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序在岛上只待三天, 选定好坐标,在返程前,依着徐向晚对海景房的向往,沿着海岸线, 圈了一块地出来, 留着建造属于徐向晚的房子。
回家后, 她到书房取了些文件去公司。
今天过来, 第一件事是确认耳机的代言人。
她要捧徐向晚,这没有异议,没人触这个霉头。
第二件事,是人事调动。
将原书里提到的叛徒们都挪动岗位,逐一打散, 把后续的影响降低。
刘途保留原职, 还在秘书办。
在江序的预计里,病变期间,刘途会趁乱搞大事,她恢复后会一网打尽。
到时候她有足够的精力收拾烂摊子, 不用再怕动荡。
和徐向晚的联络,与上期拍摄一样,早晚有电话信息, 拍摄过半, 出个小插曲, 徐向晚失联一两天,拍摄尾声,再重新联络上。
这次的拍摄主题是“山神祭”, 嘉宾分组,外来客在本地小孩的带领下, 去寻找山神祭所需要的物品。
中期事故,徐向晚没有跟江序透露,和上次的抢亲一样,她要江序自己看电视。
江序出发去接她前,完成了手机壳制作,挑好礼物盒,仔细包装好,带上一箱红酒,到了小神山附近,拿上定制蛋糕和花束,坐车上山。
今晚是山神祭,也是《最强女王》的尾声镜头,一群人穿着民族服饰,在祭礼里各司其职。
鼓乐、奏曲、跳舞、祭祀,敬山神。
主持人在祭礼之后,宣布本期规则。
勇于冒险,敢于承担。尊重地方民俗,体谅众生不易。
她不是最美“山灵”,也不是大山的孩子。她没见过山神,但她是山神选中的人。
她来到这里,创造了新的故事,找到了一条上山的路。
“本期最强女王,是能带来希望与温情,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的人——徐向晚。”
江序在山村停靠,精神力感应里,徐向晚头戴花环,怀抱佳酿,一身蓝布裙,编了双股麻花辫,身上饰品繁多,颜色缤纷。
她脸颊有擦伤,双手被纱布包得不见五指。感受不到痛般,笑意明澈,眸光有神,灵秀逼人。
江序根据评语推断,徐向晚应该是救了什么人。
这很容易找,整个山村,只有一户有人在家躺着养伤。
江序闭目,驱使满山萤火,偏偏团团蜂拥而至,为她的女王送去生日祝福。
有人望天,看见了这副奇异景观,惊呼出声,吸引更多人抬头看。
莹莹绿光,星星点点汇聚成河。
河流倾倒,围着徐向晚翩翩起舞。
她的花环与配饰,在夜色里蒙蒙生辉。
徐向晚动,它们也动。
有人喊着“山神显灵了”,有人再次爬上祭坛。
而萤火虫们来去无痕。
以徐向晚为中心,再次朝远方飞去,汇集成一条线。
光点的尽头,是上山的路。
拍摄结束,现场的讨论声更热烈,都很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山神,是不是真的山神显灵了。
徐向晚不知道,她说:“可能这就是我们留下的故事。”
像许多民俗传说一样,后来的客人,会知道在山神祭上,有萤火虫汇聚成河,为人加冕。
晚上不下山,住在村民家。
徐向晚作为伤员病号,可以优先离场。
附近灯多明亮,她认路,快步疾走。
江序手捧一束玫瑰,从村口进入,踩在碎石路上,悠悠而来。
破旧的木房、土砖房别有韵味,是城市里看不见的建筑风格。
村里没有规划建设,房子分布散乱,东一座西一座。
道路蜿蜒曲折,有宽有窄。
徐向晚在山上待了一周,路况熟悉,抄近路回住处——她认为江序应该知道她住哪里。
进村就抄近路,各种窄巷弯弯曲曲的绕。
江序跟她狭路相逢。
村里光线不如拍摄地点,只头顶明月洒下白纱。
月色朦胧,人也朦胧。
江序继续往前走,徐向晚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脚尖都着地了,又抬起前挪。
她怀里抱着一束杂色野花,大朵小朵挨挨挤挤,可爱又热闹。
江序用玫瑰跟她交换,目光落在徐向晚脸上手上。
这是藏不住的伤,徐向晚尴尬笑笑,“过几天就好了。”
巷子窄,只能容一人单向走,两人在中间聚头,你看我,我看你,没有多余动作,越看越沉默。
江序不想责怪她,忍不住皱眉,想着救人没错,徐向晚也没大碍,张嘴想夸,因情绪不佳,夸得生硬。
徐向晚原还紧张,看她这样,转而失笑,“你想训我就训我啊,我现在又跑不了,只能听着。”
江序不训她,“走吧,带你去过生日。”
江序贴墙,想转身带徐向晚从另一头出去。
徐向晚趁机挤过来,把江序拿花的手挤到侧面,还让江序把她怀里的玫瑰拿走。
两个人很公平的失去双手自由权。
一个缠满纱布,一个拿满花束。
“你盯着我看这么久,都没有亲我,你是不是在生气?”
