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悠长的通道，唯一的光源就是这艘星舰。
众人屏息凝神，紧张地望着漆黑的前路。
“咚。”
星舰猛然晃动，像是突然撞到了什么。
“怎么回事？”艾森走到主驾驶身边，小声斥责道：“就说让你开的时候小心一点，这里面可都是重要机密。”
“抱……抱歉。”
“还愣着干什么，看看到底撞到了什么！”
驾驶员连忙点头，而后操作着连接星舰内大屏幕的探测仪前往撞击点。
其他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三三两两聚集到屏幕前。
因为周围没有光源，驾驶员的操作有些磕绊，好不容易到达撞击点，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就在众人失去耐心的前一刻，刚从实验室出来的严究抬眼一看，而后漫不经心道：“转到后面。”
因为他的语气太过平静，在这漆黑的环境中很容易给人一种安稳的感觉，那驾驶员便下意识地跟着他的指令操作。
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中的操作已经完成。
下一刻，一张苍白的“大脸”就突然出现在屏幕前。
那像是个人，又不像是个人，就这么紧紧地扒在探测仪的摄像前。
高清的夜视摄像头不仅能自动补全颜色，还能将对方的脸清晰地传到星舰内的屏幕上。
“这是……什么！”
众人被这怼脸杀吓得不轻，不由得惊叫连连。
就连艾森和季行泽都是一脸惧意地往后退步。
也不知道是被那人因长期漂浮在通道中膨胀又扭曲的脸，还是对方身上那隶属于季行泽亲兵的制服。
舰内几名士兵心头一震，偷偷看向前方的季行泽和艾森。
如果他们没有记错的话，这套制服属于当年联盟最精锐的士兵部队，也是跟着季行泽绞杀虫后嘉丽斯的那支部队。
可这支精英部队不是全军覆没在后来的一次大虫潮中吗，现在为什么出现在通道内？
还不等他们深思，星舰又开始晃动起来。
刚开始，众人还能有个缓冲的时间。
渐渐的，随着星舰越开越深，间隔的时间越来越少，直到完全没有休息的时间。
一个大胆的士兵借着星舰驱动发出的光线往身后看，只能看见昏暗的通道中，密密麻麻地“人体气球”漂浮在空中。
或许原本堆积的密度就大，又因为有星舰的“强行加入”，几个漂浮在外沿的气球被生生压爆，垂下的某处内脏像是牵引这风筝的细线。
饶是已经见过很多血腥的场面，上过很多次战场，这名士兵对眼前看到的场景还是会感到不适。
他连忙转过身闭上眼，妄图将方才的画面从自己的脑中驱逐出去。
可他越是在意越是难忘，呕吐感瞬间将他侵蚀。
他不敢出声，只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鼻，生怕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前方，季行泽和艾森沉着脸，一声不响地盯着前方。
黎明研究所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可就算当年这支精锐的部队全部葬身于此，他们的尸首也应该堆积在人造星，而不是漂浮在通道中。
难道八十年前这支部队竟是连人造星都没登入，只是在通道处就被果拦截了？
若真是如此，那他们此行的目的真的能达到吗？
漫长的颠簸之后，星舰终于到达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滋滋滋。”
刚落地，星舰的内部就有一道信号强势插入。
“滴，检测到活体降落。”
“正在进行身份认证。”
“亲爱的勇士，欢迎回来。”
“黎明未至，我们与夜同行，黎明研究所欢迎每一个为人类奋斗的你。”
电子音流利地播报完之后，很快又消失在星舰的频道内。
舰内又恢复一片死寂，众人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电子音惊吓到，全都僵在原地不动。
季行泽和艾森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警惕。
只有严究提着小巧的黑色手提箱，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不是已经到了吗，怎么不下去？”
回答他的，是刚刚差点吐出来的那个士兵。
“严教授，你不觉得恐怖吗？”
按理来说这颗人造星已经封闭了八十年，能源会不会耗尽另外说，光是这通讯技术就已经发展了八十年。
这道电子音究竟是怎么穿过联盟最新的防护网，连接到星舰的内部信号的？
严究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走到自己名义上的上司面前，客气地问：“白院长，我们现在要下去吗？”
白然之看向黑漆漆的窗外，又看向神色自如的严究。
“不急。”回答的是季行泽。
“先让先锋队下去探查一番。”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严究，接着说道：“外头黑漆漆的，你们就算下去也没有办法立刻投入实验。”
