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龟……超级妖二代!◎

  江咎两人一直前行, 路过一片水域,季晗之拍了拍他的胳膊,两人便就这样落下来。

  季晗之现在不过是个凡人,时常需要停下来进行清洁或者休息, 江咎对此并无任何意见。

  玄阳一事过后, 没有任何事情在后面追着两人赶。一路这样慢慢悠悠的像是旅行的前进, 对江咎来说也是难得的珍奇体验。

  “师尊, 衣服我放在这里了。”江咎将手里的白袍放在岩石上, 向一旁对着池水发愣的青年笑道。

  “嗯好。”

  此处正是北域的南部,尚未被冰川完全占据,甚至站在稍微高些的山巅上仍能看到央陆边缘的建筑。只是不同于央陆的树木繁茂, 多少能看出些凋敝来, 连风都更冷厉些。

  江咎站在一棵枯树下, 不由的有些怀念瑶光山峰上那郁郁葱葱的竹林。

  穿林拂叶间的清风和朗月,都是江咎回忆里最珍贵的部分。

  他又想起曾经无意撞见季晗之在竹林里饮酒的如画场面。纯白衣袍的青年坐在石头上,桃花酿的香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耳畔是山泉叮咚, 银发赤瞳的妖心中升起些难言的躁动。

  那画面实在是令他心悸, 只如今再看起来,竟好像也品出点不同寻常。

  他记得那一日是长秋剑派的祭典,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他还和胡乐一起去逛了庙会, 带回了一个小狗形状的糖人。

  与一派热闹的开阳峰相比,青年悠闲的自酌自饮蓦然多出些许的孤独寂寥。

  他像是在祭奠什么, 有些莫名的苦涩。

  江咎皱着眉头,寻了一处石头坐下, 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壶酒来。

  良辰循着味道从他怀里钻出来, 看他用一种古怪的姿势倾斜下去, 作出一副对着虚空敬酒的姿态。

  “你干什么呢?”小玻璃人在日光下闪着淡蓝色的光晕。

  江咎没看他, 只说:“正好,你去,飞到那!”

  他指挥着小玻璃人定在一处,正是那日月亮的方向。

  “对,别动。”

  手指动起来,有酒液从壶中滑落。良辰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它心疼那些好酒。

  “你到底干嘛呢!干什么浪费好东西!”

  “你看出什么了?”修士的记忆力总是很好的,特别是那样让他一度感到冲击的场面。

  他几乎还原了记忆中季晗之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

  “什么看出什么?”良辰不明所以。

  “我再做一遍,你好好看!”江咎翻了个白眼,于是又从头将所有的一切重新演绎一番。

  “看出什么了?”一切完了,他躺在石头上,视线越过良辰看向颜色苍白的天。

  “……”小玻璃人沉默了很久,它试探着飘回来,手指托在下巴上。

  “你……有什么朋友死了?”它的声音带着点困惑,还有点小心翼翼。

  江咎眉头慢慢皱在一起,眼里也多了些恍然。

  “你也这样觉得?”

  “什么叫我也这样觉得!”良辰冷哼一声,在对方的沉默中察觉到不对来。

  “你在模仿谁?”它猛然转过头,晶蓝色的眼睛盯着江咎。

  两道视线在空中撞出火星子来:“是……美人哥哥?”

  江咎从石头上坐起来。季晗之在河里沐浴,嶙峋的石头挡住了他的身影。而如今的他也不可能听见两人讲话。

  他垂下眼睛看着手里的酒壶,脸色深沉:“对。”

  “我原以为,他只是无聊了在月下独酌。”他说,手指在酒壶上轻轻点了点,桃花酿的香气在空中弥散。

  “但我刚才想来,总觉得哪里透着一股子奇怪。”他说着,忍不住手又作出斟酒的动作。

  良辰看着,收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它小小的身体飘到了江咎斜上方,作出了和他一样的动作。

  “你看,这样是不是就对劲了。”

  一人一灵,一个斜倚在石头上,一个在空中飘着。

  两人就这样做着推杯换盏的动作,嘴唇张合之间,原先独酌的动作竟更像是对饮了。

  他在敬谁?!

  江咎目光露出些许沉思。

  还是在缅怀谁?

  良辰小心的飘到酒壶边上,用手沾了些酒液送进嘴里。它咂摸着嘴,哼哼了两声:“诶呀,谁都有过去嘛!”

  过去?

  确实,季晗之的过去,如今看来竟是一片空白。

  江咎腾的站起身,吓得良辰在空中滚出去老远。他将酒壶塞给小小的玻璃人,抬步就朝石头后的溪流处走。

  玻璃人手忙脚乱的接着,被沉重的酒壶拽到了地上。

  彼时,青年一头墨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水汽潮湿氤氲之间,隐约露出一节苍白的腰身。

  江咎未收敛自己的脚步声,于是水里的青年便转头看过来。

  眼角的殷红在冷水的刺激下更加艳丽,那双秋水一样的眸子带着些疑惑和漠然。视线像羽毛一样落在江咎身上,轻轻的刮搔一瞬,又若无其事的转回去。

  他侧着身站在水里,手臂纤细的让江咎觉得只要轻轻一握就能听到咔吧的脆响。白的晃眼的皮肤上,一颗小小的像是小拇指大小的伤疤落在左臂肩膀靠下的地方。

  颜色淡红,形状像是一朵粉色的桃花,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扎进江咎的视野。

  一时冲动就虎头虎脑冲过来的男人显然没想到能见到这么一副画面,他木着脸,用更迅猛的力道转过身去,留下一个劲瘦的背影给青年。

  江咎有些慌乱的站着。银发散乱,露出的一小片耳尖红的刺眼。

  【哦豁……】

  几乎是落荒而逃。

  一时间,之前脑子里纷纷乱乱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只剩下那苍白皮肤上的一点红,在眼前晃来晃去。

  他捂着眼睛回到良辰身边,小玻璃人喝多了,摇着脑袋凑过来:“又怎么了?”

