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面了,”言璨笑着跟沈秋黎打招呼,“还记得我吗?我是言璨,今天不拍我的戏份,就拜托村长带我来这玩玩。”
沐妙彤显然是认识的,眼睛晶亮亮的,“对啊,他可是言璨。娱乐圈里的励志标杆哎!”
刚刚村长带言璨过来,其实言璨是不认识在河边钓鱼的两人。是她强烈挥手叫言璨过来一起,甚至不惜高举手里的死鱼大喊,“快过来看,我家的鱼会倒立咬人嘞!”
鱼确实会咬人,长在河里像是变异了一样,一口利牙。罗子厉第一次钓上鱼,激动地去抓,却差点被鱼反咬一口。
幸好他反应快,手上一有尖利的痛觉就把鱼摔到了地上。鱼在地上扑腾了一会加上摔伤,缺氧死了。
言璨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没这么励志的,圈里很多人都很努力。”
沐妙彤一脸微笑,像是很欣慰的家长样子。
看不出来沐妙彤也是个隐藏追星人吗?沈秋黎寻思道,半弯眼眸,“当然记得,我是沈秋黎。”
“刚刚好像听有人说,村里死人了。要跟着去吗?”沈秋黎看着村长有些急促的脚步,他的身影在远处的小道渐渐缩小成一个小点。
他有些想跟着去看看,在这个节骨点死人,总觉得有些蹊跷。
“原来他们刚刚是在讲这个吗?”言璨有些惊讶,他刚刚完全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村里死了人,那我们还是去祭拜一下吧。”
正合他意,沈秋黎点点头,看向沐妙彤和罗子厉。
罗子厉似乎知道他的打算,没多说,只是拿袋子收拾好自己的鱼,他得拿回去给师傅看看,再把鱼炖了。
沐妙彤倒是有些奇怪,非亲非故的去凑这个热闹,就不太合理。但言璨几个人都答应了,她也就稀里糊涂跟着去了。
虽然村长走得快,但村里也就这么大点地,走到村里一看就知道了。
村口那一栋房子里挤满了人,人围着人,嘈杂非常,每个人嘀嘀咕咕说着乡土话,人群中间还有一个中年人在抢天哭地。
言璨几个人都是从小在城里长大,听得一脸雾水。
沈秋黎在乡下待过,仔细听一会大致能猜出内容。
人群中间的中年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口齿含糊地哭叫,“我这个可怜的爹啊,你怎么就贪凉下水了?你才七十三呐,现在你儿子没法给你尽孝了。”
看来那个人是淹死老汉的儿子。
周遭嘈杂的声音,沈秋黎能隐约听明白一点。
“周老头这会倒大霉了……怕不是……”
“可能是他年轻的时候欠了别人债,干了坏事可不是有鬼索命…看这脚脖子,怕不是被鬼拽下水的。”
“是吗?你可吓唬人。莫不是……以前……我应该没得罪过她们……”
目光在人群里打了个转,沈秋黎意外发现李婆婆站在一颗柳树边上,定定站在那,面色发白。
她静静望着吵闹的人群,脸上惊慌不安和惧怕交杂,手上紧抓着柳树枝干,像是从柳树上借力支撑自己。
沈秋黎想过去问问,但李婆婆像失了魂魄一样轻手轻脚离开了,很快消失在人群后。
这时村长终于严肃着脸嚷嚷,“都安静,别瞎说了!”
“赶紧帮忙挖坑给周老头一个安生,”村长皱着眉头挥挥手,听过别人讲述的来龙去脉就下了结论,“是这周老头酒喝蒙了,估计一脚踩空了。以后大家也小心些,尤其是那些爱糟蹋酒的老头子们。”
围着的人群散开,沈秋黎得以见到躺着的没有声息的周老头。
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头,头发斑白,脸上皱纹丛生,皱巴巴地。脸色灰白,毫无生机,口鼻的污泥脏污都被清理出来,但脸上呈现出一种很痛苦的神色。
全身没有任何伤口,除了脚脖子处有一道乌青的手掌一样的痕迹。但这个痕迹并不是很明显,需要仔细看才能看清。
那乌青的印记,让他想起外公手上的乌青。
村长和老头的儿子明显没有仔细看老人的尸体,只看他浑身湿透从水里捞出,就草率定为自己溺死于河。
于是沈秋黎指出了那处乌青。
村长和那位中年人并没有瞥一眼。
中年人似乎很着急着要将他的老父亲安葬入土,将他父亲晾在地上,跑去找木匠了。
村长摊摊手,“有那个又怎么了,周老头掉进水那会没人在他边上,难不成是鬼?”
