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夜雨二十年【完结】>第78章 哭悲情堂审曹武

  那男子说自己叫伯单,就是隋城本地人,家就住甜水巷。

  他原本家境不错,但好男色,又爱赌,所以家产就给耗干了。

  后来没法,就凭着自己的姿色,也靠男色赚钱。

  正当他感叹好男色者也终成男色时,那天晚上,他听见敲门声,开门,只见地面上一小袋子钱。

  他本着有钱不捡是傻蛋的原则,捡了起来,打开看了看,一共十两,还有张信纸。

  信纸上让他在十二日的申时拖住一个男子——高家的那位公子。

  还必须要叫他爹看到。

  事办成,他能再得银子三十两。

  于是他又本着有钱不赚是傻蛋的原则,偷偷在心里琢磨这事了。

  他开始时还有些犹豫,直到他去到高府打探着高公子长什么样,高老爷长什么样,他见到了儒雅的高公子,果断接下了这桩事。

  “我想着…那高公子,人长得俊俏,脾气看着…也不错,自己总归不吃亏的。”

  “信还在吗?”

  他摇摇头,“我丢了。”

  他说完话,抬起头,将面前人扫视了一圈,他先是看林中鹤,长得是好看,但不是自己的菜。

  又看了还死死握着自己胳膊的阿九,五官不错,但看着年纪太小了。

  最后他还是将眼定在卢照水身上,长得是俊中有俏,活色生香,此刻那双桃花眼正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轻薄面相与威吓神色的反差叫他看着,心都颤了下。他富裕时也算遍历男色,他自然知道,这样的,床上最带感了。

  但他还算是记性好,知道现在自己是被威逼着的,还惦记着自己的命,“我…我能走了吧?”

  卢照水刚要说话,却被阿九抢了先,“别拿你那眼直勾勾盯着人,往哪看呢!”

  阿九扯着他胳膊,可比卢照水方才的劲大多了,他本就不满,见阿九又是个毛头小子,他便小声嘀咕道:“怎么还看不得了,和你又没关系……”

  阿九闻言大怒,先是看了林中鹤一眼,见林中鹤表情无异,才放下心来,怒斥道:“你这个…这个流氓!和我没关系和你就有关系了?不许看!”

  卢照水还是第一次听别人称除了自己之外的人为流氓,他挑了挑眉。

  该问的话问完了,他们按问话前的约定,将伯单放了回去。

  这个案子到眼下,真是诸多疑点了。

  真假心上人这一环算是已破,但却又引出了更多的疑点。

  郭劝文是高庭安的心上人没错。

  他们的初次相遇是在草木茶馆,那时郭劝文是男装,弹了一曲《碧落黄泉》,引起了高庭安的共鸣。

  二人相见,相谈甚欢。

  后来逐渐成为挚友,每周都在草木茶馆见面,谈琴论道。

  二人因着身份,皆是用假名。

  “我甚至与他,从未表明过心意。”

  “后来我要大婚,被困在府中,辗转反侧时,曾写过信,表明身份与心意,托人在草木茶馆外等他,他却再没出现。”

  “我以为他只是病了或是有事耽搁了,我从未想过,他会再没出现……”

  满眼泪水的姑娘抬眸问林中鹤:“你确定,他就是高庭安吗?”

  林中鹤瞧不见那双含泪的双眸,但他还是感受到了那份阴差阳错的悲戚——他们本该是最琴瑟和鸣的眷侣。

  他知道这话另外的意思。

  她爱的那个人是否真的已经死了?

  多幸运,她爱的人也爱她;多可悲,他爱她的前提是他已死去。

  林中鹤只道:“我弹的这首曲子,便是自他房中找出的谱。”

  郭劝文捂嘴大哭起来,断断续续的声音许久才连成那简短的两句话,“是……我…我吗?是我害了他?”

