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看似和谐的齐唱中,有心思不同的各种人。

  被氛围感染带动的占大多数,但又有没能把自己融入这热烈之中的。

  像是礼令,正将将满腔委屈释放,他望着宴席后方并不起眼的胞弟,眼中流下热泪来。

  他疲于准备大宴,虽然收到信、听闻了消息,可亲眼见到失去了一条臂膀的胞弟,是今夜始。

  像是封如旭,他朝大皇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烈酒灼烧着他的喉咙到胸腔。

  像是耶瀚行,他其实并未出声,也饮了一杯酒,想起来昔日圣上唱《鹿鸣》的情形。

  那时他和同年的状元、探花都在,可最厉害的那个却永远活在那年寒冷的冬日了。

  今年的冬日,应当不会有那么冷了吧?也不会有连绵泼天的冬雪,再将局势斗转。

  还有的就想的比较离谱了,也想起他们的圣上来,再多想一点,顿时头皮发麻。

  这位小皇子似乎先前名声有些瑕疵,如今这曲唱得……实在太厉害了,看起来于此道天赋非凡啊!不会又是个——

  更多的人参与着这份热闹,给予了殿中将士们极大的鼓舞。往日里这些高人一等的文臣哪会像今日这般折节,马车帘子都不会揭开。

  绕梁的声音顺着梁柱、宫殿,往外扩散……

  顾明朗提着一盏宫灯,走在通往龙华殿的路。

  此乃他头伤后第一次出正大殿,算是违背了圣上玩笑般的“口谕”。

  顾明朗听着那远远的声音,心中有些忐忑。

  圣上会如何生气呢?他故意叫小殿下重现了当时之曲,想起当年事,圣上必然会暴怒吧。

  那时他刚到龙华殿当差,远远望着那份热闹。

  他已与耶瀚行重逢几年,却并未相认,不愿有人知晓耶瀚行有他这样的昔日朋友,也无法面对那份落差。

  昔日一起读书时,他从不曾落下分毫的。可那时却只能见着耶瀚行与人并称初元三杰,才华横溢的三人,是圣上登基第一年取的一甲三才子,样样皆佳,圣上甚是喜爱。

  北境新王野心勃勃,但圣上登基三载,励精图治,完全不像先帝往年荒唐,手中有人有粮,也连夺回先帝时期的边界失地,于是有了一场欢宴。

  然而欢宴几月之后,情势却急转,先是冬降骤雪、百姓受灾,而后城池失陷、传闻天眷的六元状元身死……

  更多更深的,顾明朗当时看不太懂,后来他才能看出来,背后有那骤变的天,亦有北地豪强之手,说不定还有南方巨室的私心,亦或者还有更多肮脏的插手,总之圣上是一场空,那些雄心壮志、豪言壮语都成了笑话。

  那是顾明朗所见到的,圣上面对的第一次剧变。

  圣上似气恼得整日整夜睡不着,痛苦难当,也多番与皇后争吵,龙华殿里还拉出去好几个宫人……

  顾明朗起初走得有些慢,慢慢地步伐变快。

  他到了龙华殿,在宫门前被相熟的太监拦住。

  “圣上可说了,不许千岁爷操心那些破事,且安心休养着。千岁莫要为难小的这颗项上人头。”

  那样的关怀惦念,说起来都叫这些太监羡慕,恨不能以身替之。

  顾明朗问:“圣上在做什么?可有——”

  还不待他将“发怒”两字问出来,对方便回答道:“圣上醉了,睡下了。”

  顾明朗便沉默了,手中的宫灯晃了下。

  他将宫灯交给身边人,开口道:“我进去瞧瞧圣上。”

  对方还想阻拦,顾明朗却道:“吾今夜不管他事,只看看圣上。”

  “千岁爷真是忠心耿耿,叫人如何比得上。”

  顾明朗独自进去,走到宫殿深处,看到了床榻上烂醉如泥的男人。

  宫人照料得上心,屋内并无太浓重的酒味,只有缭绕的香味,顾明朗伸出手,将被子往上拉了点。

  却又在片刻后被梦中觉得燥热的人推开。

  龙华殿的这一点动静,是如何如何也传不到别处去的,故而一时什么也影响不了。

  今夜皇宫最热闹的地方。

  曲毕乐停,封如旭站起来:“多谢诸位了!”

  其他将士们也齐刷刷起身,像是陡然拔高的一座座山,刹那整齐地绵延成巍峨群山,将亮堂的宫殿内的光影都挥散了一半去。

  “多谢诸位!”

