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延一只手撑在陆意洲的肩上,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整个人于恍惚中被扶得半坐起来。
他双腿分开,以一个岔坐的姿势坐在陆意洲的胯骨上, 双手由于重心失衡,宛如伸懒腰的猫一般展开五指,重重地按着手底下那片肌肉紧实的胸口。
那件略显肥大的校服衣摆轻轻下垂,隐约可见柏延流畅的腰线。
覆了层薄茧的手指钻了进来,顺着腰身向上流动, 恍若火把点燃了干草地, 柏延被触摸到的肌肤泛着细微的热意。
“柏延。”
陆意洲叫了声他的名字。
来不及回应, 第二声呼唤已然响起。
陆意洲:“学长?”
宽松的休闲裤下滑了一截,裤带间的细绳被人抽紧,又在下一秒被不疾不徐地松开。
柏延左手按在了陆意洲的心口,掌心感受着心脏的热烈跳动, 好似一面被不断捶打的鼓。
他喘息声瞬间加重, 同时耳边传来从陆意洲嘴里蹦出的第三个称呼。
“哥。”
柏延一时间有些呼吸不过来。
屋内的氛围黏腻暧昧起来,像弥漫着成群的透明泡泡, 用手指戳破后, 留下一个个浅色的印记。
布料棉软的上衣被推叠到了胸口,累出好几条褶皱,柏延睥睨着陆意洲上扬的嘴角, 脸上却没有露出类似羞赧的表情。
相反, 他俯身在陆意洲耳边说了几句更煽风点火的话语。
柏延摸了摸这人通红的耳垂,仿佛置身于海潮翻滚的大浪中。形单影只的小舟荡漾在层叠起伏的浪花之上,雷电撞碎了呼救的声响, 下一道海浪打来,小舟顷刻瓦解。
海面空留支离破碎的残骸。
清晨醒来时, 柏延感觉浑身散了架,胳膊不是胳膊,大腿不是大腿,他腰下垫了块小抱枕,完全偎在陆意洲怀里。
两条横过来的手臂一只搂住了他的脖子,一只搭在他腰上,怪不得他做了一宿鬼压床的噩梦。
柏延拍拍罪魁祸首的脸颊,奈何力道太轻,那人只当是在挠痒痒,含糊地喃喃了一句他听不清的话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他挣不过陆意洲,于是耐着性子等他睡醒,不料这一等就是一个上午。
由于昨晚劳累过度,这场回笼觉他睡得很轻松。再次睁眼是在下午一点,柏延身侧的那一半床铺已空,他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里,毫不反抗地抬臂、伸手,让陆意洲为他套上外衣。
最后的保暖手套和围巾也佩戴整齐,陆意洲搓揉着他耳后那块肌肤,轻声打趣道:“小猪。”
柏延:?
“少颠倒黑白,”柏延瞌睡跑了大半,抬眼睨他,“上午九点被叫了三次还起不来的人可不是我。”
“好吧。”
陆意洲:“那我是小猪。”
说完,他鼻腔发出两声沉闷的“哼哼”。
“……”
他们原本想着早起去早市吃饭的,结果双双赖床,只能在街上随便找一家饭馆就餐。
宿山这边物价低,东西物美价廉,闭着眼睛也可以找到一家味道不错的店子。
柏延和陆意洲一人点了两道菜,饱餐一顿后,临着街头拦了一辆出租车。开车的师傅性格十分热情,从上车到下车,硬生生拉着他们唠了半小时。
到了尹凝所在的墓园,趁着陆意洲扫码结账,司机师傅抓紧机会继续唠嗑:“这不是赶巧了吗,我上一单乘客也是到这个……静鹤古园。”
“这么巧?”柏延道。
静鹤古园在宿山不太出名,一个是因为它地方不大,一个是它选址偏僻,每逢清明,扫墓上香总是不太方便。
如今年尾了,前后除了元旦,再没什么特别的节假日,按理来说是不该有人探访的。
稀奇得很。
墓园内部构造典雅朴素,有专门的服务人员指引到访的家眷前往相应墓地。当初尹凝挑选位置的时候,特意选了一个前后左右都没挨着人的,她喜欢清净,生前喜欢,死后也一样。
柏延来时买了一束三色堇,鲜艳的花朵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那块独立的墓碑四周没有落叶,碑身干干净净的,不沾灰尘,他想把花束放在尹凝墓前,却不想那块空地上已经摆了一大簇向日葵。
这片灿烂的色彩掩映着墓碑上的那张黑白照片,长眉弯弯的女人盯着镜头,在按下快门的刹那,抿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这抹笑容被永远定格在了这里。
“是青姨吗?”柏延猜测道。
橙黄色的花朵没有一丝萎靡的征兆,显然花束的主人刚走没多久。来给尹凝扫墓的人,除了他和陆意洲,剩下的也只有尹青青了。
陆意洲:“是的。”
他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宿山昨日下了一整天的大雪,但这里没有一点积雪的影子,冷厉的空气里飘散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烟味。
柏延几乎想象到了尹青青在尹凝墓前的情景。
祭奠的人大多捧着或白或黄的菊花,鲜少有人像尹青青这样恣意地拿着一大束亮眼的向日葵。
墓地的服务人员秉持着工作原则,说那位女士待了半小时不到的时间就走了,期间抽了八根烟,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又抱着墓碑哭了一会儿。
“陆先生,请问她是您母亲的……?”
