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能骗你不成。”

  顾明朗把圆脸太监叫进屋中,吩咐清楚,又对宋宴清道:“七殿下,你跟着他走即可,有事也可寻他解决。”

  于是刚回来的少年人,就像遇到风起的风筝,一下又要高飞走。

  转过身的宋宴清听着【粉丝值+100】的提示,猜测这是顾明朗提供的。

  顾明朗这种行为叫什么。

  虽然我很忠心,但不妨碍我想看圣上的小笑话开心开心?

  不过有件事儿也很奇怪,无论顾明朗处于何种状态,别不别扭,好像都不曾掉过粉丝值,至少没当着宋宴清的面掉过。

  宋宴清看顾明朗,并不像是情绪很稳定的那一类人,但居然可以做到稳定【粉丝值】么?

  找系统一问,系统给出解释。

  【人和人不同,部分人的确不容易掉粉丝值,但想从这类人身上获取粉丝值通常也不容易。】

  进一步总结:顾明朗给了几次粉丝值,都是因为昏君。

  说一句忠心耿耿,怕是都不足媲美顾明朗待昏君的一片“真心”。

  宋宴清:顾明朗看着眼神挺好一人啊。

  圆脸太监观察着七皇子的神色,适时自我介绍:“七殿下,小的名唤来贺。眼下我们要往教坊司去,路有些远,殿下可要乘轿辇?”

  “不必,走走也好。来贺,好大气喜庆的名字。”

  来贺也挺喜欢自己的名儿,比同批的什么来福、来喜强多了。

  他笑着道:“可惜用在了小的身上,没称得上它。”

  “千岁如此器重你,必会相称那一日。”

  “多谢殿下吉言了。”

  提起教坊,不得不再提一嘴位于后宫边角位的畅音阁来。

  两处一外一内,不过畅音阁清净得多,其中好些美人还都是身兼多职。

  教坊中人多且杂,多为庆典、宫中各类大宴表演节目,还能往畅音阁输送人才。

  人多也意味着,教坊并不是个平静的地方。

  得知顾千岁要来插一手,教坊丞和礼令都先在心里表演了一个咯噔文学。

  宋宴清感觉他们是有很多话想要问顾明朗的,然而不敢。

  思索一会后,长得看起来很有文化的礼令开口道:“殿下随我来,与笙管相合,方知此事是否可行。”

  宋宴清嗅到了下马威的味道。

  假如是在正常在现代社会,一个初接触舞台的新人,得到空降插队的资源,肯定也会受到如此质疑,然后就是喜闻乐见的打脸环节了。

  但这是在古代,宋宴清不敢夸海口。

  教坊司中显得有些乱,但乱的不是司中摆设,而是教坊司中人流很乱、以及声音堪称嘈杂,太多人在排练着接下来的大宴节目。

  宋宴清一路走下来,看到了好几个令他有些兴趣的节目。

  礼令见状笑道:“殿下若是有心,也可细赏。”

  宋宴清也对她笑笑:“承礼令的吉言了,希望我能看到今日大宴上,诸位的惊艳之作。”

  礼令面上的笑容便淡了些。

  礼令是礼部派来的人,家中胞弟正是此次归来的将士,不想胞弟与其同袍们的庆功宴再生不美。

  来到较为偏一点的小殿,寻到鼓乐、笙管人等,挤出一队人手。

  “地方小,要不殿下就将就在此处试试?还请殿下莫要怪罪,实在是此时坊中忙乱,人手、屋舍都不太够用。”

  “无妨,在哪都一样。”

  宋宴清很好说话,只是让演奏乐器的人先为他演奏了一回,摸清了大概的风格。

  是熟悉的联欢会喜庆风格,还不乱煽情,好评。

  《鹿鸣》他是十分熟的,宋曲生和七清宫的人都能作证。

  因为每日要完成系统发布的日常练习任务,也还得动脑子,宋宴清对《鹿鸣》的了解和掌握,称得上登堂入室。

  当曲乐第二遍响起,宋宴清以歌相和。

  金石丝竹声慷慨,那激扬的人声明明只一人,却不落下风,与之相和,曲与歌绕梁而去,直接让旁边屋舍中教坊司里一小撮本来就是备选的人心凉。

  怎么又冒出来个如此厉害的啊。

  也太能藏了吧,藏到了大宴当日!