  齐声的谢顿时又将其他声音都压住。

  对面人马少不得再客气几声,看起来和乐融融。

  再接着,众人便可以畅快地准备归家,将这一晚上的收获和惊喜分享给其他人。

  群臣往外走,宋宴清被其他皇子包围来,要他从实道来。

  宋承宇锤了一下这位小弟的肩膀:“竟然偷偷准备了这样的大作,七弟出息了!舅舅手下将士很是喜欢,多谢你了。”

  宋广明也嚷嚷道:“太不讲义气了,也不带上我们。”

  宋宴清笑着道:“我只是为了出来随口提了一句,谁想得到顾千岁真能同意,原只是想要出来看凑凑热闹。”

  事实是某人提前把粉丝值变动的提醒关了,怕自己会被叮叮当当的提示音吵“聋”掉。

  “我瞧七弟可能连膳食都没用上,不如我们兄弟换个地方说话?”

  宋广骏提出的建议被采纳,于是一伙人换了地方。

  文臣武将们也各自出宫,有人上了马车、有人坐轿辇、有人骑马、还有人步行……

  他们有的往北城去,那边路上干净又清净,有更多的人巡夜,多是气派的马车、轿辇、漂亮的高头大马。

  往南城走的,则能看到更多的人气,有商户点着灯火等生意,也有京城里最落魄过不下去的,在阴影里等着求一点打赏,他们要是往北城去,是要被抓起来的……,今夜倘若遇到善心的大人,还能好运地吃到传说中皇宫中的食物。

  礼令与胞弟终于走到了一处。

  今晚入宫的多是有品阶的将士,下层兵士都被打发去城外一处热闹去了。

  没有其他兵士搭把手,两人一匹马,礼令帮忙牵马,得上两只手。

  礼令的家在北城的边角处,但见着胞弟往南边走了去,颇为麻烦地绕路当了回善心人。

  待重新往回走,礼令不解地问:“为何不留给家中阿爹阿娘、还有你的侄子侄女呢?”

  他胞弟答:“我有几个军营中的兄弟,说是家里住在南城,没能回来,那些孩童里或许有他们的遗孤。”

  礼令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叹气一声:“兄长不该问的。”

  “兄长只是关心我,何必如此说。”

  “那你以后不去北地了吧?”礼令忧心地问。

  “兄长勿忧,以后不会要我了。我会从亲兵里退下来,将军说为我安排个禁卫、或是兵马司的差事。”

  “封将军真是好人。”

  礼令看着弟弟,一时又有些后悔当初没阻拦胞弟去战场上。

  他这样的家室算不得厉害,可掏了家财送送银子,免掉那兵役并不难。

  北城的贵人多,怕妨碍通行,礼令与弟弟都靠边走,有时候就会没入阴影里。

  身边的马车一辆辆过来,讲究的车上连马夫都是好看俊秀的儿郎。

  礼令听到嬉笑声——“谢郎今日好生给那些兵痞面子,还与他们唱《鹿鸣》?”

  “今日毕竟特殊,那小皇子也是有趣,当自己是个乐师呢,哈哈。”

  “封如旭也实在厉害,一身功勋,往后怕不是王也封得,当给他几分颜面嘛!”

  眼见胞弟脸都黑了,礼令连忙拉住人。

  没有多大动静,便也没闹出事。待人走了,礼令道:“那是谢家的郎君。”

  南方的王谢两家,经营着两大书院,每年的进士都不知道出凡几,数十年下来,早已是朝中轻易不可招惹的两个派系。

  “不知敢不敢当着将军的面如此放肆?”

  礼令心说:那可能敢的,大将军他爹,兵部尚书封良本人都被骂兵痞子呢。

  ***

  被惦记的封家父子二人坐在归家的马车上。

  封良看着半醉的儿子,为其续了杯早就准备好的解酒茶:“再喝一杯,解解酒气。”

  封如旭靠在软靠上:“爹,儿自己行。”

  “你倒是别歪着身子。”封良说了儿子一句,又道,“今日这曲《鹿鸣》倒是耳熟,叫为父想起了当年,那时你才十五,如今你也快四十了。”

  二十多年,隔的太久,当初的旧人都不知道有多少已不在。

  封如旭捏紧了手里的杯子,寻了个话头:“小殿下瞧着只是一片恭贺之心。”

  “你知道为父想说的不是此事,你若是不答应,为父去求贵妃娘娘为你挑选位好夫人。”

  “父亲!”封如旭抬起眼来,目露痛意,“你明知我心,何必如此待我。”

  “你想要孙儿,二弟不是生了不少,还不够吗?”

