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婆婆完全不想多言了,面色如土,无论沈秋黎如何问,她都闭紧了嘴摇头表示不知道。
她咬定荷月和鸯鸯是嫁到了城里,其余不清楚了。
忙完的沐妙彤一拍手上的土,看着两人蹲在火前面,默默烧纸钱,也凑过去,“李婆婆,你们在这干什么啊?”
一边干活一边听着谈话的罗子厉告诉她,“沈少爷在向这个阿婆问两个叫荷月鸯鸯的人。”
“荷月和鸯鸯,名字挺好听的。”沐妙彤随口嘟囔一句,看向李婆婆,“婆婆,你怎么在这边烧纸钱啊,这周围没有坟吧?”
李婆婆低着头烧纸,看不清面容 但声音低落,“这儿啊,以前家里穷买不起棺材的人,死咯就卷一席草席扔这坑里。”
“好多年前,村里一场大灾死了好多人也都扔这坑里了。”李婆婆抓了一大把纸钱,“哎,村里都忘记这处了。我来祭拜祭拜他们。”
“希望他们啊……”李婆婆眼神有些失焦,透过燃烧的火焰看谁一样,“他们投胎能投个好胎,好赖得享福一辈子。”
“你还记得他们,他们一定会的。”罗子厉看穿一切一般,撑着脸脱口而出。
沐妙彤伸头看了一眼土坑里,土坑里并没有什么白骨之类,而是一片绿的植被。她后退一步,也帮着一起烧纸钱。
纸钱烧完,李婆婆收拾好东西回去了。
走之前,她犹豫再三,最后对沈秋黎说,“在村子东边靠河那栋旧房子,是以前荷月和鸯鸯住的。你想知道更多,可以去拜访一下。”
沐妙彤一听眼神亮起,“那房子,我知道,就在钓鱼的那条河边上。村里不是好多人都说那是个鬼屋了。”
李婆婆没多说,挎着竹篮慢吞吞往回走。
到了那条河,河面不宽,水声哗哗。河边上一块石碑,用大字写着河的名字,峪河。
石碑下边有明显的水侵蚀过的痕迹,但现在的水位离石碑很远。河边上不远的高地上是一栋木房子,木篱笆将房子和前面一块地围住,隔出一片院落。
房子荒置很久一般,结满蛛网,肉眼可见的满是尘土。院落里野草肆意疯长。
沐妙彤看着满是灰尘的房子并不想进去,拿着鱼竿就往河边上跑。
罗子厉看看这边又看看河,有些难以取舍。
沐妙彤不在场,沈秋黎刚巧可以问问罗子厉。
“罗天师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沈秋黎眨眼看着罗子厉,“能告诉我吗?”
“是为了捉鬼。”罗子厉很干脆,眼神直白地看着沈秋黎,没有丝毫犹豫,“应该就是和你现在调查的有关吧。”
“你就这样告诉我了?”沈秋黎反而有些意外,“你知道具体情况吗?”
罗子厉表情很坦然,“你问我,我就说了。又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既然你都知道了什么,瞒着你迟早你自己也会知道。”
“之前我师傅每隔几年都会来虞福村一趟,也是沐家的单子。但那都是很普通的祈福仪式。”罗子厉环胸,语气低沉,“但昨晚开始不对劲了,据沐爷爷说的话,是那女鬼来寻仇了。”
“每次的祈福仪式,其实有安魂的效果。虽不明白沐家为女鬼祈福安魂,女鬼为何会找来伤害沐爷爷。但我师傅决定试试能不能用阵法镇压住她们。”
“我看过一张写着她们生辰八字的符纸,那两个女鬼是1942年生,她们两人同月同时出生。”罗子厉一摊手,“我就知道这么些了。”
1942……已经是很久了。这件事竟然从这么早就开始了。而一开始是祈福安魂,现在她们又突然出现,背后肯定有人动了手脚吧?是冲沐家来的,还是有其他目的?
没想到罗子厉知道这么多,沈秋黎摇头,“你居然知道这么多,早知道一开始就直接问你了。”
“你没问我。”罗子厉眨眨眼,“那我去钓鱼啦?你需要我帮忙吗?”
