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风流刻>第27章

  孟极说完,不等闻卿答话,又先行将头撇去一旁,似乎被路边吆喝着糖葫芦的小贩吸引。

  闻卿一把拽住这豹那条不老实晃动的尾巴。疤脸汉子错愕回头,黝黑面皮上也不知何时浮起的红,闻卿见状,垫着脚,抬起手,食中两指一弹,“嗒”一声敲在孟极额头。

  “小小年纪,油嘴滑舌。”

  自从坦言恢复了部分记忆后,这豹便时不时对他说些没头没尾的话,之前在山道上,闻卿问他为何不将尾巴收起,孟极还说“尾巴和我一样喜欢你,不听我话”。

  不过任凭孟极如何甜言蜜语,闻卿却并未放在心上,毕竟这豹心智随记忆一同被封,虽然化形之后是个成年男子,可本体却始终是只牙都没长齐的幼崽,若是野生雪豹,更是连奶都没断,又能知道什么?

  见两人在这边“眉来眼去”,中年人极有眼色地主动拿着玉牌,上前与风醉居门前招揽顾客的门童交谈,门童先是看了看阶下二人,怯怯喊了声“少爷稍等”,转身跑进茶楼大堂。

  “少爷,门童去请云儿姑娘了。”中年人说道,“我……”

  “且去吧。”闻卿挥手,摸出一锭银子递过去,不等中年人推拒,又继续道,“徐娘子告诉我,令堂缠绵病榻,赵叔家中还有嗷嗷待哺的幼儿,莫再推辞了。”

  中年人闻言,眉头一松,躬身再拜,闻卿坦然受礼,又叮嘱他几句“午夜前务必回家”等话,中年人这才告退。

  等那青袍终于隐入人群之中,一名身着水田衣的妙龄少女迈着碎步,火急火燎跑了过来,在距离闻卿三步远的位置,还不等站定,便微一福身,脆生生喊了句“少爷”。

  闻卿与孟极齐齐转过身,正对上一双溜圆的杏目,只是打眼瞧去,这少女眼圈微红,似乎哭过。

  这小姑娘闻卿认得,是徐娘从小拉扯到大的宝贝疙瘩,名叫“水云儿”,是个活泼讨喜的小丫头,整日里笑嘻嘻的,徐娘子总是打趣她“是个开心果变的”。

  然而此刻,水云儿脸上却分明挂着抹不去的愁容,便连那两条细长的柳叶眉也拧在一起。她将手中的手帕拧成一团、抖开,又攥在一起,再松开,反复数次,无意识似的,低声嘟囔了一句:“老爷没来吗?”

  闻卿将方才与中年人说过的说辞讲了一遍,接着道:“你在为徐娘子的病着急。”

  水云儿猛地抬起头来,然而刚眨了眨眼,却又连退两步,想必是被孟极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到了。

  “少爷知道徐娘病了?”

  闻卿点头。

  “徐娘的病来的急,连草微堂的朱大夫也束手无策。少爷,敢问老爷……何时来?”水云儿又问了一遍,眼神期许。

  闻卿虽然为风醉居“创始者刘云”捏造了一个凡人身份,却又故意将刘云幼年逢仙,懂得一些修真口诀的事传播出去,如此一来,他不仅可以在风醉居附近设下几个屏蔽噪音、折叠空间的法阵,也为自己“冒充”刘氏后人时,顺手施展的占卜、岐黄之术找到了合理说法。

  而水云儿之所以盼着“老爷”过来,正是因为那位“老爷”每次来到风醉居,徐娘子的精神便会恢复不少,因此她觉得,“老爷”也一定能治好徐娘子的怪病。

  闻卿哪能不知道小丫头心里想的什么,答道:“父亲远在幽州,有我也一样。带我去见她。”

  水云儿明显不信,却依旧急冲冲引着二人向茶楼后院走。风醉居大堂内热闹非凡,不时有客人挡路,水云儿也不客气,将他们推开便向前挤,竟比孟极还要霸道几分。

  “徐娘子害的什么病?”穿过茶楼后门,茶客渐少,取而代之的是隐隐丝竹之声。三人穿过一道拱门,借着假山潺潺流水声的掩盖,闻卿这才问道。

  虽说是茶楼,风醉居却有两阁一院,前堂为茶楼,中堂可供客人下榻小憩,后院才是住所。那小院自外面看去,只是一座普通的三进民宅,但闻卿在此处设下空间阵法,就算同时住进百人也不嫌挤。

  “听说是撞客,还是只煞气极重的,现在……已然下不来榻了。”水云儿声音一哽,用皱巴巴的手绢抵着眼角。

  “撞客?”一直沉默不语的孟极忽然道,“鸦青怎会有鬼?”

  水云儿下意识转头看去。

  只见孟极一撇嘴角,脸上刀疤拉成扭曲的蜈蚣,肩头直背刀在衣领上磨过,发出锵锵金属鸣响,正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被这一吓,水云儿连哭也忘了,呆呆答道:“鸦青一直都是有鬼的,最凶的那位不就在山上?”

  孟极冷哼一声:“你见过山上的鬼作恶?”