  “你既然回来了,必轻易离不得京。你在京中,就必须娶亲。”封良神色坚定。

  封如旭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叹气一声:“儿今夜不归家,去将军府吧。”

  话落他抬腿,利落地跳下小跑中的马车。

  车夫吓得赶紧停了马车。

  封良则掀开帘子,看着站在路边的儿子,面色一变:“你当有如此决心,方才能挡住你母亲的痴缠。”

  封如旭闻言面露喜色:“爹,你站我这边儿?”

  “滚回你的将军府吧。”封良骂一句,放下帘子,叫车夫驱车回府。

  高兴的封如旭装模作样地行礼:“儿多谢父亲。”

  大将军自是有专人牵马的,他下了马车,也不必用双腿赶路,骑上马轻快地回了将军府。

  ***

  皇宫里,宋宴清正在啃肘子。

  宋曲生摸摸肚子,感觉是又空了些位置出来,也跟着一块吃起来。

  好像自从七弟改变,跟着蹭饭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宋广骏叫了酒来,然而酒只分到宋怀信这。

  只有个空酒杯的宋广明讨好地凑过去:“二哥,今日满城大喜,给弟弟喝两口又如何?”

  “想得倒美,从你到老七都休想。”

  宋宴清、宋曲生:“二哥,我不喝。”

  宋广明:“你们也喝一点啊!”

  然后他就被宋广骏敲了头,哎哟哎哟地叫唤。

  宋承宇开口道:“老二别打了,老五想喝,让他尝一杯也无妨。平常不给他喝,才去宫外偷喝。”

  “这是惩罚他上次偷偷带着老七他们几个去喝酒。”宋广骏说出自己行事的原因。

  宋承宇:“可小七酒量差,也不怪小五啊,谁能想得到呢。”

  有人两杯倒。

  虚假的两杯倒心虚地加饭。

  真正的三杯倒却很自信:“大哥说得对,我也没想到的。再说了,多喝喝,酒量不就锻炼出来了。”

  说完,宋广明仗着有人撑腰,去抢宋广骏的酒杯。

  宋云志跟宋怀信坐在一块,两个中不溜都保持着沉默。

  他俩吃是吃不下了,又不好什么都不干,就着同一碟下酒菜小酌着杯中酒打发时间。

  推开烦人的弟弟,宋广骏一双狐狸眼灵活地扫向老三老四这边道:“你两多少再动个菜,不然显得二哥抠搜到要叫你们两人一个菜。”

  “实是吃不下了。”宋怀信正经解释。

  宋云志丢了酒杯:“要什么菜,来点糕点果子。”

  于是桌上又多了一些,大家各吃各的,时不时聊几句。

  要说七个人一块,除了蹴鞠的时候就没别的了,读书又不在一道,往日里也不大熟悉。

  宋承宇聊了聊军营中的将士,宋广骏谈了谈城里蹴鞠趣事,话题不知为何回到了宋宴清身上。

  宋广骏目露探究:“小七变化可真是大啊,弄得二哥我都想去病一场了。难道生死之际,真有冥冥感悟。”

  顿悟这种事,玄之又玄的,但并非没有,通常书中多写生死之际有大彻悟。

  被问到这个,宋宴清并不心虚。

  原身病了那许久,他养病的日子在七清宫像只阴影里的乌龟,龟缩了好一阵,并不是一日之间就大变活人,而且还有王婕妤这块好挡箭牌。

  “听得我娘哭声。我看二哥也不用病一场,不如叫闫嫔娘娘哭哭你?”

  宋广骏:……“老七你阴阳怪气的时候,倒有几分像从前。”

  宋宴清给了他一个白眼,扭头真挚建议:“大哥,二哥骂我!敲他脑袋。”

  宋承宇就笑:“可我不是胞兄,下不得手啊。”

  只有宋广骏敲宋广明,亲兄弟之间方才毫无间隙。

  【叮!粉丝值+5、粉丝值+5、粉丝值+5、粉丝值+20。】

  兄弟多的话,产量也是比较大的。给的最多那个应当是老五这个亲弟弟,也只有亲的才干得出来。

  宋宴清笑吟吟地道:“没关系,五哥也想看!”

  宋广骏转头看向自己亲弟,见到傻弟弟一脸的震惊,像是写着——“你怎么知道”。

  宋广明很快意识到不对,反驳道:“二哥,我没那么想,你信我!”

  宋广骏信他个鬼。

  饭桌上唯一一对亲兄弟的情谊,也短暂破碎了一下下。

  月上中天,宋宴清跟宋曲生吃饱了,跟其他人分开,一道溜达回去。

  宋曲生高兴地问:“七弟,你今晚不用回正大殿了吗?”