  一时整个教坊司都安静了些,任由那曲乐肆意飘荡开来。

  距离近的人,包括礼令在内,俱都心服。

  礼令甚至还想问问,七殿下怎么歌声那般“亮”,好似从小练的手艺人一般强悍。只是碍着尊卑,还是不敢问出口。

  宋宴清知道的话,想必会在心中回答:

  ——其实他也练了好多年,各种气息锻炼方法烂熟于心。

  再稍微歉疚两秒钟,眼下水平一般,怕是从前的老师听了得骂人。

  圆脸太监不太懂这行当里面的门道,但知道七殿下厉害、千岁爷眼光果然一绝就好了。

  一曲方停,他立马捧场喝彩。

  宋宴清则习惯性地侧身,给几位乐器老师微鞠躬。

  倒吓了他们一跳。

  安抚了乐器老师们两句,宋宴清目光找上礼令:“礼令大人,可还行?”

  礼令感叹道:“臣虽长了双目,却不识明珠,小看殿下了,何止可行。”

  宋宴清来教坊司掺和这一脚,目的当然不只是为了确定第二位真爱粉是不是顾明朗,还有系统提到的“上进”。

  在知晓不能出城迎大军后、也不好出席大宴,他有些遗憾,知道自己错过了一次当众露面的机会。

  但他竟然没打过大宴表演节目的主意,不曾多动脑,没有什么上进念头。

  这可不应当。

  在这个时代,他的本职工作固然被算在下九流之列,但依然是搞宣传的利器。

  他怎么能嫌弃自己的本职呢?格局太小,明明可以都要。

  反正年纪小,此时放纵更能够被宽待。

  至于昏君会不会生气?宋宴清觉得不用太担心,顾明朗都敢做这事,想来在昏君接受范围内。

  年轻人此时还不知道,人和人的区别是那样大。

  但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搞事,不如搞大点。

  于是宋宴清又提议道:“我有个想法,此曲十分适合众人合唱,齐贺将士们。”

  “众人?殿下是说哪些人?”礼令茫然求问。

  要说君臣相和一曲是有的,臣子之间来点伯牙子期的美谈也常见,但哪有和教坊司中人齐唱的。故而礼令一时都没反应过来,面前这位特别的身份其实很好用。

  “除将士外皆可啊!”

  宋宴清放低声音,还把“请托”的小技巧分享给这位大人。

  请托的事也并不稀奇,但用在皇宫里……没见过啊。

  礼令思索片刻,发现其实颇为可行,望着七皇子开口道:“殿下可有胆色压台?”

  “臣听殿下之曲,极适合大宴,欢贺将士们得胜归来。但即能齐唱,此等前所未有之作,必会让前面种种皆黯然失色,放置最后才合适啊。”

  礼令所言是最重要的其一,其二是圣上大宴临时任性缺席,礼令像早上出城郊迎大军的群臣一样,私心觉得来个皇子替代一下再搞个大场面更好,如此将士们、以及他的亲弟皆更有脸面。

  他的胞弟为国抛洒热血、甚至……断了一条手臂。从此再非完人,难道不当这样的荣耀?

  宋宴清:“临阵变动太大不好吧?”

  “如此顺序丝毫不变,反而不容易错。”

  面对礼令的再三提议,宋宴清点头道:“礼令诚心,那我就应下了。”

  礼令立马去找来教坊丞和其他人来。

  教坊丞起初并不想将胡闹的小皇子放到最后,毕竟事关重大,出了笑话和乱子第一个倒霉的都是他。

  不过礼令和不少人支持,又有来贺在,在听过一遍联欢晚会风格《鹿鸣》,又听了小皇子的创意想法后,教坊丞还是同意了把宋宴清安排到最后去。

  接下来宋宴清就没离开教坊司,系统很是感慨。

  【这才是正经训练啊。多亏了你们公司黑心又混乱,居然能让宿主临时临时插队、还抢到压台表演!】

  ——“别骂了,别骂了,我也很想换公司。”