  水云儿一愣,接着攥紧手帕:“他每五年便要害死一个姑娘,我虽未亲眼看到,但前几日山君显形,将菀儿抢走却是事实。”

  孟极;“什么菀儿?”

  “山鬼的新娘,朱日默小女的闺名。”闻卿挥手,“是鬼便会作恶,此事莫再争了。”

  鸦青百姓,一旦提起昆吾供奉的鬼,总会先是一阵惶恐,继而恨得咬牙切齿,这副面孔闻卿再熟悉不过,初时他尚且不解,后来一度麻木,直到现在,他终于能够淡然面对——

  他当初救下疏勒百姓顺手为之,本无意求取什么,但这百年间的确有数十少女因他而死,这笔账糊涂的确是他的。

  念及此,闻卿又想到中元节那日,在朱宅内院床榻上,瞧见的那一团蜷缩的身影。

  也不知朱菀那小丫头在服下自己的鬼血后,身上鬼咒可有好转?

  岂料孟极根本不听他的,粗声粗气喝道:“若算她说得对,那山鬼十恶不赦,占据一方,那他便是疏勒州的鬼王,其他小鬼怎么敢在他的地盘上闹事?”

  水云儿脚步一顿:“从前的确没有。但就从这个月起,镇子里频频有人看见脏东西,不止朱家,连带着那条街,每到夜半,都会听到咯咯的磨牙声音,看家护院的狗时常被偷,最严重的……还有一个年轻人,夜半出了门便再没回来……”

  说到这里,水云儿在手臂上反复摩擦,似是觉得冷,连声音也压低了不少:“这段时间闹得人心惶惶。有人猜是山君不中用了,管不住手底的小鬼,所以他才亲自出面,叫我们把菀儿送过去。毕竟菀儿……是七月七日生的纯阴童女。”

  “哈。”听到这里,闻卿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分析倒是丝丝入理,环环相扣,像是讲故事。我猜,这番推测,是出自说书先生之口,是不是?”

  水云儿脸上纳罕:“少爷怎知道?”

  闻卿弯起唇角,与孟极对视一眼后,笑道:“那老先生一张巧嘴,能将白马说成黑的,脸皮比城墙还厚,若非蓬莱仙岛隐世不出,他的名声恐怕早传到仙人耳中去了。”

  说罢,闻卿又将早些时候红奴与那老乌龟的争执当做笑话讲了,水云儿听完,总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是呀,他后来还真的跑到那姐姐的桌边,与她讨要茶水呢。”

  两人你来我往,水云儿脸上愁容总算淡去几分。

  “喂,走了这老半天,怎还没……阿嚏!”闷头跟在闻卿身后的孟极,突然吼了一声,然而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忽地打了个喷嚏,将水云儿吓得险些跳起来,手中灯笼也被她丢了出去。

  那根挑着灯笼的竹杆在空中划出弧线,没等落地,就被一只苍白的手轻巧握住,闻卿重新将木杆递给水云儿,温声安慰道:“莫怕,他是我家奴,虽然看着凶,脾气却好得不得了。”

  说完,瞪了孟极一眼:“喂,哪有你这样对待姑娘的?快道歉。”

  少年音色清脆响亮,尾音带着惯有的卷翘,虽然是呵斥,但在这虫鸣都闻不见的夜里,若是仔细咂摸,却又能品出一分并不明显的纵容。

  “哼!”孟极梗着脖子不理。

  闻卿一把拽住这豹身后不耐烦地左右乱甩的尾巴。

  孟极眼睛瞪得溜圆。

  “道歉。”闻卿道,将那尾巴揉来揉去。

  孟极擦擦鼻子,粗着嗓子道:“姑娘,我没吓你,别怕我。”

  再看水云儿,眼神游移,明显害怕。

  “不过你先告诉我,这难闻腥味从哪里钻来?那个徐娘子藏在哪了?”孟极说着,把水云儿扒拉到一边,“离少爷远点。”

  他们二人跟着这小丫头绕过茶亭后面的假山池塘,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向北缓步而行,早就不知道走了多久,便连廊前烛火也变得稀疏,那个“徐娘子”的住处还没走到,这一男一女却只差凑在一起咬耳朵了。

  “徐娘搬离正房了。”提到“徐娘”,水云儿这才答道,“徐娘这病发得太急,我们什么方法都试过了,都没用,最后只得将曾在朱族长家的方士请来看,那方士说徐娘住的屋子风水不好,我们便将她挪到了这里。”

  说完,指向几步之外的拱形隔门:“就是前面了,少爷。”

  闻卿顺着水云儿的手指方向看去,石子路尽头,两颗半人高的月桂相向而立,将弧形的拱门挡住一半,只剩一人宽的罅隙。拱门之后,正是一间孤立的三面宽别院,不见草木,也不闻人声,只有一层昏黄烛光,自薄纱的窗纸中透出。

  然而,在看清窗槛上贴的东西后,闻卿面色陡然冷下来。

  “这是闹的什么邪?”语气冷肃,竟透出了原本声色。

  哗啦一声秋风扫过,别院门窗叮咣作响,窗棂上,无数张黄符纸迎风招展,血红的符文,组成一枚枚流动的咒印。

  作者有话说:

  很丑的孟极: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