江序诚实回答:“不想碰伤员。”
徐向晚眼珠一转,“伤员配病号,天作之合!”
江序发现徐向晚每一次外出,胆子都会大几分。
像是天性被释放,大胆自信之余,又有着情人的娇媚。
可爱撩人。
她只比江序矮一点,微踮脚尖就能送吻。
江序刚有回应,徐向晚就后仰到墙上,长笑一阵,道:“你不是不碰伤员吗?真香了吧。”
这地方实在是窄,壁咚都施展不开。
江序朝前,咬她嘴唇,“我发现趁人之危,别有滋味。”
两人动嘴不动手,在外缠吻许久,才在山村热闹起来的气氛里,分唇回家。
徐向晚跟江序说,“节目组有帐篷,我们可以在外面睡。”
山村住宿条件很差,这里的旅游业没有发展起来,每年只有极少数的游客来爬山,经济条件不好,各家家庭条件更差。
山脚下有小旅馆,主业是餐馆,住宿条件有限,房间有种油腻的潮湿。
徐向晚怕江序住不惯。
江序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她只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挑剔。
“我想看看你这几天住的地方。”
大家都在村民家住,上的旱厕,洗澡都是一盆盆一桶桶的接水。
现在条件还算好,各家都有电,只是节省,有的人家舍不得用,夜晚还有点蜡烛的。
她们来这里拍节目,多数人都受不了,有人私下里跟村民商量改善条件的事,她们加钱。
徐向晚头几天也点过蜡烛,现在家里舍得开灯了,因为她算是恩人。
从小巷出来,大路上的人,对江序这个生面孔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徐向晚给大家介绍。
说了名字,再到关系。
她跟江序没有公开官宣,但她从江序的态度里,感受得到江序并不介意公开,全看她的想法。
徐向晚顿了顿,笑道:“她是江序,我的妻子。”
江序跟她们打招呼,用上了废话文学,“大家好,我是江序,徐向晚的妻子。”
只是转述,徐向晚却感到脸热。
江序的车在村口,考虑到要在山里住一晚,她把陈司机留在了山下旅馆,自己开车上来的,现在就近叫人,跟她一起去搬红酒、拿蛋糕。
听说今天是徐向晚的生日,各家都要拿菜招呼。
素菜肉食,是野菜山珍与土鸡。
土鸡养在山里,吃的天然,运动量多,肉质鲜嫩,味美多汁。
山珍野菜汤甘甜可口,香而不涩。
蛋糕很大,江序考虑人数,买了三个,能大块的分。
红酒略少,山间有果酒、佳酿做补。
这个生日,因徐向晚受伤,打乱了江序的计划,却过得十分有人情味。
徐向晚手伤,吃喝都由江序喂。
等到散场,她们进屋,徐向晚才小声跟江序坦白。
“其实我手没有伤得拿不起筷子。”
为了让她的手不乱动,才在包扎完成后,又裹了厚厚的纱布。
要用到手,她要么请人帮忙,要么解开纱布,反正就那么一会儿,不碍事。
江序幽默化解徐向晚的不安,“那你要给我开工资了,徐老板。”
徐向晚松了口气,给江序画大饼,“等着吧,等我挣钱了,就给你个大红包。”
今晚住的房间小,床铺四面用细竹竿撑着了玫粉色蚊帐。
墙壁贴了报纸,蚊帐顶部也铺了几张报纸防尘。
梁柱有轻微腐化的痕迹,墙皮掉渣。
被褥褪色,白布洗得发黄,床单被罩却都有阳光的气息。
木床不太结实,坐一个人都摇晃,两个人并排坐下,呼吸都有咯吱声。
其他墙面上还贴了喜庆年画,桌上有浅口碗当杯子用,暖瓶掉漆。
正中间有一面圆镜立着,这镜子倒是完整又光亮,正对着窗,照着旧床单制成的窗帘,映着暖橘色的电灯泡,平添一盏灯般,注意到它,室内就更明亮了。
江序说:“这里比我房间热闹。”
徐向晚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快别说了,别人听见了,会打你的。”
她的手今晚不用换药,可以好好享受江序的服务。
条件不允许,所以不洗澡。
她俩都不想在别人家乱来,所以也默契不撩拨亲热。
简单洗漱过后,借着三分醉意,干躺着聊天。
徐向晚跟江序说祭祀山神的过程,又说结束时的萤火虫。
“太震撼了,我还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萤火虫,发出去都没人信,肯定会说我们p图的,但真的好多啊,可能真的有山神。”
江序听她反复说,知道她喜欢,第二天清早,在徐向晚坐窗前梳妆时,唤来了一千只蝴蝶,从她窗前经过。
徐向晚定定坐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呐。”
她立刻双手合十,对未知的山神许愿。
希望江序治疗顺利。
希望江序早日平安。
也希望江序余生顺遂。
她会多做好事。
她也会还愿。
她还回头,催江序快点许愿,“机会难得!”
