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担心,望平安◎

  “你多大了?”十六看起来真的很好奇。

  “二十多岁吧。”江咎如实说。

  “好小!”十六咂舌:“所以你其实是按照人族的生长速度长大的?”

  江咎点点头。

  有淡淡的药香味道传入两人鼻尖, 江咎和十六不约而同停下了交谈。

  “这位公子,这些是止血的草药,让十六帮你敷了吧。”女孩像是做好了心里建设,这次看起来非常正常, 脸色也好了很多。

  她视线落在江咎身上, 微微点了点头, 转身快步走开。

  “她就是胆子有点小。但当时吵着要救你的也是她。”十六手指在草药中间扣了扣, 然后将它放在了一边。

  “你自己会好的, 我看过了,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最多是多躺两天。”十六摇了摇头。他目光落在那些草药上:“明明知道我们用不到。”

  江咎看着,并未阻止。

  确实, 这些草药他闻到就已经知道了, 若是凡人还有些作用。可对于他来说, 那点作用可以说忽略不计。

  “她是人。”江咎笃定。

  十六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是啊,她是人。”

  “那你们怎么住在一起?不是说没有爱吗?”江咎有些好奇。

  “你的问题也太多了。”十六白了他一眼, 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了。

  江咎:“……”

  江咎就这样在这里住下。他伤的太重, 在茅草上躺足了五天,才被十六允许起身。

  于是他从地上挪到了树上。十六显然对他非常有兴趣,两人时常凑在一起, 交换一些信息。

  渐渐的江咎也明白了这到底是哪里。

  那一枚铃铛将他带离万里之外。此处更加靠近西林之谷,几乎是已经在边境了。

  也因此这座山脉里才人迹罕至。十六和叶子——那位十六叫他姐姐的姑娘才能在这个地方隐居, 几乎与世隔绝。

  一人一妖,在这个丛林里自给自足。

  “这附近也会有兽族出现, 不过非常少。我们在这里住了近十年, 也只见过一两次。”十六这么告诉他。

  江咎心里惦记着季晗之, 在能起身了之后, 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修炼。偶尔出关,便与十六聊上几句当做休息。

  “你要去北域吗?”十六坐在树梢上,目光落在远处的那间破旧的小茅草房上。

  “去。”江咎点了点头。

  他这些天认真地思考过。十六显然并不是所谓的高等级妖族,他的头发和眼睛更趋近于人族的颜色,却也只能缩在这小小的山脉里,隐姓埋名不抛头露面。十年没有换过地方。

  而他离开长秋剑派的动静太大,想必这些日子过去,各大宗派已经都接到了消息。

  “你呢?你为什么不待在北域,那里应该有你的家人。”江咎靠在树上,看着面前少年模样的妖。

  “回不去呀。”十六语气中带着些怅然,却没细说。

  “叶子捡到了我,所以我就一直待在这儿。反正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十六的目光看过来,眼里带着笑,没有沉重。

  “我觉得这里挺好的。”他伸手指了指那座小草房子。

  十六没有修为,江咎在他身上,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灵气波动。心中有些了然,恐怕又是类似血脉天赋的问题。他不再多问。

  他确实必须得去一趟北域。江咎的手指在下巴上点了点。

  央陆已经待不成了,对于一个妖族来说,似乎也只能去往北域了。他心底有很多问题,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央陆长大,那个秘境里为他留下光茧的人是谁……诸如此类。不进北域,江咎就永远也找不到答案。

  而且他需要力量。像上次一样的那种毫无反抗之力的无奈和绝望,他再也不想体验了。

  “北域能让你变得很强。”十六适时的转过头来,看着江咎露出了一个笑容,看起来非常可爱,像一个糯米团子。

  江咎看过去。

  “看我干什么,你被揍成那样,总得回去报仇吧?还是你已经把人杀了?”十六晃着腿,整齐的八颗牙齿露出来,在阳光下白的刺眼。

  “没有。没打过。”江咎手指搓了搓。

  “但是,”

  江咎眼底漫上凶气,滔天的怒火在心中翻涌,腰间无咎像是也感应到了他的愤怒,颤动着嗡鸣起来。

  “无论如何,在去北域之前,我势必要先杀了他。否则我,寝食难安!”

  十六愣了一下,正欲说些什么。

  “十六!下来吃饭!”叶子的声音被风裹挟而来。

  “好了,你继续你的事情吧,我姐叫我吃饭了。”十六从树上跳下去。虽然他没有修为,但是妖这一族本身的身体能力还是比凡人强上一大截。从这四五米高的地方跳下去,他也只是像猫儿一样轻巧落地。

  江咎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说笑的声音在安静的林间清晰可闻。

  他的目光飘着飘着就到了远方。

  此刻的季晗之在做什么呢?

