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那边, 抬箱子的慢点,每一步都给我走稳了!”一大早荀桉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下意识往边上蹭了蹭, 脸颊触及到的却是一片冰凉。

  西里厄斯那狗东西哪里去了?

  他瞬间清醒, 翻身坐起, 窝成一团的被子里仿佛突然冒出了一棵蒲公英, 卷翘蓬松,随着人的动作左右乱弹。

  “致古地球死去的上帝!给我把那辆稳定性能超S级别的陆地车开过来,你们这群毛手毛脚的年轻人!那可是只长有五瓣花叶的宇宙级珍贵植物蔷薇啊!……笼子外头的遮阳布放下来没有?!喷水的壶呢?每瓣花喷多少测过没有?”

  荀桉刚推开门就受到了满院注目, 好似一匹匹饥饿的狼, 大白天的眼睛都放着绿光,吓的他一个激灵就缩回了头,反身、关门一气呵成。

  什么情况?

  跑了一个西里厄斯, 来了成百上千个搬家小哥?!还都是生面孔!

  西里厄斯昨天才刚采走他这朵娇花, 今天就要连花带院子搬回首都星了?

  虽然昨天西里厄斯在不太恰当的时间, 边手动翻炒干活边跟他探讨阿瑞斯成为原始星留守儿童的可行性……当时汗迷眼睛了, 没听清……咳……

  荀桉趴在门板上,耳朵贴着细缝,刚刚还异常喧哗的庭院突然间寂静无声了, 就好像被他的突兀出现打破正常秩序似的, 他蜷了蜷手指。

  嗯……更不想出去了。

  可是还要找西里厄斯啊,那个提了裤子就不认人的狗东西!

  他原地纠结了会儿, 决定偷偷开一条缝。

  啊,这次所有人都低着头, 身上像上了机动发条, 按了静音装置似的,一个个默默干活, 视线绝不偏离路线一丝一毫。

  啊这……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了。

  荀桉默默把门推开了些,探出半个身体,原始星如同炼乳般的丝滑阳光,温敷地贴上他的小半张脸,牛奶色的肌肤顿时被滋润得晶莹透亮。

  “醒了?”说话的不是西里厄斯,而是翘着二郎腿坐在土墙低处的文森特,他现在这幅样子实在和帝国皇帝的身份不大相称,如果再带上顶橘子皮色的安全帽?那活脱脱就是一个工地头子。

  荀桉偷偷在心里吐槽,倒是没有一开始的拘谨了,带着影子都从门后走了出来:“早上好。”

  “早上?”文森特悠悠地指了指头顶,“已经快中午了孩子,你再不醒,西里厄斯那逆子可要把你整个院子搬空了。”

  “搬什么?他没跟我说近期有回首都星的计划。”荀桉被绕的有些迷糊,傻乎乎地环视一圈却只看出墙上少了几朵花,其他地方……不仅没有损坏,还变漂亮了点?

  山火的时候西里厄斯带着高科技及时赶到,当时救火的器具就被扔到了角落里,一时间忘了清洗,上面的脏污顺带把墙角也蹭黑了,现在跟漂白了似的噌亮。

  “男人在床上从不说真话,你最好记住这点。”文森特往后一倒,也不怕白色衣服蹭上灰,就着这么个没骨头的姿势,锐利的蓝宝石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突然意味深长,“西里厄斯还需要学习。”

  荀桉脑子不慢,想明白的瞬间就涨红了脸,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我,他,不,是。”

  “想好了再说,不急。”隔壁羊圈被吱呀一声推开,满是草甸的小隔间里走出了西装革履的奈瑟尔,还像模像样地推了推他的金丝眼镜,似乎又回到了开始见面时身为皇室秘书长的矜贵。

  如果忽视他发旋上四仰八叉插着的稻草碎的话。

  “大秘书,通铺不好躺吗?外面乱哄哄的,你跟陛下挤一块晒太阳?你怎么敢的呀。”话音未落,羊圈里又猫腰挤出个人,抬眼看到文森特、荀桉、奈瑟尔三人包抄,尤其是那个蓝宝石眼的,微微一眯他就双腿发软,“我、我,我怎么敢的!”