  ***

  说是中午的大宴,其实下午两三点人才往皇宫汇聚。

  这一场欢宴,将从下午持续到晚上。

  宋承宇随着大军一道赶回京城,一路吃了不少灰,那张美风仪的俊脸还微微黑了些,不过并不影响他是全场最吸人眼球的。

  风华正茂的宋广骏与他站在一处,也自觉形容黯淡。

  “大哥这一路辛苦了,待会可得多喝几杯解解乏。”

  “二弟,你也要灌我?这几日我可没少喝。”

  回忆起这几日的特别经历,宋承宇脸上笑容爽朗。

  封如旭军法严明,军伍之中风气好,那些兵将也多是外放开朗又正直的人,性情直爽,相处起来是十分令人愉悦的,不用太费脑又轻松。

  因此携宋广骏跟文臣们交际一阵后,宋承宇看见舅舅封如旭来了,便往武将阵营去。

  独留下宋广骏在文臣之中费脑子。

  宋广骏其实也不爱与部分麻烦的文臣打交道。

  他不像大皇子那般能静心读书,或许是继承了母家的天赋,对金银事上更感兴趣,将手中几条财路经营得不错。

  不过他从小就颇会看眼色,与人谈话很容易获得别人好感,倒也擅此道。

  见着宋承宇与封如旭谈笑一阵,宋广骏才过去,身后还有不少庆贺封如旭的文臣。

  到了这时候,就没什么文武之分了,今日的主角只有一个——将士们的,而封如旭则是他们中功劳最大的。

  大宴开场,教坊司精心准备的节目一个个上来,众人互相举杯,用华美的言辞盛赞这次大胜,时不时抬头看看,满堂欢欣。

  华美的皇宫殿宇,里面装载着腰肢纤细的舞女、赤|裸出来的健壮皮草汉子、飞快旋转的以宝石镶嵌的异域裙摆、巨大的能站上数十人的舞鼓……轮番上场。

  日头渐落,天色黑下来后,无数宫灯中灯油点燃,照亮大殿。

  快到尾声时,不少人有些坐不住了,多少也看累了。

  但宋宴清出现时,前面宋广明几人首先一激灵,都精神了起来。

  老七怎么还跟教坊司的人混一道去了!

  听着耳熟的《鹿鸣》,宋广明起初是很崩溃的。

  来了,又来了!

  老七就不能换一曲吗?好听也听够了。

  只此回换了风格,听着听着,宋广明居然又觉得好像还挺不错。

  慷慨大气,正合这满堂喜庆之时。

  曲调重复,有调更高的第二遍,在发现有人和曲的氛围里,宋广明还忍不住加入了进去。

  宋曲生当然不服输,非常给七弟捧场,声音比宋广明还大。

  宋怀信:……合群好难,但好像又挺有趣。

  宋云志心道实在好玩,也高兴地加入其中。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其他臣子:?

  场上好像是皇子在唱,不参与一下是不是不太好。

  而且此等场面,缺少了那本应允了他们会出现的君父,虽说习惯了,但他们难道就没有丝毫怨气么?

  宋承宇先是讶异,而后举起手中举杯,高举向对面为首的封如旭。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

  诗经大雅之作,《鹿鸣》众人皆会。

  因此齐唱版,就既离谱又和谐地出现了。

  暗中的托、皇子小队、以及在京的官员们、被感染的与有荣焉的宫人们一道为将士们齐声欢贺。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为家国收复了故土的将士们、归来不易的将士们,怎么能受到冷待呢?

  君父虽不喜,他们甚喜、甚荣啊!

  于是一些将士们心里那丝根本不敢言说的委屈,也在这盛大辉煌的齐贺中悄然消失。

  更何况那据说是皇子的少年,目光十分真挚地落在他们身上呢。

  乐师们的乐器也似乎要擦出火花,将此时刻点燃。

  边角处,史官擦擦眼角,将这一幕挥笔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