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庄在郊区, 依山傍水,内有鱼塘。
生产性和休闲性具备,还有一大片牧场。
一般是庄上的人给江序送吃送喝,她本人很少来。
休闲区主要是生意伙伴来玩, 不对外经营。
她少社交, 在交际场又存在感很足。
两人看完综艺出发, 在车上睡了一路, 抵达时是凌晨两点。
又是一个月圆夜,今晚天公不作美,云厚星稀,没有夏夜的明澈。
江序提前联络过,大门保安放行, 农庄经理出来接她。
房间收拾好了, 也搭好了帐篷,准备了餐点果酒,如果有需要,夜间节目也能安排上。
江序统统不要, 让她去睡觉。
“我们自己转转。”
徐向晚这时才发现她们真的好任性。
江序说:“不是有一句话,叫说走就走的旅行?”
农庄都算不上旅行。
江序对农庄不熟,有精神力带路, 没表现出格, 拿了一份指引地图装模作样的看, 带徐向晚去露营区。
露营区在休闲区,纯人工打造的景观。
挖湖种树,栽花铺路。说是乡村, 它又时髦。说它城市,它又土气。
主要是, 萤火虫一只也没有。
徐向晚倒不失望,她就知道没这么容易看见。
江序说有,“过会儿看看。”
她把帐篷外的箱子拆开,里面有吃有喝,还有野餐垫。箱子边有折叠桌椅和备用电源。
看了一阵,江序把桌椅架起来,把野餐垫铺在了桌上。
徐向晚:“……好像有哪里不对。”
夜里温度低,她们都穿了外套,坐着喝一口常温果汁,徐向晚觉得畅快,江序却感到寒凉。
徐向晚很有女友力,把外套脱了给她披上。
夜色静谧,人造景观也是景,夏夜里蛙鸣阵阵,很有感觉。
江序的眼睛更适应夜晚,此时靠坐在椅背上,姿态悠闲四处观光,不知道的,还当她真的在度假。
她跟徐向晚预告,“萤火虫来了。”
徐向晚看天上,天上有几粒萤火。
目光左右横扫,还有莹莹微光从远处飞来。
太神奇了。
“萤火虫怎么会知道这里有人想看它们呢?”徐向晚问。
江序笑而不语。
天上云层遮星蔽月,地上萤火虫一闪一闪。
成片成团漂浮飞舞,在草坪上组建星海。
说来看萤火虫的江序没看它们。
说想分享奇观的徐向晚也没看它们。
两人默契目移,眼角余光碰撞,又偏头相视而笑。
徐向晚不傻,她意识到所谓神明显灵,可能是江序人为制造的巧合。
怎么弄的她不知道,总之浪漫没有失色,在这份心意里,更显难得。
等萤火虫散去,她们进帐篷睡觉。
双人睡袋容纳两人绰绰有余。换好衣服,自然滚到一起。
江序与她额头相贴,手臂松松搭在徐向晚腰上。
“我能去你脑子里吗?”
徐向晚当她在开玩笑,“你要能来,那就来啊。”
江序确实能去,“我说真的。”
她精神力延伸出小触角,在徐向晚额头轻轻拂过。
精神力带来的触感,像微弱电流。
徐向晚一激灵缩回脑袋,“有静电。”
江序说:“不是静电,是我在敲门。”
徐向晚怀疑江序醉了,或者是太困了,在说梦话。
“你再敲一个我看看?”
江序敲了。
徐向晚又有触电的感觉。
她猛一哆嗦,抬手扶额,“真的假的,再试试?”
江序陪她玩了一会儿,徐向晚叫停,凑过来,在江序脑袋上摸索排查,没发现有什么电子产品。
她又在江序手里找,没找到。
她心里嘀咕:难道是电疗多了,所以江序成了个“小电人”?