信仰是心灵的寄托,她愿意信,江序就陪她信。
徐向晚虔诚,并不问江序许了什么愿,听外边有人对蝴蝶震惊,又跟江序说:“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生日礼物是返程的车上拆的。
下山接了陈司机,江序跟她排排坐后面,帮她拆开了礼盒。
“我亲手包的,再亲手拆开,就像你没有收下我的礼物一样。”
徐向晚乐呵呵的,“怎么会呢?我不是在这里看着吗?”
礼物是手机壳,走之前才看过图案,回来就成了真。
实体比图片更震撼,肉眼可见的立体感与深邃,江序手动倾斜摇晃,大片的星尘浮起,遮天蔽日,仿若宇宙重启。
深埋于星尘之下的小行星从尘埃里显现,像从遥远的星系风尘仆仆的赶来,追寻她的宇宙之心。
徐向晚用她新缠好纱布的大熊掌接过,在厚厚手心反复倾斜观看。
她长大以后,心里有很多过不去的坎儿。
她总是遗憾,也总是偏执、固执的想要争取一个公平,获得重视。
比如她的父母,她从小看够了,可她必须承认,她心里依然存有一丝希望,希望她证明自己的价值以后,哪怕用钱,也要换来一份有时限的亲情与真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些乱七八糟的负面情绪已经远离了她。
她开始追寻的,与她在意的,都变得完全不一样。
那份空缺被填满了。
她的心没有宇宙大,一个江序,就能挤满所有缺口。
回到家里,徐向晚再次用上了很贵的外伤药膏。
她的脸她的手,都被江序挤了厚厚一坨堆在上面。
徐向晚嫌浪费,又怕真留疤,老老实实听话坐着。
她这副样子,没法拍广告,光明正大休病假。
江序在家陪着,把地下室的仪器挪到书房,开始改装。
徐向晚到书房里,一会儿看电脑屏幕,哼唱新歌,一会儿看江序盘膝坐地上,对着精密仪器拆改调整。
她问江序:“还有你不会的事情吗?”
任何事情都需要天赋。
江序不会的事情也有很多,只是她的知识储备高于地球,生命形态特点有着人类没有的优势,因此显得全能。
目前的人类生活里,她感到很疑难的事是揣测人心。
所以她对病危期有着非常不好的预感,必要时,一定会送徐向晚离开躲风头。
实操方面,她认为她会怕水。
海底潜水,是她不会尝试的领域。
可能是母星上最底层平民区给她心里留下了阴影,她惧怕低海拔区。
硬要做,她也会做得很好。
真正的弱点,源自精神力。
这是种族弱点,她不可能说。
在家几天,徐向晚没见到医生上门给江序电疗,她看着江序从零开始改装,心里逐渐有了猜测。
“这难道是下阶段的电疗仪?”