  宋宴清:……“我忘了。”

  “算了,我先送你回去。”

  跟着宋曲生一块往上书房和各处行走的日子多,走着走着就忘了他现在没住在七清宫。

  宋曲生在路上问了好些小事,在正大殿吃得怎么样,住得怎么样,照顾的人精不精心。

  他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问话,问得浅淡,若想敷衍是极容易的。

  但宋宴清挺耐心地一一答了。

  先前也有不太熟悉娱乐圈内里的粉丝,有时候问题甚至离谱,但多少都是别人的一片关心。

  比起其他同行来,宋宴清在宠粉这点上是没得说的,他真心许多。

  毕竟他不缺钱,只缺着爱长大,早早地比别人更懂得不是所有的关怀都是理所应当的,那都是极难得的。

  “六哥且放心,我聪明着呢,都好的。”

  宋曲生憨厚地笑笑,点头道:“你素来聪慧,六哥自是放心的。”

  送完宋曲生后,宋宴清再往正大殿走,李福跟小马一路跟在身后。

  瞧见小马似乎心神不属,宋宴清放慢步伐,问道:“小马怎么了?”

  “没、没什么!”小马否认了。

  李福也道:“主子,没什么的。”

  宋宴清想:肯定有事,只是两人想瞒着自己。

  李福向来谨慎,估计也不会是什么严重的事,只是不好跟自己说罢了。

  但宋宴清还是多嘴了一句:“有事尽可与我说,莫等事情变糟。”

  “多谢主子,当真无事。”小马笑着道,“是在想晚上见的热闹呢,那么好看,好像把我的眼睛和脑子都留在那儿了。”

  宋宴清看着他心虚的样子,笑着点点头。

  待到夜里,宋宴清躺上了床睡觉。

  李福放心不下小马,跟人换了,与这不够机灵的干弟弟一起守夜。

  宋宴清不用人在床前守着,守夜的人在外间有小塌,可以用来睡觉。两人就坐在塌上,待时间静静流逝。

  李福从前混得不好,认干弟弟还是头一回。处在一块,遇着这么个笨孩子,也是用心了,关系也一日日变好。

  小马想着殿下已睡下多时,很小声地跟宫里这位干哥哥说:“福哥,你说要是天底下处处都是皇宫多好啊。”

  在大宴看到那样多的贵人、见到那流水一般的美食、花样繁多的各种歌舞……,小马当时呢喃了一句很没出息的话。

  ——“世上原来还有这样好的地方啊。”

  他知道这里是皇宫,天底下最金贵的人住的最富贵的地方。但他以为,像殿下这样的已经极好了,发现殿下也会没钱时,小马当时还觉得颇为好笑。

  但今夜见着,才知道自己之前见的、吃的,完全不算什么。

  “这里是全天下最体面的地方。”李福笑他,“你这傻小子,还没睡呢,做的什么梦?”

  小马莫名有点儿难过,他觉得那种情绪应当可以用他新学的“狭隘”来形容,所以他没说出口。

  他说:“要是都是皇宫的话,那我的父母、兄弟姐妹、其他人就都可以过上这么好的日子了。”

  李福轻轻哼笑了一声,觉得小马傻乎乎的。

  他进宫好多年了,早快想不起外头的模样,但进宫的人能有几个在外头过得好的。

  他读过一些书,也算有见识:“天底下可能不止一个皇宫,不止一个帝王,但也没听说过很多。”

  这一番话,到底叫宋宴清听到了。

  没办法,今晚一夜收获粉丝值破万,系统也有点上头,又开始念叨着什么【初舞台】、【主题曲】、【垃圾选秀节目】、【黑心公司】之类的话,看起来像是在脆皮变崩溃的边缘疯狂试探。

  宋宴清就使劲安慰系统,跟着系统一起吐槽,最后干脆说把今夜当作一次【初舞台】也行。

  选秀的程序合不上,就当是他在公司的第一个【初舞台】。

  好不容易安抚好系统,就听见这样一番对话。

  也怪他耳力实在太好了,那么小声的悄悄话都听得清。两人声量都是耳语模式,旁人是难听清的。

  比起李福来,他倒是能理解小马的痴心妄想,因为他大概是见过跟小马心中所想差不多的世界。

  不是处处皇宫,也不是人人皇帝,但伟人带来了人人平等。

  于是他忍不住出声:“说不定不是梦呢。”

  小马和李福都吓得一激灵。

  李福回头问:“主子,吵醒你了?”