  他缩着脑袋就要再钻回去,荀桉抬手落闸,就跟每次关不听话的荀呦呦似的,门栓扣上,它还能昂着脖子从另一边伸出来,不然就是直接和它的小伙伴们一起通力合作,身体力行地践行越狱。

  “别走,先解释解释院里什么情况。”

  “啊这院里啊,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我好像记得山里还有一处隐患——”

  “你说不说?”荀桉明显跟他更熟悉,几句话一交谈就不生疏了,“不说我打通讯给西里厄斯了。”

  “不行!”安迪一下子迸发出尖锐的爆鸣声,浑身上下连同五官都在极力表示抗拒,“他现在接不着通讯——”

  “首都星网好着呢。”文森特幽幽开口。

  还要继续拉长笛的安迪沉寂了:“……陛下说的是。”

  荀桉:“……”

  转向场地里唯一的正经人:“奈瑟尔先生,西里厄斯——”

  “筹备惊喜。”奈瑟尔不愧是当过秘书长的人,总能把话说的圆满而又含糊,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几个字就把人打发了,然后抱着胳膊置身事外,一副你懂的微妙表情。

  荀桉扁扁嘴嘟囔:“还能准备什么惊喜,一早上都不见人,惊吓倒是差不多。”

  文森特没听漏半句,蓝宝石眼与此刻的天空一个颜色,只与脱口而出的虎狼之词完全不搭:“他应该没料到你今早能爬起来。”

  随后又轻飘飘撂下两个字:“自、负。”

  “对吼,你——”安迪似乎才想起这档子事,眼神奇奇怪怪,躲闪着往他身上瞟,活像得了斗鸡眼,“你居然还能爬起来。”

  荀桉被面前两人揶揄的视线盯得整个人都红成了虾子,声音不稳,咬牙还多了几分气急:“我为什么不能爬起来,你想到哪里去了?你怎么不担心一下西里厄斯爬不起来,我可没有西里厄斯那么脆皮!”

  “我们老大不脆皮啊。”安迪一副憨厚老实人的模样,好脾气地摸了摸后脑勺,似乎陷在了回忆里,“老大操练起人可特喵的凶猛了,尤其是一对一特训,那恶毒的,简直狠到不是人!”

  “……我在跟你说特训的事?”

  “不是特训,你们昨天晚上在屋子里打架?我感觉到老大的精神力把屋子包裹起来了,像个大气泡一样,密不透风。”

  荀桉:“……”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

  文森特围观热闹,还饶有兴趣地啧了一声:“好好一娃,就这么被毒傻了。”

  “陛下,哈涅那是临床实验,证明了古籍所记载的木耳晒干后再次泡发,过久放置会产生毒素。”奈瑟尔又在推眼镜,下一秒就被听烦了的文森特抢走了,不光如此,还吐出了三个不怎么顺耳的字眼,“书、呆、子。”

  奈瑟尔身体一僵,像突然被触碰到了逆鳞,转过头的脸上明显黑沉几分:“我现在也不是陛下的秘书长了,只能做一做这些呆板的研究,顺便治一治某颗神经错乱的大脑。”

  嗯?蓝眼睛危险一眯:“胆子肥了?”

  奈瑟尔:“……也不是头一天肥了。”

  另一边,荀桉则震惊地上上下下扫视安迪,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神奇物种,怎样的恋爱脑,才能让自己互动把自己献祭出去,无怨无悔地成为星际第一尝百草的神农英雄。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就……黑木耳,那个哈涅直接从木头上摘下来的?”

  “不是啊,是干的木耳,前一批运往首都星里最罕见的,还是哈涅贴身带着的呢,晒干缩水以后就一直放在库房里……那天我刚好回首都星述职,他连组建好的实验志愿者都没叫,就给我一个人吃了。”

  荀桉:“……可不给你一人吃吗?”其他人敢吃都怪!

  “果然哈涅给我的就是最好的,我回去心潮澎湃地又流鼻血又起点红疹,见到的人都说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

  荀桉头疼地揉揉太阳穴:“他是不是还给你啃了什么蓝色蘑菇。”

  “啊,那个差一点,哈小涅都拿到手上了,最后给我换个了更贵的,红伞伞白杆杆,又精致又漂亮。”

  荀桉:“……我现在知道哈涅为什么叫你留在这,别回去了。”

  “为什么?”安迪睁着他那双清澈而又愚蠢的大眼睛,脸被爱情滋润地圆润了一圈,也可能是肿的。

  荀桉戳了戳手腕上的光脑,寻找西里厄斯的通讯号码,不急不慢地打发自我降智的安迪:“能活!”

  “噢,但他估计是又想到了一个很有价值的研究课题。比如以我为代表的星际人能否长时间无外援地在原始星上正常生活?”

  “我记着古地球好像就有这么一档节目,荒、荒野求生对吧?”

  荀桉的通讯已经打出去了,和安迪尖叫着冲过来制止不一样,西里厄斯那端几乎是无时差接通的。

  如果没有算错的话,首都星现在应该是夜里?

  可西里厄斯那边好亮啊,环影重重叠叠,甚至有些刺眼。一看就知道人造光源不止一个,且来回游走闪烁,将除了他以外的地方都过度曝光到看不清楚。

  荀桉似乎被带进了那片白昼,被光温柔裹挟着降临。

  低沉的声音穿越了几千万光年在他耳边想起:“想我了吗,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