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眉眼间是趣, 是风流倜傥,是使坏的笑意,李珏故意挑眉看了来人一眼, 环住戚英的手越大用力,又加深这个吻了下去。
若不是亲眼所见, 戚姝打死也不会相信。
她手足无措,心脏砰砰地跳, 觉得一走了之也不是,这么继续看着也不大合适。
她好失落,同时又害怕,原来陛下知道了真相,自己是冒名顶替的哥哥, 可李珏当日竟没能戳破自己, 难道是看在自己是妹妹的份上才……
黎川城一事她就该料到的,什么礼贤下士犯得找拿命去抵,陛下原来一直就心悦于哥哥吗?所以现在用这种方式让她难堪, 看向自己的眼神分明就是威胁警告。
“……唔?”
戚英眯着眼睛,他按耐不动, 察觉到李珏在自己后颈的手,又游走到了脸上的烙印处, 灼得他那块地方都略微发烫。
他对自己这疤有点执念, 戚英心想。
嘴上没把门, 李珏咬得容易,戚英也没多在意, 任由他啄了两下就觉得没趣了。
他想抬腿踹李珏, 但是中间的链子被他踩住,想打李珏却又因手上铁环而愣住, 他竟还分出些心神如何处理才留人体面:皇帝不能死,让他挂彩也丢人,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戚英只是推开李珏了。
没怎么用力,李珏也没把他拴紧。
他想知道来人是谁,同时觉得后背发凉,像是有人在恨着自己,直到转过头看到了戚姝,这下才彻底地慌了神。
“姝妹,你怎么……?”戚英语气忐忑,被戚姝冷漠地看了一眼,她连招呼也不打转身出了去。
戚英正打算追上去,比起李珏突如其来的冒犯,反而戚姝的出现让他更为慌张,李珏脚下踩着他尾巴不让他走。
他居然还好意思问:“滋味如何?”
“馒头味。”戚英倒也显得释然:“不过,陛下是想挑拨离间我们兄妹俩?臣脸皮够厚无所谓,只是你丽姝台偶遇的绝色歌姬,恐怕真要被您这所为给恶心到了。”
“她姓李。”李珏竟察觉自己有点生气,铁链被他的力踩进了泥里。“你觉得我恶心?”
“她姓什么与否,只要她还唤我哥哥,那我就还是她的兄长。”戚英用劲一拔,没答第二个问题,将李珏脚下的链拽了出来,把他给绊了一下,溅出来的飞泥略过他二人眼前。
四目相接,马场上日光刺目,戚英看不清李珏眼里的污浊,不知道他心里,君臣之义,歌台之意,顷刻间被一个吻耗得干干净净。
戚英去追了戚姝,发现没追上。
心里竟开始坏想被误会也好,好让她放弃入宫为妃的念头。
他四下扫量,视线却被萧敬夺了去,此人正跟一使刀男子比武,他竟赤手空拳什么也没带,双指弯曲夹住大刀竖劈,指缝间溢出血来也没管。
他那对手笑道:“萧敬,自傲不好,谁让你不带刀。”
萧敬将刀往上一抬,另只手往对手下腹掏去,吓得乔任用一个后撤步夹腿,“嘿你奶奶的又来这一招?!”
结果萧敬却打个了幌子,扣刀的手划过刀锋向前一探,握住了他的手腕掐牢了穴,乔任用虎口一泄便把刀掉了下来。
“乔哥你又中计了。”萧敬一笑,这下拳法在身一个劲儿地砸,乔任用双手交叉护头去挡,半天没寻到突破口去扭转局面。
萧敬朗声,手上不停:“认输了乔哥,别让脸上挂了彩,回头师傅又说我欺负你。”
“呸!”乔任用终于抓得个瞬息,蛰附下去甩扫堂腿,把自己那刀一脚踢远了,顺便去绊萧敬的下盘,这才算好不容易把这小子给逼退。
萧敬稳住身形,这下两人拉开距离,乔任用一骨碌起身,开始揭老底似地搭腔说:“萧敬你这么拼做什么,难不成你也想去戎州建功立业,可莫要抢了人戚将军的风头啊。”
他看了眼在旁的戚英,发现他一直盯着萧敬,像是在分析揣摩他接下来的出招。
“关戚将军什么事?”萧敬又飞踏去揍他,“我只跟你决个胜负。”
他脚踩连环鸳鸯步,双掌一捏成了鸣鹤拳,如只惊鸟般地欺身去打,赖在地上的乔任用一瞧,“嘿你小子认什么真?!”