身体自然带电的人。
江序再次贴近她额头,“我真的进来了。”
徐向晚半信半疑。
她心想,可能是电她脑子,毕竟脑部ct也没办法查看人脑的思想。
她在想什么,江序不会知道。
她脑海里存下来的宝贵记忆,江序也找不到。
“行啊,你来。”
江序闭上眼睛,身体放松,精神力往徐向晚体内探索,与她的精神世界交融。
最深最私隐的宝地闯入了一位来客。
仿若朦胧梦境,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周围环境都被模糊,只剩下两个剪影,时黑时白。
她们摸不着看不见,却有着难以言喻的敏感。
只是追逐,都会带起一阵涟漪。
是骨缝里传出来的痒意,是内心深处的渴望,是理性压不住的欲-火。
感受躯体化,像在梦境里挣扎。
她可以因为承受不住,推开相拥的人,却无法将引人战栗的快-感停止。
徐向晚第一次感受到灵魂的实质,如纱如雾,没有形体,不可捉摸。但能进入,能交-合。
她敞开心门,一寸寸,一分分,被探索,被记录,被反复检验。
身体变得诚实,前所未有的主动。
她似乎真当这是一场梦,迷蒙睁眼,与江序对视两秒,就汹涌吻来。
事过三巡,她才察觉这是真的,恼羞成怒,在江序肩上咬了一口。
身体的痛与乐,都很难激起江序的情绪,她更重视精神力的感受。
可能是与身体融合度高,又或者是快-感躯体化,她精神力反馈回的巨大喜悦,让她很是沉醉。
咬一口,就再做一回。
天光大亮,她们在睡觉。
今天农庄不接待客人,她们睡醒,简单收拾,吃点东西,又回房补眠。
主要是江序补眠,徐向晚比她精神。
下午徐向晚出来逛,找庄园的人聊天,问庄子里萤火虫多不多。
得到的答案是不多,但是庄园有养蜂,蜜蜂很多。
她们给徐向晚指了方向。
那边有标语,也用纱网隔了安全区,不怕她乱走。
徐向晚对蜜蜂没有兴趣,绕一圈,就回房间。
指尖受伤,很影响她玩手机,她拿纸笔写着乱七八糟的灵感。
最近不正常,写的歌都瑟瑟的。
不急着发表,她尽情释放情绪,创作过程极为快乐。
江序醒来,又是天黑。
晚上是农家菜,肉食素菜都是农庄自产。
六月是丰收的季节,农庄新收割了小麦,今晚主食是面食。
这边经常招待的都是江序的合作伙伴,厨师水平很高。有家常菜的分量,没刻意摆盘,纯粹展示食物的颜色。
蔬菜油绿,面饼金黄,汤汁奶白,肉类白的红的,依照做法不同,摆了三样。
看着胃口大开,闻着浓香,吃得饱饱的。
今晚留宿,江序带徐向晚去体验手磨豆浆、炒制小麦茶,还带她去酒窖,让徐向晚挑两瓶酒。
她从酒架上,拿了标签纸,递给徐向晚:“想个值得庆祝的事,写上日期,到日子我们来取。”
这是庆功酒。
徐向晚有很期待的事,她不想给江序压力,接过纸笔,对江序说:“你转身,这是秘密。”
江序照办。
不用精神力偷看,都知道徐向晚写的是:八月,庆祝江序康复。
从庄园回来,治疗正式进入下阶段。
徐向晚指尖的伤口也已愈合,可以去拍广告,为耳机做宣传。
她怕宝石耳钉丢失,出门前取下,很宝贝的装盒,锁抽屉又锁门。
怕江序被锁在外面进不来,她没锁房间正门。
两人一起出门,分做两头。
江序到医院,试用新仪器,治疗非常保守,对她病情无效,对身体的负荷未减分毫。
午休过后,进行第二次治疗。是预期中的双刃剑,对病情有一点效果,但打击不够入微精准,伤到了黑斑附着的神经,导致躯体障碍。
运气不好,并不是偏瘫、失语等问题,而是精神失常,胡言乱语。
幸运的是,江序最熟悉的语言不是地球通俗语言。
三天后,她看着监控回放,表情从沉凝到放松,再指尖移动,点击删除。
这份视频,仅此一份,删了就没有了。
徐向晚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序答:“我老婆。”
徐向晚追问,“阿依是谁?”
