎异口同声。
邬思远没在意,只问沈逸说道:“沈将军,江南一行路途遥远,你当真要一个人前去么?好歹是你妹妹的消息,戚英你干脆也……”
“不了,我带如舟去,即刻便出发。”沈逸当机立断,转头横他一眼,一展衣袍便拉了他胳膊,“还愣着干什么?走!”
戚如舟知沈逸是故意的,他要自己跟戚英保持距离,这江南一行怕是要好好给自己洗洗脑。
也好。他心里如是说,他晓得沈逸心软的性子,他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就是了。
戚如舟跟戚英擦肩而过的同时,轻声对他道:“哥,我会说服沈叔叔,你也……好好想想吧。”
他二人的眼神交流,被敏锐的邬思远看出。多心的他瞬间便猜到,问:“怎么,你跟皇帝的事,说漏嘴了被沈将军知道了?”
“先生怎么惯爱取笑人的。”戚英有些失魂落魄地靠在墙边。
邬思远摇头道:“山儿啊不是我说,这都整一年了,那皇帝又不是瞎,你递上的那帖子他不会瞧不见,据说他连选秀都抽空办了,这么拖着摆明就是不给你面子,哦不不,是压根就是把你晾这边了,让你痴心好为了他守关一辈子,还瞧不出来呢么你?”
“……他若是来瞧了我呢?”戚英眉毛一挑。
“他来了吗?他舍得他那金贵的脚,踏上这片纷乱的土吗?”邬思远冷笑了一声,“即便他来了又如何,哄你两句,送些粮钱赏赐来,把稳得你服服帖帖的,然后又回了他那汴京温柔窝里,你还是个京中根基全无的守关将军!”
“先生,我在京中,本就无所根基。”戚英环着手,有些释然地笑了笑,他望向天际那一抹红,渐落的日仍旧散发着它耀眼的光辉。
“其实邬先生,仍有为朝廷效力之心,只是为了我才一直留在这里的吧。”戚英说,“当然也不排除还有一种可能,先生因前朝之事而名声尽毁,哪怕得了陛下信赖也没有人望,若是先生跟我一起再立功,日后再回京也是多了一份仰仗……所以先生才急着请示打突厥是么?”
“你……”被戳破心思的邬思远,流露出半秒尴尬来,而后哼声甩了甩袖子,“没白教你这么久,连我的心思都揣摩起来了。”
“是,我是有这个念头,但即便我再想官复原职,我也不想你再去委身于李珏。”邬思远说到这里有些执念,像是在懊悔道:“早知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你去助宜昌!你也就不会在丽姝台遇到皇帝!谁知道他李珏竟是个如此厚颜的禽兽!”
“……”戚英看见邬思远态度,总有些不被理解的悲哀——他是再把邬思远当父亲了啊。哪怕沈逸苛责,他也只是觉得尴尬,因为他知道沈叔叔心软,豆腐心的沈逸总是会谅解自己,可是邬思远是对李珏有偏见的。
戚英都被他的巧舌逼得相亲,自己又怎么劝得动占理的邬先生呢。
他苦笑一声,听得了狼烟台下的声响,马蹄声落错地响起,沈逸跟戚如舟已换了行头,带了小队人马往官道去了。
“先生,不聊这个了,先下去吃饭吧。”
戚英慢步下梯,突然间身体一绷,他见着有一人驻足已久,那脸色阴沉的是……李珏。
他还是那身白衣,肩头胸口有几处墨花,明明戴着叆叇却没透着看,那斜睨的眼睛没有焦点,往戚英身后的邬思远望过去。
戚英不知他听了几分,但是从他郁霾的眼神里,瞧得几分对邬思远的厌恶来。
“你怎么来了?”戚英觉得事态不秒,刚想拉走他说话,他知李珏在暗中寻邬思远下落,但邬思远却从来都视而不曾暴露自己。
用邬先生的话说来,就是李珏阴晴不定,自己是假死逃出来的,只怕还是他饶不了这敬王旧臣。
却被李珏一把推开,他几步过去逼视邬思远,果不其然是那个话术,道:“这位名声显赫的前太傅,潍水一谋算得那么漂亮,却对朕旨中的求贤之意视而不见,莫不是还对旧主敬王念念不忘,怎么当初不以身殉死还假死脱身呢?”
邬思远还没发话,戚英已先动了怒,喝道:“李珏你有完没完,能不能收收你那疑心病?!”
李珏一摁叆叇,视线彻底清明,他无视戚英眯着眼睛,道:“邬先生呐,当初敬王府收尾一案,朕可是吩咐枢密院韩大人结的,如今想来你似与他只有共事之谊,竟好到他肯为你的欺君罔上的地步?”
邬思远冷笑,心里又恶了李珏一份,道:“陛下别多心,假死一事全是小人所谋,韩世钟大人并不知情,您要杀小人下令就是了,大可不必疑心忠臣。”
李珏眉头愈发紧锁。
邬思远不觉得言多必失,可戚英是见了李珏多面的,他知道李珏这是更为疑心的神色。
戚英劝道:“陛下,你别多心,韩大人跟你许久,从来是个纯臣呐,你怎能怀疑他的底细呢?至于邬先生他是……”
“潍水一案,草民有所耳闻,但却并未涉及,只怕陛下是误会了。”邬思远笑道:“听闻始作俑者柳严,已被查明罪证问斩,还连坐了其无辜的家人。既收复了荆州也除了水贼,恭喜陛下一举创了两功,实在是了了梁国的两大祸患。”
戚英愕道:“邬先生那分明就是……”
“他既说不是,那就只能不是。”李珏脸色铁青,像吃了只死苍蝇般难看,只觉得自己的面子被碾进地里,他邬思远跟冯广川、跟那些高傲的老臣也别无两样,即便自己再怎么当好一个皇帝也被他们轻视。
被他们所瞧不上:出身也好,为人也好,甚至于当初为夺位的手段!
李珏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从来都是不被看好的那一个,哪怕到了今天已坐上了至尊之位,他也较瑜王那阵比起来好不到哪里去,战战兢兢。
他睁开眼,疲惫乏累至极,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忽略了在场的邬思远,对戚英弱声道:“戚将军,陪朕走走吧。”
说罢便自顾自地下了楼去。
戚英左右踱步来回,咬唇看了邬思远一眼,还是忍不住忧心对他抱拳,就脚下生风地追了李珏跟去。留下邬思远终于松了口气,他摸着背后已被冷汗浸湿的衣,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跳得愈发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