“等先锋队找到这里的能源场，或者搭建好新的实验室，我们再下去。”
他口中的先锋队，自然是海明雅等人。
闻言严究也没有什么异议，自然地又回到隔间。
那里，还躺着一个依旧沉睡的闻朝。
等他走后，艾森和季行泽才对白然之使了一个眼色，一起离开众人的视线。
刚一进房间，艾森便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这个叫严究的，是怎么进的三院？”
“那件事之后替补进来的，但是之前已经在研究院待过很多年了，进来之前我们也仔细的调查过。”白然之立马问道：“怎么了，他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有问题，而是太有问题了。
“白然之。”季行泽沉下脸，严肃地问道：“闻朝的体质这件事，真的是你自己发现的吗？”
他们之所以将目标人物从方见决换成闻朝的原因，是因为白然之发现闻朝的体质竟然和当年成为果的九号一模一样。
“我……”白然之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讪笑两声。
“元帅您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见他这副样子，季行泽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眼看着季行泽的脸色越来越黑，白然之也顾及不了太多，连忙说道：“这件事确实是我发现的！”
但是发现这件事的契机，是因为严究一次无意的提点。
白然之接手三院已久，但却迟迟未有结果。
就算方见决最后真的愿意成为实验体，他也没有绝对的信心能成功造出下一个果。
就在他烦闷之际，发现了严究的实验。
“你在干什么？”
材料申请表中，严究一连串的申请记录引起了白然之的注意。
“在研究同血缘关系下的材料共性。”
“举个例子，若是哥哥使用了我的药剂之后得到正反馈，那么他的弟弟会不会也对我的药剂产生正反馈。”
“如果弟弟没有产生正反馈，那么弟弟的孩子会不会产生正反馈。”
白然之沉默地看着眼前一丝不苟的研究员，小声嘟囔道：“这不就是显性基因和隐形基因嘛。”
刚说完，一个大胆的想法就呼之欲出。
若是方见决不可以，那么肖云鸣行不行。
毕竟虽然肖辉的脑中并没有精神力系统，但是肖云鸣依旧被检测出拥有s级的精神力！
白然之通过关系，很快就得到了一份闻朝的详细报告，结果让他欣喜若狂。
现在的闻朝和当年的九号一样，脑中同样拥有两个精神力系统。
当年他们之所以没有检查出来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拥有S级精神力的那个系统太过强大，完全掩盖了他脑内的另一个精神力系统。
对方去到东南星区后遇到的爆炸事故，正好刺激到了他脑内的另一个精神力防御系统。
而报告中，肖云鸣的体质也是从这个时候才开始改变的。
确认之后，他就以个人名义将这个新发现上报。
出于一丝愧疚的心理和难得的良心，白然之破格将严究提到三院。
反正也只是一个无精神力者，应该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严究的能力竟然这么强，居然在短短时间内升到了一个可能威胁到他的地位的高度。
因此，他就更不敢将这件事说出来。
“蠢货！”季行泽低吼道：“你以为贺西辞是干什么的，能让你这么容易得到肖云鸣的身体报告？”
白然之闻言一愣，“您是说……”
“还能是什么。”艾森冷言道：“这份报告怕是人家故意让你看见的。”
白然之眼睛猛然一瞪，像是想到了什么，惊恐地看向严究离去的那个方向。
对果的体质有所了解，能将黄金水进行升级，见到这个地方也不会觉得惊恐。
还有星舰刚刚降落时，电子音里那道奇怪的“欢迎回来”，又是在对谁说？
若真的是对严究，那他的身份又是……
“要么是当年成功从黎明研究所逃离的研究员，要么就是……当年的实验体。”
“应该是研究员吧。”白然之犹豫道：“他不是没有精神力吗，怎么会是实验体呢？”
闻言季行泽没有说话，对方是实验体还是研究员这件事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严究是来报仇的，为了八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为了黎明研究所的死去的人们，为了还未到来的黎明。
或许是因为心理作用，季行泽只觉得鼻尖有股萦绕不散的血腥味。
像是干涸许久的土壤被鲜血浇灌，长出丑陋的荆棘。
死神拖着沉重的斧头，劈开时间、劈开空间，缓缓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一直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联盟的未来。
可此刻，他当真的踏上这片狼藉的人造星时，他才猛然地意识到。
自己真的……问心无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