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血不干净,心自然也不纯粹。◎

  江咎再次回到了那个山洞。

  从湖底的路径走到洞口, 江咎看着碎裂的石门,伸出手去触摸上面的花纹,声音有些恍然:“这好像是什么信息。”

  他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但想来那个父亲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幻境里见到的杀伐和浓烈的血腥气, 直到现在都一点一滴的刺激着他的神经。

  光茧的昏迷让他体内妖族血脉的力量开始觉醒, 里面隐藏的传承记忆在那之后断断续续的回归, 直到他化妖的那瞬间, 串联起一切。

  季晗之和良辰有几分尴尬的站在一边, 两人面面相觑。

  【这也不能怪我们,主要是那时候谁知道这是文字啊!】

  季晗之的心音听的江咎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将石门上的文字看过一遍, 托记忆的福, 这些当时看起来不知所谓的图案现在也看得懂了。

  他看向良辰的目光倒是有些奇特。他的生身父亲显然不是什么普通的妖, 能开辟出一个单独的空间,不论在何时都一定是天地间有名有姓的大能。

  而他大费周章的要留给他的东西,主要就是这个小小的剑胚之灵。只是对于妖族来说, 剑胚之灵的作用并不大。

  从理性来说, 似乎并不值得他专门为隐藏良辰而开辟这么一个秘境作为封印之地……

  所以良辰身上肯定还有些东西是他现在不了解不清楚的。

  良辰本灵看起来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不同。现在的他除了能和江咎一定程度上进行远距离交流,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作用。

  储存剑意?江咎根本已经不用剑了。而感应天地灵气……对于江咎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摸着下巴,看得良辰心里发毛, 忍不住在季晗之身后躲了躲。

  “怎么?”

  “没事,只是觉得费这么大劲把它封印在这里, 应该有些什么特殊的原因。但我现在一头雾水。”

  季晗之点了点头,拽着小玻璃人的胳膊将它拉到了面前:“我之前只听说过天地有灵, 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江咎看着季晗之, 心里倒有了些想法, 只是现在说这些有些太早了, 便按下不表,转头进了室内。

  “茧不见了。”

  那曾经洒满蓝色碎片的地方此时一片空旷,只有地上的裂缝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冲突。

  季晗之看着光秃秃的地面和那空无一物的石台,有些莫名的问:“你要茧的碎片?”

  江咎点点头:“如果有的话就很好,上面应该残留了我父亲的气息。”

  季晗之沉默了片刻,江咎听着他心里若有若无的碎碎念,转身去查探周围。

  “我记得我有收起来一片在乾坤袋里。”季晗之的声音带着些迟疑。

  当时他随手捡起了一片装起来了,只是现在这些遗落在外的已经消失,不知道乾坤袋里那一片是否还能完好如初。

  江咎转头看他,季晗之从腰间取下乾坤袋甩给江咎:“你自己打开看看吧,我现在没有灵气,也没办法。”

  男人接住那月白色的小小锦袋,手指轻轻在上面蹭了蹭。

  还带着青年体温的小袋子就这么放在手心里,江咎脸色有些莫名。

  将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这么随手丢给他……

  虽然他对季晗之的迟钝有些认识了,却没想到能到这个程度。

  “师尊……你就这么把它给我了?”他抬头看着青年。

  青年漠然的眼神与他对视。

  【看我做什么……?】

  【不给你……难道我自己打开?!】

  江咎眼睛眯了眯,心里有些莫名的恼火。

  “成。”他笑了一声,神识毫不客气的冲破了季晗之曾经留在上面的神识烙印。

  那烙印随着他修为的丧失,也约等于无了。

  季晗之看了他一眼。

  【奇奇怪怪的狗崽子。】

  【一个袋子,招你惹你了。】

  江咎呲着牙笑,却莫名的觉得额角的青筋都在跳动。

  他将袋子一收,转身饿虎扑食般的挂在季晗之身上。

  “师尊好信任我,我好感动~”银色的发在青年身边摆动,季晗之伸手摁住了他的脑袋。

  【……】

  “还给我。”麻木的视线落在江咎身上。

  男人将碎片取出来之后又将袋子双手呈上去。

  “还真有,话说师尊为什么会捡走一片?”他眨了眨眼睛,半弯着腰,就这么看着季晗之。

  【为什么来着……】

  期待的眼神黯淡下去,青年的手指划过掌心,取走了那枚小小的袋子。

  “那时候以为你丢了,”青年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一边说一边将小袋子又系回腰间。

  “有备无患。”

  黑发一甩,转身离开。

  红色的眸子瞬间又亮起来,快步跟上:“嘿嘿,师尊~”

  【不要用这么荡漾的声音叫我!】

  “~~”

  “……”

  【滚啊?!】

  良辰飘着,小小的手指在头顶挠了挠,左右看了两圈,这才后知后觉的跟上。

  “等等我?!”

