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郁轮袍>第二章

  

  他醒来时,帐内火盆还烧着,毡帐厚重,辨不清外头是日是夜。

  郑禄达仍坐在榻沿,只往他身上淡淡一扫。他眼下乌青,神色疲惫,声音也沙哑得很:“既醒了,快把药吃了。”再远处,军医殷海青也在,正低头抄誊什么。

  许若缺小腹还隐隐发痛,自腰腹以下,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挣了半晌。郑禄达看不过,闷声把他搀抱起来。团了件黑狼裘,令他半靠其上,便将榻边小几上搁着的一碗汤药端在他嘴边,沉着脸说:“喝了。”

  郑禄达有气从不过夜,今日倒古怪得很。许若缺脑袋还昏昏闷闷的,没什么力气思量,便就着郑禄达的手,趴在碗沿浅浅啜了一口。

  还未下咽,一股腥臭直冲鼻端。许若缺脸色一变,他胃中本就拧绞着,一时不提防,胃气上翻,俯身便朝地上吐了个干净。

  郑禄达不禁动容,一手尚扶着药碗,一手已分出来,在他背上轻拍。

  他咳吐得声嘶力竭,又见大哥这般温存举动,眼中一热,泛出几点泪星子。待顺过了气,顺势往郑禄达臂弯中一靠。郑禄达僵了僵,也不推他,只拍着肩头哄了两句,又把药端近了。

  这回许若缺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喝,喘息道:“这、这是什么药?不是我寻常喝的。”

  “药就是药,喝了就是,你大哥总不会害你!”郑禄达偏头与殷海青对视一瞬,许若缺两只眼珠子紧紧黏在他脸上,便知其中必有古怪。

  郑禄达哪是个能藏事的人,先前还不肯说,问得急了,当即便撂下脸子,道:“你肚子里有个祸胎,趁早堕了清净!”

  “祸、祸胎?”直如一记惊雷在头顶炸开,许若缺耳中轰地一响,身子更是云絮般飘来荡去。他咬牙挨过这一阵晕眩,手在衾被下将腹前衣摆攥得皱巴巴、汗津津,又松开了,悄悄覆在那一方平坦软腹上。“大哥,你说的……可当真?殷伯伯?”郑禄达黑脸不应,他又转头去问殷海青。

  殷海青搁了笔,叹息道:“这件事,公子还是依了将军的罢!论理我不该说这样的话,只是公子你前番重创已伤透了底子,僳诃族人孕子又多凶险。你年纪还小,应当多为长久计,好生将养才是。”

  许若缺已听不见了,只呆愣愣睁着双眼,掌心贴在肚皮上,去摸那触不到的胎息。

  郑禄达看了就来气,碗往几上重重一扣,骂道:“这没福缘的东西,你只当它没来过!这药我今日看着你喝完。”

  殷海青忙打圆场:“药放凉了,喝下去怕不舒坦,得另煎一碗来。”

  郑禄达点头,又问:“这药可对他身子有害?”

  “把好端端一块血肉打下来,怎能不伤身呢?幸而这胎眼下还不足两月,倒是妨碍小些。”

  许若缺倾耳听着,越发地神思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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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月前,正是冬至日,举朝同庆。皇帝与群臣设宴礼华殿庭中,后宫则会于后殿楼阁上。

  虞应容领军清剿伪王、光复大昭,更年号为重明,已近两载。重明元年,新帝为先帝服丧,宴饮不兴。重明二年,明法度,立朝纲,四海承平;恰逢冬至前礼聘数位后妃入宫,正是喜上加喜的吉日。

  那冬至宴何其盛大。自昭华门至礼华殿一路,茶梅列道,绮绣攒枝,各处宫门廊庑无不是彩灯高张、锦幔招摇,好似人间蓬莱岛,冰天雪地里一片温柔乡。

  筵席之上,百官依序向君王祝酒。到许若缺时,他起身遥举银觥,微微一笑。这笑或许有些惨淡,然而趁着三四分醉意,谁能发觉?虞应容据首座,他位列末席,隔着数道珠帘帷幕,亦看不清彼此形容。

  他仰头,连饮下两杯,朗声道:“臣义兄未能列席,臣代他尽一杯。谨祝陛下成百年之燕好,子嗣殷丰,帝祚永昌。”帝王受臣子祝酒,不必饮,只举觥致意便罢。但听完他的祝词,虞应容托着酒杯一饮而尽,此后一夜无话。