  林中鹤递给她一张帕子,温和却又坚定地摇头,“不是。高公子死于阴谋,与你无关。”

  郭劝文接过他的帕子,他才起身,将帘子放下,为这个强忍哭声的姑娘弹了首《破阵子》。

  激昂的乐声盖住了许许多多的声音。

  “我总喻自己与他,是伯牙与子期,岂料,我们最终的结局,也是如伯牙子期一般。朱弦断,佳人长绝!”

  卢照水听完道:“这本就不怪郭姑娘。”

  阿九却很似老沉地叹口气:“两情相悦的人,竟然也会互相错过。”

  林中鹤默然片刻,开口:“这世间的阴差阳错,从未停歇。”

  卢照水看向林中鹤。

  阳光照着他的侧脸,暖光难入冷玉。

  曹武收到消息,已经忙着在家收拾东西了。

  从不理外事的高夫人忽然叫他拿着自己的账本去见她。

  向来乖觉的他察觉到了危险。

  高夫人与高维鸿是夫妻,自然是一体的,高夫人知道,那不就是高维鸿知道?按高维鸿那个视财如命的性子,他不得被扒掉一层皮?

  没有性情良善又好说话的高公子,他是万不敢进高府。

  他已经提前安排走自己的妻子儿女,眼下,他只要去到商行,将他自己的钱取出来就能走了。

  他取出钱财,马车已经侯在后门,城门处也打点好,只等夜黑风高出城去。

  他为自己斟壶酒,喝了壮胆子。

  有些晕乎之时,他便不敢再喝。

  喝酒误事。

  家里这院子没了人,夜里秋风又烈,吹的窗框直晃。

  他闭了眼,在心中偷偷算计着时间。

  “呼——”

  他被吓得睁开眼。

  “谁?!谁!”

  环视一周,原来是风吹开了窗户。

  正当他走上前关窗户时,一个倒挂着的人头吓了他一跳。

  “啊!”

  那人头笑嘻嘻的,月色在他脸上晃动,一颗眼下痣也明显。

  “曹老板,去哪呀?”

  曹武夺门要逃,却被卢照水轻轻松松抓住衣领子扔回房间的地上。

  曹武吓的跌坐在地,还以为卢照水是个江洋大盗,他咬咬牙,颤巍巍递出自己的包袱,“这……大侠,这是我全部家当了,还请大侠绕我一命!我还上有老下有小!”

  他疯狂磕头。

  却在听到一个声音时顿住。

  “曹武。”

  他抬头,一个细细高高的中年人。

  果然是李管家。

  他脑子一下子转过来,膝行上前,抱住高管家的腿,“李管家!李管家!你可要救我!我们可是……”

  卢照水靠在墙上,曹武的身形完全被李管家挡住,他也看不见。

  “高家对你这么好!你却做出如此的事!当真是恩将仇报,你妻儿的马车已经在城外被拦下了。”

  听他提及自己的妻儿,曹武再没说话,跌坐在地。

  卢照水看了一眼这位一定要同他一起来的李管家。

  李管家转过头,笑着对他说话,“卢大侠!这次真得感谢您了。”

  卢照水摆摆手,“没有没有,李管家言重了。”

  李管家将曹武带走。

  这动静闹得颇为大,李管家甚至将高家人都聚在一起,要审这桩案子。

  高维鸿、高夫人等都到了场。

  卢照水也在。

  高家没有为他留位子,他自然也就无法坐。

  高夫人不喜他,这是能看出来的,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儿子这桩案子,她怕是恨不得与他毫无瓜葛。

  这也正常,恐怕没几个她这个年纪、这个身份的人会喜欢卢照水这样臭名昭著的江湖闲散人士。

  卸磨杀驴。

  确实是一出好戏。

  卢照水确认她口中的姐姐是桃娘后,曾去找过她,用自己的查案去要挟她,表面上说是换了一个了解她姐姐的机会。

  但看她如今这个卸磨杀驴的模样,卢照水觉得有些悬,于是在心里又仔细计量了一番。

  眼下高家堂内一群人审得热闹,那曹武跪在堂下,抖如筛糠,一叠声认错。

  高维鸿朝地直吐唾沫,高夫人指着人破口大骂,一群丫鬟小厮也俱是看主子反应,赶紧对着曹武指指点点。

  就当骂声、哭声、喊声齐聚一堂时,靠在门口的卢照水开口了,“曹武,你可仔细点,这可是杀人的罪名。”