阿一,是一个拟声词,是江序胡言乱语的发音。
在她的母语里,是对伴侣的称呼。
转为中文的音译很有意思,一是首位,也可以是唯一。
现在最好装作不知道,“我不记得。”
徐向晚就这么一问。她这几天看过许多案例,胡言乱语的人并不知道自己说过什么。
更何况江序说的语言都不知道来自哪一国,或许只是无意识的噫噫呜呜。
醒后留院观察,徐向晚陪她一起。
她们对温度的感应不同。
冬天里,江序在暖气房穿棉袄,徐向晚穿纱裙刚刚好。
夏天里,江序不开空调,长袖长裤穿着刚刚好,久坐会冷,晚上还盖薄被。
徐向晚不行,她火气重,开着风扇怼脸吹,都汗如雨下。
她也不走,晚上更不好陪床,坐这儿纯属受罪。
其他病房可以睡人,她也不去。
热起来没有胃口,江序清醒才三天,徐向晚就清减了一圈儿。
劝不动,问就是减肥。
她还会转移话题,跟江序说广告拍完了,耳机发售反响很好。
音乐是很公平的领域,好听就是好听,难听就是难听。
几分钟一首歌,放在那里循环听都不碍事。
早期放在网上的哄睡童话,又被捞出来听,热度早早消散的《安眠曲》被挖出来,被广大听众预判为本年度神曲。
《安眠曲》也将成为“晚安”系列的宣传曲。
江序是个合格的倾听者,她懂得多,知道该什么时候接话,只要愿意配合,跟她聊天能获得很好的体验。
徐向晚连着说一阵,声音渐低,情绪低落下来,没有讲诉欲望。县逐傅
难以掩藏的担忧与焦虑如影随形,装不出长时间的开朗阳光。
治疗还要继续,没有结果前,说什么都苍白无力。
第三轮的治疗,是交叉疗法。
新旧仪器一起用,身上的电极片密密麻麻,高行乐和苏慕间接操作,让低频电流与高频电流之间的缓冲带增多。
治疗效果微弱,对身体负荷小,一层层刮除黑斑时,伤不到底部神经。
这次治疗结束,江序短暂出院,徐向晚明显松了口气。
夏季是热烈的季节,天蓝如洗,绿树成荫。沿路有很多墙面爬满藤蔓与花枝,生命昂扬。
江序回家,除了睡觉,基本都在室外。
后院乘凉,比在家里闷着暑气好。
徐向晚吃冰,吃得肚子疼,才反应过来月经来了。
她是受寒就会痛经的体质,跟江序在一起后,这是第二次痛经。
能扛,看江序着急,又泪眼汪汪。
借一个机会宣泄积攒的压抑情绪,哭得稀里哗啦的。
江序掌心在她腹部轻揉,精神力疏导了大部分痛感,余下的都是情绪作祟。
徐向晚没见过江序痛经,想到江序电疗都不吭声,又问她:“如果你给痛经报数,你会报几级?”
每个人对痛感的感知不一样,江序最高给到4,她这具身体真有病才病弱,不是每个病都沾一点。
她看徐向晚会痛得出冷汗,往上加了两级。
开口前,又有善意谎言,再加一级,报了数字7。
徐向晚一听就笑了,“江序,你听过一句话吗?聪明反被聪明误。”
江序面不改色,“确实是7。”
徐向晚没有精神力,不如江序观察的入微细致。可是她从小看人脸色,最会察言观色,也最会留意细节。
她告诉江序:“你可能没有注意,你脑子很快,很多事情都能即时回复。”
犹豫少见,沉思更少,她似乎没有思索的过程。
在徐向晚的观察里,江序感到难办的事,都是因为情感。
比如对她们两人亲属的处理。
明明可以冷酷的给出命令,在商务上进行围剿,釜底抽薪,实际对他们本人,却没有作出任何出格行为。
她不知道合适的尺度,所以想从其他方面进行剥夺。
又比如张姨和杨小意,她会进行思索,再才行动,步伐很小,一步步往前,摸着石头过河。很怕伤害到她们。
“你对我倒是大胆,好像拿捏了我一样,但是我一有小情绪,你就会斟酌词句。”
江序夸赞她:“显微镜女孩。”
徐向晚要个准确数字:“痛经是几级?”
江序诚实道:“对我而言,最高4,最低0。大部分时候只有1,轻微痛感,不用在意。”
徐向晚很遗憾,不能以此类比江序实际承受的痛感。
因痛经,她几天不能吃凉的。
晚上睡觉被江序赶回小房间,可以开空调睡个凉爽觉。
特殊时期,徐向晚不矫情,听话照做。
她认为血腥味会渗透衣裙,热的时候尤其严重。
这几天也都比平时扭捏拘束,过了经期,才重归自然。
江序回了趟公司,捎带徐向晚一块儿,让她下楼去工作室看看。
徐向晚近期有交原创词曲,压箱底的曲子都被张薇榨干了,几首瑟瑟的歌都没保住。
到了工作室,就是录制的事。
歌手不唱歌,那还叫什么歌手?
来了都了,就顺便录两首。
江序没什么特别的事,翻看了几份无关紧要的文件,叫刘途进来询问了各个项目的进展,再旁敲侧击一句:“最近对旭光的收购计划停滞了?”
人才都要挖空了,旭光剩下个空壳,股价跌了又跌,其他竞品公司都试探着下手了,喊话要收购旭光的瀚海还没任何动作。
刘途说着半真半假的官话,频繁看江序的脸色。
今天江序没有上妆,素颜寡淡,病态憔悴,一看就不好。
他借关心的名义套话,“江总,你脸色很差,身体不舒服吗?”