“都这个年代了,别宣传封建迷信了。”村长不屑地晃晃脑袋,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两人不搭理他,沈秋黎并不生气,而是蹲在地上,细致地观察面前的尸体。
言璨也饶有兴致地凑过来,看不出丝毫的胆怯。
沐妙彤看着发怵,“表弟,你在看什么?既然他们不愿意较真,那就随他们好了。”
罗子厉敲着袋子里的鱼头,看着他们打了个哈欠,凑近沈秋黎小声说,“这里有股水腥味,那个印记上确实有团黑气围绕,估计就是你想的那样。”
沈秋黎将尸体藏在身后的一只手轻轻拉出来些,只见尸体这只手的一只小指,竟然消失不见了。本该是五根手指的手,只剩下四根,小指的位置光秃秃的,断口凹凸不平,像是被什么啃掉了。
再去看另一只手,是完整的五指。
“你们干什么呢?”老头的儿子回来了,一看他们就叽里咕噜叫起来,“别碍事,赶紧让我老爹入土。”
他一扫之前嚎啕大叫的模样,一心只装着下葬的事。好像晚一些,他的老爹不入棺材,就有可能起死回生跳起来。
沈秋黎识趣地站起来,沐妙彤赶紧拉着一帮人打道回府。
言璨本来想回剧组,但沐妙彤盛情邀请。
他看了一眼旁边想着事情的沈秋黎和抱着鱼的罗子厉,最终还是答应了。
一回来就是临近晚饭时间了。云妈忙着准备晚饭,而沐飞文一行人还没回来。
言璨对沈秋黎说,“那个,能带我去一下洗手间吗?”
沈秋黎愣了一下,带着他往厕所走。
走到一处无人的拐角,他却将沈秋黎拉住了。
原本温驯如同小鹿的眼睛里藏住了隐晦的兴奋,他警惕地看四下无人,才开口。
“你也是在调查荷月和鸯鸯的事吧?”虽然他的话尾上扬,但语气却很肯定。
“也?”沈秋黎很是意外,但没有错过那个字眼,“你知道她们?知道多少?”
“先找个地方说吧。”言璨没有立刻和盘托出。
沈秋黎带路到了自己房间,言璨才笑得人畜无害,像是一只草食性的鹿,如同他在大众面前表现的样子一样,单纯无害的青年。
沈秋黎看着他有些不习惯。言璨的表里不一,表面上人畜无害实际里精明多谋,让他总是想起晏容殊。
想起晏容殊,沈秋黎眉眼一低,等他解决这件事从虞福村里出去,得到了消息,那么他们的交易就差不多两清了。
他也不稀罕晏容殊帮自己,凭什么要忍受晏容殊对自己处事态度指手画脚?
沈秋黎一想起就忍不住咬咬牙,面上不忿。
“想到谁了?第一次见你的表情变化这么大。”言璨有些好奇,但没刨根问到底。
沈秋黎不太自然地恢复了神态,微微一笑,“走了会神而已,你想和我说什么?”
言语里的意思和他不达眼底的笑,言璨领会一样点点头。估计是欢喜冤家吧。
他坐在椅子上,紧挨着沈秋黎,清了会嗓子,眼底有狡黠的神色,“咳,因为之前你帮了我。那这个消息就免费告诉你吧。”
他说话声突然小了下来,确保沈秋黎能听清,但外边哪怕有人也听不见。
“我来这拍戏,那时候喜欢和村里人打交道。有一天,我和李婆婆聊天,看见她竹篮里面一块蓝色帕子,就问是她绣的吗。”
“她说是荷月给她绣的,突然讲起了以前的事。”言璨脸上呈现出回忆的神色,“她说以前虞福村是叫渔夫村,村里有个女孩叫荷月。八岁时,荷月的父母双亡,被托付给了老村长。老村长让她有了一个地方住,时不时来照顾她。”
荷月十岁的时候,捡到了一个和她同岁的女孩,叫鸯鸯。鸯鸯的母亲在她出生时就抛弃了她和她的父亲,逃出了小山村。她父亲一死,鸯鸯彻底没了依托,饿昏在田里被荷月捡回去了。从此两人相依为命。
两人十七岁时,渔夫村有了一场很严重的大旱,粮食短缺,河里几乎干涸,根本没什么鱼,死了很多人。
两人生熬到十八岁,村里来了个天师装扮的人,神神秘秘和老村长说了什么。于是荷月和鸯鸯两人就被订了亲事,说是嫁去城里,好让两人远离这个不被眷顾的村子。
荷月满心欢喜,鸯鸯却并不乐意。但这事已经板上钉钉,没过几天,两人就被套上嫁衣跟着天师上了路。
她们走的第二天,渔夫村就下起了暴雨,天降甘霖,村里再也没有饿死一个人。老村长为了纪念图个吉利,就把渔夫村改名为虞福村。
“李婆婆说,她觉得这雨应该是用荷月和鸯鸯的命换来的。”言璨皱着眉,“她在荷月鸯鸯走的前一天晚上去找她们,看见了一群人把荷月和鸯鸯的手腕绑着,而老村长就站在前面。他们手里拿着刀,她当时害怕,趁没人发现自己就赶紧跑了。”
“第二天荷月和鸯鸯上花轿,天师打扮的人站在边上笑得格外开怀,而荷月和鸯鸯的走路姿势很别扭。但当时李婆婆不敢出声,就看着那些人带走了她们。”
年轻的李婆婆胆量小,不敢在一堆饿绿了眼的人里挺身而出。她也无法否认在知道荷月鸯鸯能摆脱山村那一刻心里的嫉妒如毒蛇一样缠绕在她心上。
但这件事让她记了半辈子,荷月当时透过门缝向她求助的清澈眼睛时刻在她眼前浮现。年老时,这种悔恨愧疚更加强烈。终于她承受不住了,在老村长去世后,她时不时就会跟村里的人说这件事。
有些老人信了,因为他们当初也察觉到了荷月和鸯鸯走时的不对劲。也有人不信,就如新的村长,他总为此暴跳如雷,因为这疯婆子总是污蔑老村长的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