“挚友。”
陆意洲看向黑白照片里女人的眼睛,说:“她姓尹,叫尹青青。她是我母亲的挚友。”
“好的陆先生,稍后我会为那位尹女士做登记,”服务人员说道,“您还需要任何帮助吗?”
“不用了,谢谢。”
墓园的工作人员离开,柏延将那捧三色堇叠和向日葵叠放在一起,然后朝尹凝的墓碑弯腰鞠躬。
此时,陆意洲牵住他的手,说道:“上一次来见您还是在两年前。”
“我来得不勤,您不会责怪我吧?”
柏延站直身子,用力地回握住陆意洲的手掌。
“我想您应该是不会的。”
陆意洲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和青姨都过得很好,你知道的,青姨这辈子最爱的除了……之外就是烟和酒,你走后,我压根管不住她。为了排解她的情绪,我帮她领养了一只猫,取名叫小圆。”
“黑色的,这么大,吃得跟煤球似的。”
“我今年重新开始打乒乓球了,”陆意洲缓缓说道,“这件事挺凑巧的,要不是爷爷喜欢在公园围观人家打球,他也不会捡到一个沧海遗珠,我也更不会回到最初的赛道上了。”
陆意洲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起了风,风势不大,像一层薄纱般拂过人的面容,他的声音也很轻:“妈,这是柏延。我队友,也是我的男朋友。”
“希望你会喜欢他。”
顿了顿,他又道:“不喜欢也行,反正我喜欢就好了。”
柏延胳膊肘撞了撞陆意洲的侧腰,低声道:“乱说什么呢?”
什么“不喜欢也行,反正我喜欢就好”。
有这么向长辈介绍对象的吗?
柏延清了清嗓子,接替陆意洲开口道:“阿姨您好,我是柏延。柏是柏树的柏,延是延绵不绝的延。”
“虚岁二十,名下有一套房产,无欠债记录,无贷款,职业和陆意洲一样,是乒乓球运动员。”
陆意洲:“有点太官方了吧?”
柏延“哦”了一声,点点头。
“我很爱陆意洲,我会好好对他的,您放心。”
他偏头问道:“这样可以吗?”
陆意洲矜持地点点头:“再说一次。”
柏延试探道:“……您放心?”
“不是这个。”
“我会好好对他的?”
“上一句。”
柏延逗完人,完完整整地说道:“我很爱陆意洲,我会好好对他的,您放心。”
他相信他们将度过一段很长很好的人生。
空中的微风打了个卷儿,撩动了他和陆意洲的衣摆,冬青树的树叶沙沙抖动着,须臾落下一片,悠悠扬扬地坠到他们眼前的地面。
墓碑上的女人仍是笑意盈盈的模样,眼神柔和而温暖。
他们在宿山总共待了一天半,回到平成的时候,柏延接到了一通章翼打来的电话,手机里,他报了一个餐厅的地址,说今晚队里聚餐,每个人都要到场。
“大家都来吗?”柏延道。
章翼:“对,都来。”
今年年底,省队又要走一批老人,加上柏延他们即将加入国队,这既是一场送别宴,也是一场庆祝宴。
柏延和陆意洲下了高铁直奔餐馆,行李索性暂存在前台。
章翼这回下血本,包了一个大包厢,几位教练一桌,一边吃花生米一边谈天说地,另一边以张清驰为首的“小孩组”吃得不亦乐乎,要不是有王飒盯着,这个混世魔王能当场把餐桌当球桌打场即兴赛。
“抱歉,我们来迟了。”
柏延风尘仆仆赶到,先不动声色地挪到章翼身边,小声问:“名单出来了吗?”
“嗯。”
朱萍坐在章翼的左手边,碗里没夹什么菜:“女运动员就进了王飒一个。”
“怎么可能?”
柏延不敢置信,全运会上张清驰虽不如王飒,表现却也不俗,她理当与王飒一同入选才对。
“她知道这事吗?”柏延问道。
“知道。”
章翼揉着眉心:“你看她这样子,我还以为她被蒙在鼓里呢。”
“她越这样,我反而越担心,”朱萍持不同观点,“小驰这孩子平常表现的大大咧咧,内心其实非常敏感细腻。你看她好像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心里说不定比谁都难过。”
章翼:“也没什么的,反正她和一宁双双落选,下一届全运会,他两至少有个伴儿。”
朱萍摇摇头,手指点了两下:“瞧瞧,你们章教多损。”
柏延和陆意洲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