江序轻笑,眸光有神,声音则有气无力,“不,我很好。高医生研究有效果,我最近配合治疗,病情好转了,预计八月康复。”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药,白色药瓶,瓶身标签全英文,字小又密,做了展示,江序看一眼时间,就着桌上温水,吃了两粒药,在刘途的注视下,把它放到原位。
刘途连声恭喜,“您恢复了,我们就有主心骨了,老江总过世后,大家一直都不安,怕您出事,现在好了,我能把这个消息传达下去吗?大家一定会为您高兴的。”
江序摇头,“事密则成,等我好了再说。”
她跟刘途没几句客气,话题再绕到了旭光影业的收购上,“你有能力有资历,我是很想重用你的,可这件事你办得太不漂亮了。”
江序给了压力,也是最后的选择。
刘途若铁了心要上贼船,她也拦不住。
等徐向晚录制结束,她接人一起回家。
公司空调全覆盖,徐向晚一天都清爽。没被热意带出燥,也没被汗水糊脸脏妆,她人都神清气爽。
江序喜欢搞事业的她,“很有魅力。”
徐向晚感觉得到。
她也在调整,希望找到一个平衡。
她控制不住负面情绪,想要相信江序,想要相信治疗方案一定行,越不过心里的难关。
关心则乱。
尤其是江序治疗以后的虚弱状态,和不可预知的肢体障碍。
在江序精神失常的三天里,她受到的冲击很大,精神世界也要崩塌了一样。
聪明的、情绪稳定的、不论什么时候,都形象完好的江序,突然之间,变得冷漠、不近人情,满口都是她们听不懂的话。
医生说,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值得庆幸。
徐向晚看不见这点好,她怕江序又一次因治疗失常。
她理想的陪伴是可以和江序一起渡过难关,给她带来希望和慰藉,在她生病期间,能制造快乐,让江序不那么苦。
可她高估了自己,她没想到她越成长,越不堪一击。
徐向晚歪头,靠在江序肩上。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调整好的。”
江序握住她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未知的病情走向,死马当活马医的不靠谱治疗方案,遭罪的治疗过程,遗留长久的虚弱期。
眼看着一个人慢慢变得虚弱,本身就是一件很折磨精神与心灵的事。
因在意和爱护,这种折磨会成倍增涨。
新一期的《最强女王》即将启程开拍,江序想徐向晚改变注意,出去一周散散心。
徐向晚不去。
她永远也不会告诉江序,她当时救人,是有跳下去的想法。
她是胆小鬼,她不愿意做留下来的人。
她没有踩偏,她只是刚好被拉住了,刚好看见了孤零零在崖壁等待救援葛二嫂。
她那一刹那,发现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所以她满手血腥,也要从下面爬上来。
开拍前,她思虑良久给江序打了电话。
拍摄结束,她脱胎换骨。
这想法见不得光。
卑劣又阴暗。
她跟江序说,“你才是我的副本。”
自私也好,任性也好,她要在江序这里,证明她可以。
江序侧目,“你居然会说情话。”
徐向晚哼笑,“耳濡目染,你教得好。”
两人之间压抑的气氛一笑缓解。
徐向晚做了细微调整,江序正常治疗,她就正常去公司。
江序身体出问题,她就在医院作陪。
交叉疗法最大程度规避了风险,接连数次,江序都只是疲累,没有出现身体问题。
她出院就会去公司转转,有时候待半天,有时候单纯接徐向晚下班。
刘途能忍,过了十天,才偷了江序一颗药,对药瓶录像又拍照,顺手拿了江序早早放在公司的文件。
这天后,江序再没去公司。
治疗在稳定期,悄无声息的改了数据,是江序和苏慕的私人协议。
依附在脑内神经上的黑斑像粘稠膏药,撕下一层还有一层。放任不管,“药性”就层层渗透,一点点将附近感染,变成浅色的黑。
这是逃不开剧情杀的核心因素。
江序没有时间保守治疗慢慢来。
改了数据,身体就会有障碍,这题无解。
进入七月,她的身体就像一个崩溃的程序,开始胡乱打补丁。
连续性高频电流,和之前的电疗不同,她身上留下了众多伤痕。
徐向晚给她擦身体,说她破破烂烂的。
江序情绪正常,弯唇笑道:“这上面也有你的功勋。”
她肩膀上,有徐向晚的咬痕。
徐向晚真的很不理解,“我虽然用力了,但我没有特别用力,它为什么好不了?”
江序说实话,“当然是因为我不想让它好。”
可惜徐向晚不信。
“你是留疤体质,你完了,你以后穿不了漂亮小裙子。”
江序挑眉。
不得了,都会怼人了。
看起来真的适应了一样。
“没关系,我可以穿企鹅装。”
企鹅装。
不知道还能不能有一个冬天。
徐向晚身体僵了下。
还要继续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