看着罗子厉蠢蠢欲动的样子,满心满眼都是那条河,沈秋黎知心地点头,“我一个人去里面看就好了,你去吧,玩得开心。”
罗子厉大步往那边走,没有丝毫停留。
沈秋黎拨开乱糟糟的杂草,往屋里走。
小径被荒草掩盖,走过去费了点功夫。终于站在屋子里往外边眺望时,沈秋黎竟然还在荒草连连的院落里发现一个秋千。
孤零零的秋千缠上了很多藤蔓枝条,吊起秋千的粗麻绳有一边已经断裂,垂落在地。
沈秋黎捡着一根枯枝,拿在手里绞掉挂在门上密密的蛛网,蜘蛛慌乱四窜。
推开木门,门发出吱呀呀的牙酸声音。
扑面而来的陈腐味,让沈秋黎呛了几声。久违的光照进阴暗的室内,室内的模样向他展开。
室内并不大,一个厨房一间卧室。站在门口,就能一览无余。
厨房里一个灶台,一张桌几张板凳,也没有什么腐烂的东西,像是房子主人出远门将一切都收好了。卧室里放着两张空荡荡的床架子,旁边一个木制衣柜一个木箱子,再无其他。
除去厚厚灰尘和满目蛛网,房子里陈设整齐,看起来像在等待人推开门回到这里的。
沈秋黎走进去,细致地搜查了一番,但房间里干干净净,大概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
余光突然瞥见床缝里夹着什么。
沈秋黎将东西从床的夹缝拉出来,引起了很大的烟尘,让他忍不住咳嗽。
定睛一看,是一个小布娃娃。娃娃灰扑扑的,但勉强能看出来它灰色的头发,本该是白色的大脸盘子,水色的小裙子。两颗黑色的纽扣充当她的眼睛,红色线条缝出的嘴巴翘着微笑。
沈秋黎小心地翻看娃娃。没想到娃娃背后有一条小缝,手按上去鼓囊囊的。
眼睛顿时一亮,沈秋黎以为会有什么关键信息。他小心地避免将里面棉花掏出来,碰到了好几枚硬邦邦触感生凉的圆东西。
将那些掏出来,沈秋黎一看不免失望。是几枚银币。看来不小心掏到了姐妹俩的藏起来的私房钱了。
突然夹在银币里的一片十分干枯的叶片吸引了沈秋黎的注意。
这个叶片枯黄失去了所有鲜活,但上面有人刻了印记。对着光看,沈秋黎看清了上面有些幼稚的字,“给荷月”
再多翻看,就没有更多了。小心将娃娃恢复原状,放置在床头。
木箱子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锁,锁看起来很脆弱,用力一掰就能开的感觉。
虽然随意打开别人的柜子之类不好,但沈秋黎道了一声得罪,还是将那木箱子打开了。
木箱子一打开一股子潮湿味,里面装着几件布料粗糙的衣服,一看上面缝了好几处补丁,但补丁的设计别出心裁,都设计成各式各样的花或者是小动物。
边上还躺着一只和之前款式差不多的布娃娃,但显然粗糙很多,脸上一片空白,没有五官。里面还躺着一只包袱,沈秋黎打开发现除了衣服,还有两张老旧的婚书。
婚书上的内容一样,上面写着“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欣燕尔之。将泳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盟。谨订此约 ”
最末尾的订婚人一张写着“李荷月 赵生”一张写着“鸯鸯 张之”
后边还写着日期,“一九六零年七月”
1942出生,1960年订婚,那么她们刚好十八岁。沈秋黎摩挲着婚书,那么她们又是怎样在那个喜庆之日,沦为亡魂的呢?
突兀传来一声哐当声,沈秋黎就在地板上看见一个泛潮的本子。好像是从衣柜顶上掉下来的。被潮湿的水汽浸得皱巴巴又阴干的本子,本子封面用歪歪扭扭幼稚的字写着“荷月”。
沈秋黎心里虽有疑虑,但还是拿在手中要翻开,身后突然一声大喊,带着村里特有的口音,有些蹩脚的普通话。
“哎!你是谁!搁里面偷偷摸摸干什么!快点出来!!”
沈秋黎下意识将本子藏到随身带来的背包里,他感觉本子里应该有重要讯息。
喊话的人噔噔噔几步跑进来,是个中年人,表情肃然,“你搞什么,来这里。这可不是你待的地方。跟我出来。”
“啊,对不起,”沈秋黎很利落的道了歉,“我只是好奇。听李婆婆说,这里是荷月和鸯鸯的住所。”
“李婆婆?”中年人面部表情有些不屑,“那婆子喜欢说些乱七八糟的话。都跟她说了别到处乱说荷月和鸯鸯的事,不然把她赶出去。”
“李婆婆跟我说,荷月和鸯鸯嫁去市里了,过得很好。”沈秋黎边走边观察他的表情,试探地说,“这是乱说吗?”
中年人表情肉眼可见的缓和起来,“这就不是乱说了。这老婆子突然开窍了一样,终于不再造谣了。”
“嗯?李婆婆之前造什么谣啊?”沈秋黎求知一样问他。
他却摇摇手,“以前的事别提了。”
走出屋子的沈秋黎并没有注意到,衣柜里突然敞开一条缝,穿着鸳鸯绣鞋的女鬼从里面出来,眼眸清澈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而屋子的窗边,晏容殊眉眼平和,静静注视着沈秋黎。
“我本来并不想要他卷入其中的。”他开口,“但他执意如此。”
“刚和他吵了一架,”他笑了一声,有些无奈,“那只能偷偷帮帮他了。”
女鬼嘴上的线没有拆开,并没有搭话。
沈秋黎在他不知道的时刻,其实一直是被注视的小孩啊。
到了外边,意外看见昨天那位演员言璨也在这边,正在沐妙彤和罗子厉身边讲着什么。而沐妙彤举着一条鱼一副吃惊的样子。
走近了才听清他们讲着什么。
“哎,好吓人,这鱼嘴巴里的牙齿好锋利啊。”言璨这次穿着短袖,围着举着鱼的沐妙彤转圈。
“是啊,第一次见食人鱼。但这和我常理中的食人鱼长的不像啊。”沐妙彤仔细端详死掉的鱼,面上纠结。
“那它能不能吃?”罗子厉蹲在边上,对鱼的牙齿并不关心,只在意是不是能吃。他第一次钓上来鱼,不能吃也得下锅庆祝一下。
沈秋黎还想多磨磨这个中年人,但旁边突然跑来一个人。
那人同样说话用的是土话,中年人一听,面色一变,就跟着那人走了。
沈秋黎过一阵才明白,他说的是,“村长,村口那个老汉死掉了,好像是淹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