使了个地躺八仙掌,但每一招都接得吃力,萧敬的力道似乎大得很,把他给按在地上憋得脸都红了。
萧敬打得愈快,断至胳膊的袖口挥得生风,扇得地上沙砾都起了阵小雾,乔任用手上终于接不住招,最后胡乱地交叉十字护上了脸,道:“好了好了,我认输我认输!萧教头英明神武武功盖世!”
“起来!”萧敬立马停手,去握了乔任用的手掌,又把他给拽了起来,哈哈大笑说:“我就知道你怕挂彩,专挑你脸打。”
锣声响起:“第七场,萧敬胜!”宋明道已喊得略嗓音嘶哑,“第八场,戚英轮空。直接开始第九场……”
戚英见萧敬乔任用下场,前去套着他俩近乎凑热闹,说:“方才见你们比试,怎么还用上了些眼生的招式,可不像是冯老将军的教出来的。”
“戚将军。”乔任用认得他,这里算打个照面。“黎川城下一别,再见已有四月了。”
戚英说:“那时你也在?敢问阁下是……?”
“喽罗罢了,叫我乔术便是。”乔任用看他手脚镣铐,“将军忠义,陛下是气着了。不过这选武令都办了,想必是在给将军机会呢。”
戚英回答:“兴许吧。”他又随口一问,“不知乔兄可知当日黎川城上陛下为何舍身救我?”
“将军何不亲自去问?”萧敬下巴一点,示意戚英往后看去,李珏慢悠悠出来却没搭理戚英,黄德海捧着个钱袋子去找上了他。
戚英视线别开,“算了,我突然又不想知道了。”
萧敬说得很有道理,“陛下年少不得志,生母又不受先帝宠爱,性子上是有点偏执,一般位高权重之人呐,做出什么意外的事来,可能自有他的深意与考虑。”
“我以为他是脚滑呢。”戚英嘀咕了句。
终于在处帷帐下找着了戚姝,她失魂落魄地坐在最矮层,面前出现了双没带镣铐的腿,她那未婚夫竟也来了选武令。
元誉:“阿姝,你怎能不告而别,可知你三个姐姐都在找你,内堂前厅都快被她们给跑遍了,你倒好在这里乘凉看比武偷着乐。”
“偷着乐?”戚姝没抬头,“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偷着乐了?”
元誉啧着舌头,说话有些激动,“哎,我这不是跟你打个比方嘛。还有,你怎么这么对我说话,在王府里没学过规矩么,妻为夫纲夫唱妇随懂不懂,从今往后我说话你得配合我。”
戚姝踢了下脚边的石子,故意似地弹打到了元誉脚踝。“你娘也是这样对你爹的?”
元誉撩了撩衣袖,竖指着戚姝的脑门,说:“嘿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那天在王府不是都跟你说了,我们元家一律不准提起那个出去偷人的娼妇。”
他没点读书人气概不说,就连行为谈吐也透露着俗气,戚姝抬头怒视对上元誉的手指,也说:“多半就是因为你们家的妻纲夫纲,你娘才会受不了跟别人跑了吧。”
“你这张嘴!”元誉气红了脸,“我怎么没发现,白瞎生得似水柔肠,原来竟是个蛇蝎心肠。得亏我还为了你跟沐之吵了一架,不料你原来根本不想进我家的门?!”
“你们兄弟俩为我吵架?”戚姝笑得头上的珠花儿都在颤,“手足之情,竟为了个女人起了口舌之争……哈哈哈你以为我听了这话会高兴么?我呸的,得亏你爹还是尚书令,怎么带出你们俩这蠢才,难怪一个科考不过一个六品小官?”
“你!”元誉抬手,衣袖作响,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想教训这还没过门的女子。
手却没能打下来,被戚英给拦止住了,他目光犀利地问他:“这不是元大人吗,何故对一女子动手啊?”
“戚英?”元誉甩开他的手,端正着自己的仪装,“这有你什么事儿?这可是德郡王府家的李姓贵女,你个罪籍未褪的囚犯还是摆正自己的位置好。”
这副口吻,让戚英很熟悉地回忆起来,当日他来对邬先生也是这么说话的。戚英懒与他费口舌,问:“姝妹,他是你什么人。”
戚姝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未婚夫。”
“那你还想……”戚英说到一半懂了,“你是不愿嫁她么,这是德郡王安排给你的婚事?”
“你是跑来冲我耀武扬威吗?”戚姝抬眼,比起第一次见戚英的怨,这下又多了一层复杂的恨意,“难怪你不肯帮我,说什么担心我日后不好过,原来你才是那个的觊觎后位的人,只怕丽姝台一遇是你刻意为之的吧?”
元誉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
气得戚英一个深呼吸,脸都白了瞬,他嘴唇翕动:“这么想,你就会放弃了吗?”
“那你就等着瞧吧,哥哥。”戚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