  “没,是我没睡着。”宋宴清也没下床,继续道,“说不定有小马想的那么一天呢,总会有的。”

  李福想到小马的话,后背都有些发凉:“主子说笑了,他胡言乱语而已。”

  什么皇宫、皇帝,哪是他们这些人能在口中随意提及的。

  哪怕主子宽容大度,也是大过。

  小马还没行成那样的敬畏,他对宋宴清也有着盲目一般的信任:“总会有的。”

  李福却不信,但他嘴上道:“殿下说得对。”

  宋宴清:“六哥说这话时就真诚许多。”

  小马憋着笑,小声:“福哥,你说假话被殿下听出来了。”

  李福果断捂住干弟弟的嘴。

  闭嘴吧你个小混球,亏得哥哥还大半夜的跑来宽慰你。

  松松的指缝里,流露出小马细碎的笑声。

  ***

  “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戍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尔封如旭为戍边之将,征战多载,劳苦功高……”

  来贺板着脸,念着夸完封如旭、再夸封良的圣旨。

  圣旨赏了封如旭更长的头衔,又一座超品规格的大院、数十箱珍玩金银,以及许多不怎么实际的形式荣耀,外加贵妃为封良要的太尉之位也加封给了封良。

  从实惠来讲:皇帝不太大方。

  但从面子上来说,封家今日是妥妥的賺翻。

  太尉是旧朝的三公之职,算是公认的武将之首,旨意甚至还特许封良进宫佩刀,这是何等信重。

  接圣旨时,父子两早已眼泪汪汪,整个封家都在欣喜的哭声中接受了这份殊荣。

  来贺笑着扶起两位大人:“恭喜两位大人,稍后必将两位的忠心带回去给圣上。”

  “辛苦来贺公公,圣上如此厚爱,臣今日死亦无憾!”

  封良擦去脸上的泪,再露出来的就是快慰的笑容。

  想他当初一个落魄小兵,竟有今朝。

  姓王的骂他兵痞子又如何,他封家如今不比那些世家弱。假以时日,谁在上尊位、谁在下卑处,尚未可知。

  “太尉大人何出此言,圣上和娘娘听了岂不是要伤心?”

  来贺也不久留,送完东西打道回宫。

  待他一走,封家就开始赏赐府中下人,还有接下来的宴席,各处的收礼和回礼也得开始准备,老夫人带着儿媳忙碌起来。

  封如旭找封良商量:“爹,兵士那边封赏似乎被扣了不少,我欲将我得的这些送去军营,好安抚军心。”

  “行,你手下的兵才是最重要的。”封良甚至还道,“若是不够,可在你母亲私账那里支取。”

  旁边封良的小儿子封如华听着,舔了一下嘴,没敢说什么。

  爹晋升靠的都是哥哥的功劳,他还能说什么?不如指望着哥哥和那宫里的姐姐带契他也升升官。

  封如旭得的赏赐送到军中去,又引起一阵动静,不亚于那日听头头们回来说皇子和群臣给他们齐贺唱《鹿鸣》,毕竟钱财可是实打实的,家家户户都急需。

  只是原本该朝堂出的封赏,一部分由将军补了,那份心自然是站在了将军这边。

  消息传回宫里,只稍半日工夫不到。

  顾明朗嫌弃道:“拿圣上赏的东西作人情,封家可真是不讲究。”

  宋齐光都习惯了他故意说封家坏话,只看着顾明朗额头上长好的伤。

  “太医说了,叫你少生些气,好得快些,别念着这些事了。”

  “只是为圣上不平。”

  这话也实在,封赏不够,如何能让军心服气。可朝中钱粮都不够用,拿什么去填补那高额的赏赐,这场战事本就在户部的计划之外。

  宋齐光道:“那这样,叫老大跟朕的大将军去修修兵书吧。”

  他扭头,对宫人道,“去礼部再发一道旨意。”

  “是。”宫人麻溜地退去。

  就这么胡闹似的,刚赏完人,又开始折腾人,宋齐光混不介意自己一道道旨意有多奇怪。

  传完口谕,他就拉着顾明朗的手,叹气道:“明朗歇息几日,就去龙华殿当差吧。”

  只是普通的拉手,古代君主必备技能之一。

  但就在此时,一位不速之客出现了。

  宋宴清练完剑,带着一身皂角气,意气风发地大步迈进正大殿的宫门。

  离得有些远便被宫人拦下了,可依然能与敞门正厅中的两个拉手的男人对视。

  猝不及防的宋宴清:……

  ——“系统,你说我现在回头,他们能当我没回来吗?”

  【可他们四只眼睛都看到你了,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