  ———-—————

  江咎拿到了碎片,在这秘境里要做的事情就也做的差不多了。他又纵着季晗之和良辰在这里住了半月,三人才慢吞吞的出发前往北域。

  北域与央陆大不相同。北域多冰川,妖族热血,在北域倒也能活得如鱼得水,只是对于人族来说,那条件实在称不上好。

  江咎在乾坤袋里备了不少处理干净的野兽毛皮。他倒是也还好,只是如今的季晗之难免有些难以抵抗这种恶劣的天气。

  季晗之并未说什么,出发那日系上了之前江咎见过的那件白色狐毛大氅。

  季晗之几乎是称得上庄严的将整个小木屋打扫了一遍,又将里面的生活用品清洗再晾晒干净,才对江咎伸出了手。

  【真不知道这是怎么想的非要带上我这个废人。】

  【我留在这里难道不好吗?啊?】

  【把房子带出去也行啊!随便找个山林,你方便我也方便…】

  江咎眸光动了动。

  确实,没有修为的季晗之跟着他,一定程度上来说并不安全也不方便。但是他就是要带着他。

  怀里的青年昏昏欲睡,小玻璃人良辰也安静的缩在季晗之的衣领边上。

  也许是赶路的途中太安静了,江咎不自觉的就又思考起季晗之这个人。

  起初,是他能莫名其妙的听见这个人的心音。发现了与他外表的冷静自持极其不同的跳脱个性。

  脸是冷的,像是数九寒冬里的冰碴子,可手掌却温热。落在江咎头顶上,带着安抚和纵容。

  次数多了,他心底难以言说,不能宣之于口的阴暗就开始疯狂滋长。

  渐渐的,他开始注意到青年眼里的漠然和冷淡。像是个和世界无关的人,在用旁观的角度看着所有人和事,说不上觉得有趣,但也不完全觉得无聊。

  像是在看一场闹剧。

  他不由的好奇季晗之身上那种奇怪的割裂感到底来自于哪里。

  就像是此刻,青年在他怀里以一种完全信任的姿态睡眼惺忪。不过问他要去哪里,也不问他们何时回来。他脸上满是困顿,北域寒冷的风也不能吹散他眼皮的沉重。

  江咎不知道季晗之事到如今仍如此随意的依仗是什么。

  是不怕死吗?好像也不完全是。是太相信他了?可他们事到如今也不过认识数年。在百年的修炼旅途中不值一提。

  他将青年往上掂了掂。

  季晗之的灵魂太轻,像是随便来一阵风,这人会站在那木着脸评估一番这风的角度和风力够不够带他走。若是差不多够,也就无所谓的跟着走了。

  他是自由的。没有什么能将他拴在这个世界上。

  百年苦修的剑道不行,江咎也不行。

  他目光落在季晗之身上,像是带着某种古怪的好奇,又像是有种无所畏惧的悍勇。

  手指在青年肩背处紧了紧,惹来青年不明所以的视线。

  “没事。”江咎摇摇头,任狂风吹在脸上。

  青年的手在他胸膛上拍了拍,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沉重,也许是风中的银发让他看起来过分孤寂。

  【怎么看着这么难过呢。】

  江咎愣了一下。

  若不是抱着季晗之,他甚至想要伸手去摸摸自己的脸颊。难过吗?他现在的表情是怎么样的?

  青年的眼镜不同于往日的清凌,有些茫然的昏沉。他显然是困极了,可抱着他的人看起来太奇怪,于是非要硬撑着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江咎胡思乱想着,前进的速度渐渐放缓。

  于是青年温热的手带着安抚,贴在他胸膛上。

  妖垂着头发愣。

  随后咧了咧嘴,尖锐的犬齿划过淡色的唇。

  哈,原来如此。

  跟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没关系。

  他就是想要这个人看见他。

  他要季晗之依靠他,依赖他,只有他。

  要他在身边,在看的见抓的到的地方。想撕裂他那张冷淡的面具,要他露出和他一样阴暗潮湿的内里,要他用那把清润的嗓音唤他江咎。

  他说到底也不是人,不过是一只卑鄙的妖。他的血不干净,心自然也不纯粹。

  “怎么了?”青年在他怀里轻声细语。

  他所求甚多,最后都落在季晗之三个字上。

  “没什么。”

  江咎笑了一下,看起来阳光又干净。

  作者有话说:

  江咎:平平无奇“阳光开朗”小男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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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早点发了,白天就不更啦,明天两更开始补之前欠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