  “没什么。”他咧咧嘴,说话间露出一点猩红的舌尖。

  良辰好奇的看着他这副样子,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他。

  “哦豁。”它咂了咂嘴。

  江咎冷淡着表情看过来,良辰耸了耸肩。

  “不怪我,这会儿是正午。”小玻璃人笑了一下,江咎心里的恍然喃喃就这么传进它脑海里,它想忽视也不行啊。

  江咎又转回去,用手挡了脸。

  在周围弥散的独属于桃花酿的香气里,桃花开在江咎眼里,开在他心上。

  “妈的。”他骂了一声,消失在了原地。

  良辰看着人走了,懒懒的躺会石头上:“所以说,人啊……”

  “搞不懂。”它哼了一声,手里的酒又咕咚咕咚灌下去两大口。

  此时季晗之擦着头发从石头后头走出来:“江咎呢?”

  “他啊,”良辰看了他一眼,手里的桃花酿更香了:“不知道呢。”

  江咎冷着脸又突然出现,两人莫名地看着他。

  “走了。”他说,声音很冷,扑簌簌往下掉冰碴子。

  “这么快……?”良辰一愣。

  “我去上空看了看地形。”江咎一道视线扫过来,良辰耸了耸肩。

  “行吧。”它说,抱紧了酒壶,笑的荡漾。

  江咎拎着他的后脖颈子,一甩手扔进了溪水里。

  “你也去洗洗,洗洗你的脑子。”

  【这又是怎么个事儿呢?】

  江咎将摔晕的玻璃人从水里捞起来,有几分气急败坏的将它塞进衣襟里。抬起头看着季晗之,眼底有几根若隐若现的红血丝:“走不走?”

  “走。”季晗之莫名的摸了摸鼻子,点头对他伸出了手。

  江咎带着几分恶狠狠的将人摁进怀里,上下磨着后槽牙。

  【哇哦。】

  在季晗之心底的惊叹声中,他轰的一声起步升空,只觉得牙根都是痒的。

  人在怀里躺着,植物的清香味道顺着风钻进鼻腔。江咎阴沉着脸,只觉得浑身哪哪都不对劲儿。

  远处,有城邦的边角露在视线里。

  江咎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件巨大的黑色斗篷,从头到脚的将季晗之胡乱包裹起来,季晗之几乎没有挣扎,但显然有几分无措。

  “这是做什么?”他拽着手里的斗篷,仰着脸看江咎。

  “遮上头发和脸,我们进城去。”江咎目光在周围扫过,周边的陆地上开始有零零散散的妖族出现。

  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是谨慎为妙。于是两人一合计,从空中落下来。待季晗之穿戴好了斗篷检查过并无遗漏了,这才朝城门走去。

  江咎的银白色长发在日光下耀眼异常,不过短短几丈的距离竟也惹的不少人频频回望过来。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血脉只怕是有些来头,但这样大量的打量的视线还是让他有些愕然。

  “在北域,血脉强就代表着强大的背景和话语权。”季晗之的声音细弱蚊蝇。他整个人笼罩在黑色里,稍稍落后了江咎半步,看起来就像是他的随从。

  江咎点了点头,嘴角翘起几分,眼睛微微眯着,深刻的尾端合拢成一条细线。原本硬气凌然的样子便多出许多不羁狂放的嚣张。

  “这位大人……”城门口,有零零散散的妖列着队,江咎本要去队尾,却见队伍的最前头跑出一道细瘦的人影来。

  那妖看起来有近四十的样貌,脸上的细纹此刻都褶在一起,笑的像是一朵盛放的菊花。他几乎是小跑着来到江咎面前,腰背弓着,带着些谄媚和讨好。

  “这位大人,不知道您可有令牌?”灰色的发顶落在江咎眼前,几乎没有白色,眼睛也是最普通的琥珀色。

  “没有。”江咎看着,肩背更直两分。他伸手将身后的季晗之拉进怀里,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怎么,这城,我进不得吗?”

  “小妖没有这个意思,大人息怒。”那人抖了两下,像是害怕,但又大着胆子抬头去打量江咎。

  周围的人窸窸窣窣,在三人周围腾出一片空地来,或敬畏或惊叹的眼神落在江咎的发上。

  “敢问大人贵姓?”那小妖只敢匆匆扫上一眼,刚对上男人猩红的双目便哆嗦着又低下头。

  “江。”这姓氏自然没有不能说的。他敢说,心底就有把握。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江咎看着那小妖惊恐的抬头,随后惶惶的扑通一声跪下去。

  那瓷实的声音听的江咎都替他膝盖疼。

  “小的愚昧!不知江家的郡王爷到访,有失远迎!请郡王爷赎罪!”

  那小妖蜷缩着,两只手的掌心紧紧贴在地面上,闷闷的声音传开。

  周围几乎是立刻的,呼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郡王爷赎罪!”

  【龟龟……】

  【超级妖二代!】

  江咎冷眼看着,心中倒是有些难言的困惑。

  所以妖二代……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