江序回以含蓄的笑:“久病成医。”
徐向晚有意忽略的忧虑,笼罩心头。
她手伤严重,彻底恢复前,《最强女王》第二期上线。
上期的开门红,让第二期未播先火,还没到点,当先冲上了一个热搜。
热搜名:蝴蝶飞过她窗前。
这是那天清晨,其他嘉宾拍到的画面,放到了花絮合集里,当正片之外的故事。
这画面太美太童话,网友们都说是p的。
开播依然是熟悉的纪录片味道,远景山林,中景蜿蜒山路上行驶的车辆,再拉近镜头,进入车内,给出一个开场介绍。
本期拍摄主题已经对外预告过,嘉宾分组,为山神祭筹备祭品。
村里也会选出最美“山灵”,翻译成通俗语言,就是最美的山精灵。
候选人有很多,投票之后,当选者只能有一个。
这是明面上的竞争,大家都认为这也是最强女王的选拔标准。
每一组都有一到三个小孩,年龄不等。
她们有着孩子的纯真,也有山间的野性。会给出帮助,也会因各人性格,有恶作剧与游戏心态,还有常见的“不公平”闹别扭。
在节目进程中,各方面的落差与磨合让综艺有看点,娓娓道来的民俗传说,让观众们对山神祭充满期待。
这个气氛里,突生变故,徐向晚借住的那家,女主人外出采药,入夜未归。
家里两个孩子哭得很凶,说她们爸爸就是在山上没的。
她们是来拍节目的,不是专业的救援队,有热心村民结伴出去,人少,找起来犹如大海捞针。
徐向晚守着两个哭得眼肿声哑的孩子,被闹得心烦,说出去散心,拿着手电筒摸到了村外。
画面里,跟着她后面的摄像师喊她快回去。
徐向晚让他别拍了。
摄像师不同意,“这是你私自外出的证据。”
这句话是个笑点,可没人笑得出来。
沿村公路,只有木栅栏,下面是斜坡,有的陡峭,有的平缓。
徐向晚对山里不熟,不敢冒险去,就沿着公路,往斜坡下照。
村民没人想到人会在这里,都往山里去了。
徐向晚在这里,看见栏杆外的背篓。
接下来就是救人。
夜间拍摄,场面混乱,摄像没有跟着下斜坡,只有一条简要的叙述线。
确认人在下面,叫了村民和节目组的人来,有力气有经验的人还在山里找人,留下来的,胆量够的力气小,力气大的体重超标,到时多个人,不好往上拉。
可以继续等,但两个小孩闹腾得厉害。
徐向晚就这个时候决定下去看看的。
江序忍不住对她投来了死亡凝视。
徐向晚抓抓脸,那里是她已经愈合的伤疤。
“我们准备了绳子,我想下去一点,找个地方落脚,我就在那里吊着,等着救援的人来,这样孩子不闹,我也不冒险。”
夜里看不清,她在野外的生存能力,只经过一个海岛的历练,一下踩空,被人拽着,也结结实实往下滑落好几米。
这一下把她心都滑掉了,也看见了那位跌下斜坡的中年女人。
她不知道名字,住到家里时,女人的自我介绍是“葛二嫂”。
村里大部分人都姓葛,简称会叫混,徐向晚也就叫她葛二嫂。
下面还有更深的山崖,葛二嫂在树干之间紧紧拽着枝干藤蔓,满目惊惶。
那种情况下,徐向晚做不到干等,万一人来之前,葛二嫂就掉下去了呢?
摄像拍不到,她仗着这一点,跟江序简要说。
绑了绳子,两个人被拉着向上。上面人多但路窄,不好使劲。
徐向晚体能好,葛二嫂求生意志强,她俩沿着斜坡,一点点攀爬,靠着上面的人齐心协力不掉落,在山壁上,爬出一条血迹斑斑的路。
双手在岩石沙砾里,磨得皮开肉绽。
江序握住她的手。
经过这段时间的用药,包扎厚度逐日降低,现在只有指尖还包裹。
江序第一次阴阳怪气她,“还好你这双手用不到我身上。”
徐向晚当即炸毛,“什么!它会好的!”
江序肯定复述:“那也用不到我身上。”
徐向晚鼓鼓脸,哼一声,继续看电视。
人救上来了,节目还得拍。
祭礼结束后,她让江序注意看,“前方高能!”
是萤火虫。
镜头录制了当时的画面,超越不了徐向晚心里的奇观。
“你要是能到我的心里就好了,或者去我的脑子里,我真的很想给你看看,太漂亮了,你没能跟我一起看见,我能遗憾一辈子。”
江序看看徐向晚的手,又想想她即将因治疗而来的衰弱,突然说:“我们去看萤火虫吧?”
徐向晚有一瞬的理智。
她认为那种景观不可复刻。
可她很快抛开这个想法。
去看就行了。
萤火虫来不来不重要。
她要跟江序一块儿去看萤火虫。
这次不去山间,地点选在江序的农庄。
轻装出行,两人只带了小包,装些必用物品。
徐向晚装了药膏和纱布,带了喜欢的睡衣。
她眼睁睁看着江序拉开抽屉,往包里装了湿巾和指套。
稍顿一秒,江序又拿了一盒指套。
徐向晚:?
她收回目光,看看她包里的睡衣。
考虑到可能会在野外扎帐篷,她选的长袖长裤款。
徐向晚假装不经意问:“我们今晚睡哪儿?”
江序说:“帐篷。”
那徐向晚就不忍了,“睡帐篷,应该是在野外吧?你带指套做什么?”
江序确认徐向晚不是明知故问,很奇怪,“气氛那么好,我要是不碰你,你不会疑惑吗?”
徐向晚嘴硬,“我手还在受伤期。”
江序点头,“嗯,我的手好着。”
她双手平举,给徐向晚表演了一段手指舞。
徐向晚:“……”
突然不想看萤火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