  曹武登时脸色一变。

  刚刚并没有说是杀人的罪名啊?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这个杀人的罪名,他还以为是他贪银子的事。

  他微微抬起头,惊恐的眼神下意识凝到他最熟悉,也是最信任人的身上,“李管家!曹武没有!曹武冤枉!曹武只是贪了银子,并未害人啊!高管家……”

  卢照水仔细观察这堂内人的神色。

  个个都很有趣。

  李管家一叠声地斥责:“大胆!如今翻供!刚才莫不是……有人在暗示你什么?”

  李管家脸对着曹武,眼神却是意有所指地看向门口的卢照水。

  卢照水笑着理自己的袖子,只当没看见。

  “来人!将曹武的包袱拿来!”

  一包袱衣服被扔了一地,绿的蓝的都有。

  一个小厮弓着腰,将东西递与高管家。

  李管家朝着那一摊衣服上一泼,过了会儿,一件衣服上竟然显出了血迹。

  众人都惊讶地捂着嘴。

  高夫人更是眼睛圆瞪,眼泪蓄满眼眶,大叫道:“该死的贱奴!你怎么敢对你公子下手!我的庭安!我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前刀万剐!”

  高夫人过于激动,旁边的丫鬟连忙扶着她要坐下。

  李管家将那件衣服挑出来,展示给众人看,“这是酽醋,能将表面洗干净衣服上的血迹显出颜色来,就是了!曹武!你还不认罪!”

  曹武直磕头,眼泪流的到处是,“曹武没杀人…还请夫人老爷明查!曹武没杀人!还请……”

  卢照水又再度问话:“那我问你,高公子大婚那天,你在哪?”

  曹武眼看事关己命,也不遮掩,赶紧回道:“我,我在澹怀院!”

  他又很快地补充道:“是…是李管家告诉我的!说高公子将账本放在书房内,让我趁着乱去拿!可我…可我连高公子的房门都没进,怎么可能杀了高公子呢!高公子对我有知遇之恩……”

  卢照水打断他后面表忠心的废话,“那前一天,你在哪?”

  曹武道:“我自然是在铺子里干活,哪也没去!”

  卢照水微微一笑,看向李管家,拱手道:“李管家。”

  又朝着高维鸿和高夫人,“高老爷,高夫人。”

  一堂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缓缓开口,“高公子尸体上的刀口程度由深至浅,后端向下略勾,确实是他杀的状态。但这刀子一直未被拔出,又怎么可能会在凶手衣服上显示出喷射状的血迹呢。”

  “况且,你们说那书房犹如密室,这曹武又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进去,悄无声息地离开的?”

  众人都悄默无声。

  李管家还要再辩解,“捅了两刀也说不定呢?”

  卢照水笑笑,“要捅到相同位置,还能叫我没察觉到的,他也不会被我一下就抓住。”

  高夫人冷静了下来,她稳定了情绪,咳了几声,显然已经看透了一些东西,“你是说?”

  卢照水朝她拱手,“对。有人故意陷害曹武。”

  高老爷神色不明朗。

  卢照水又继续道:“我找到了高公子的心上人。”

  高维鸿抬了头,似乎想要开口让卢照水不要再说,但卢照水抢着开口:“竟然是城北郭家小姐郭劝文。”

  堂上一片哗然。

  高夫人也瞪大了眼。

  高维鸿更是站了起来,“胡说!我明明看见……”

  卢照水道:“小辈曾听闻一个故事,一人得马,怕路遇欺强霸弱的官差硬抢马,于是便将马蹄上装饰成驴蹄形状,盖上白布,说是驴有传染病,以来欺骗官差。官差一听马有病,又在其下窥见驴蹄,于是便放这人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