  树影婆娑,风拂过江咎的脸颊,他垂着眼靠在树上。

  【他在吃饭。】

  江咎一惊,差点从树枝上摔下去。

  这是良辰的声音。

  【良辰?】他有些惊疑不定。

  【对啊。】良辰听起来有些无奈,但声音还是清清楚楚的落在江咎耳边。

  【你怎么……】他一时半刻回不过神来,呆呆的站在树枝上。

  【不是说了么,多远我都能联络到你,只要你没被人杀掉。】良辰的声音听起来分外骄傲,江咎却听出其中隐约的颤抖。

  想必他的突然失踪也让这个小玻璃人担心坏了。

  【前几天我们这边也一路舟车劳顿,现在正在一个叫……你等等我问问。】

  阳关穿过树叶撒下来,江咎突然觉得心底没有那么凉了。

  【重阳郡!】良辰的声音又响起来。

  【美人哥哥在逛大街,刚找了一家酒楼,现在在吃饭。】良辰如实转告。

  【你们什么时候离开宗门的?季晗之现在状况还好?】江咎又放松下来,他靠回树干上,眯着眼睛去看树叶缝隙中漏出来的光。

  【说起来也很惊险。】良辰的声音冷下去。它与江咎待的久了,两人越来越像。

  【你让我走之后,我很快就找到他了,只是他的状态确实不太好。】良辰声音很轻,像是在回忆。【当时他已经醒了,只是他实在伤的太重。于是我就一直呆在他怀里。】

  【那个玄阳老头,】良辰说起玄阳道人,声音更冷了两分:【是个疯子。】

  江咎视线落在地上,他看见有只兔子从灌木中快速穿过,被一只蹲守的狐狸抓住咬破了脖颈。红色血染红了它灰白的毛发。他收回目光。

  【后来我总觉得会出事,就去偷了那个什么什么老头的一株花,碾碎了喂给季晗之。算是暂时让他稳住了伤势,至少能下地了。】

  【一株花?】

  【对,一株黄色的,开的很漂亮,就在他那个山峰峰顶的院子里长着。罩在一个很垃圾的禁制里。】良辰飘在窗边,一边在心里和江咎说话,一边静静的看着眼前的青年吃东西。季晗之看了它一眼,它适时露出一个天真的笑来。

  【你偷了天枢峰的九神花?!】江咎思考了半天,才从记忆的深处翻出了个大致的东西对上号。

  【谁知道叫什么,反正那东西天地灵气充裕得很。那老头也是,如果是这么宝贝的东西就不该只弄个破禁制!能护住什么?对我来说形同无物!再说了,一株草能救季晗之一命!是你,你拿不拿?】良辰哼了一声。

  【拿!拿的好!】江咎摸了摸鼻子。

  九神花他听胡乐提起过,千年一开花,一开开千年。是明阳师伯豁出命得来的宝贝命根子。

  听说有许多大能来求一片花瓣入药,拿了许多天材地宝来换都没能成事。却没想到居然被良辰整株偷走了……

  怪不得那么重的伤势也不过四五天时间,季晗之就能离开长秋剑派。

  【说回去。】良辰的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你被通缉了,你知道吧?】

  【我猜到了。】江咎点了点头,手指刮过掌心。

  【你最近最好找个地方猫起来不要露面。那老东西不知道对你有什么企图,我觉得,他想抓季晗之逼你回来。】良辰的声音冷的像是要掉冰碴子,还带着些讽刺。

  江咎闻言,眉头紧锁,手指深深掐进手掌。

  【反正我俩几乎是察觉到不对就动身了。季晗之有张□□,说是什么什么东西做的,很厉害。他当时的状况也稳得住,就趁着外面乱成一团的时候溜了。】良辰咂舌,听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他……如何?】江咎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吞了吞口水,压住心底的那点又喜又惊的复杂。

  【好消息是很稳定,坏消息是……他漏气漏的很稳定。】良辰道,声音有些古怪。漏气还是季晗之自己说的……

  【今天掉到结丹圆满了。】

  【这么快?!】不过四五天的时间,便直接掉了两个大境界……

  【比我想象的速度要快上很多。】良辰难得严肃:【虽然现在的速度渐渐慢下来了,但我想可能最多不出一个月,他就要变成一个普通的凡人了。】

  右手不受控制的颤抖,江咎伸出左手将它死死压住。

  【你有什么计划?】

  【我打算去北域。】江咎咬紧了牙关,淡淡的血腥味在嘴里弥漫。

  但是在那之前,就算不为他自己,为了季晗之,也要先杀了了玄阳老杂毛!

  那边陷入了沉默。江咎也没有再开口。

  很快,良辰清朗的声音又传过来了。

  它的声调变得奇怪。原本跳脱的声线被刻意的拉平放低,里面的情绪尽数褪去,只留下平淡。

  像是在模仿谁。

  【无需担心,望平安。】

  鼻尖的酸楚模糊了江咎的视线。

  它在模仿季晗之。

  这句话,是季晗之说给他的。

  作者有话说:

  吱吱:你看我像不像在漏气?

  小玻璃人: ?

  江江:你啊(扶额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