  那夜,许若缺不知喝了多少酒,到散席时已烂醉如泥、人事不省。虞应容的贴身内侍得讯,悄悄将他拖到偏殿,只待醒了酒送他回府。年轻帝王却赫然现身,当着满室宫人,将他抱回堪云殿。那是帝王寝宫。

  虞应容喂他喝解酲汤,不喝,翻身撞倒碗盏,泼了两人一身。虞应容不恼不怒,放下碗,便那么静静瞧着他。月光透过窗棂,照亮虞应容幽深的眼底,如墨玉一般黑沉沉的,望不透。

  许若缺被酒气熏透了,两瓣面颊蒸出海棠花瓣的红,又沾了泪,一片湿漉漉的潮热。他喘息着去吻虞应容的眼睛、高而挺直的鼻梁、冷漠的唇,琐碎地祈求他:“三哥,我想要个宝宝,我们的……小娃娃……”

  他万事不管,跨在虞应容腿上,胡乱地解他的袍衫。虞应容只任他动作,待上衣脱得精光,他忽然脸一沉,直将双手伸进许若缺衣摆底下,灼热掌心贴着他赤条条的腰肢。箍紧了,铁钳似的,不教他动弹分毫。

  裤腰褪下,一根坚硬滚烫的物事挤进他的臀缝里,后穴早已磨得又软又湿,等待被填满。“求你了,容哥哥……”他在惊叫声中,被虞应容狠狠贯穿。

  已记不清被干过多少次。虞应容托着他的腰,浅浅抽出来,又再深顶进去,仿佛顶进了嗓子眼里,每次都将他肏透了。他像一片落叶似的,被他顶得颠来荡去。腰肢发软,止不住地哆嗦。身前铃口刚颤巍巍吐出一些稠液来,他挣扎着要逃,又被重重地按在那根直撅撅的凶器上。

  虞应容埋在他体内,埋进最深处,将他撑满,粗壮的阴茎反复碾在那一点上,捣得许若缺连声浪叫,柔肠一阵阵地痉挛收缩。两人连得那样紧,绷开到极致的穴口一吸一吐,努力吞着那根悍然巨物。虞应容抬胯,凶狠地撞了他两下,两只卵袋打在臀肉上,拍得啪啪作响。

  “阿缺,你好美……”虞应容趴在他耳边,痴迷道。龟头被挛缩的肠道猛烈地嘬吸,一跳一跳地胀大,他就要射出来。

  “就在里面!”许若缺尖叫,双臂缠紧了他,扭腰摆胯,缩紧后穴,死死咬住虞应容的阳物。虞应容被这么猝不及防地一夹,掐着他的细腰,猛地一挺身,如决堤一般,直在他体内浇出大股浓精。

  他起不了身,在堪云殿住了五日,方被一顶软轿悄悄地送出宫门。也不知惹出多大乱子,其后他隐约听见了些风言风语,埋头只作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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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药重新送来,腾腾地冒着白汽,仍搁在小几上放凉。军士催了三回,不知有什么要紧事,郑禄达不得不去。

  临去前,他不放心地指着药,说:“小缺儿,你老实把药喝了。大哥养你一场,从不图你什么,只盼着你每日快快活活的便也罢了。”犹带了几分哽咽,令许若缺不忍。他吭一声,向殷海青道,“你再好好替他开几服养身的药,务要用最好的药材,缺了什么,尽管问我来取。”人已立在帐门,又回头交代许若缺,“这几日,你先安心住在营里,旁的都不要管。等身子好全了,我再派几个机灵人送你回去!”

  许若缺看着黑森森的药汁,白着嘴唇问:“会痛么?殷伯伯。”

  失去第一个娃娃时,腹部好似被无数根钢钎来回地戳刺,他痛得恨不能死去,偏生虞应容拿猛药一碗碗吊着他的命。他活下来了,亦不曾再开口提及那个夭折的孩子,可陈旧的痛楚仍根植在体内,时时发作,如影随形。

  殷海青叹了口气,提着药箱起身道:“老夫去取些麻沸散,届时发作起来,也能缓解一二。”

  许若缺目送他离帐,穿好衣袍鞋袜,披了斗篷,捂着肚子站直了。郑禄达的牙牌是他离京时塞给他的,好让他随心所欲来去。许若缺眼一酸,想起那时郑禄达满脸的笑模样。那物件已被他端端正正搁在郑禄达书案上,他不要它。

  药还烫着,他伸手取来,眼也不眨,转身便泼在帐外雪地里。积雪厚软洁白,蓦地淋了一摊药,像豁开个黑褐的口子,雪上滋滋地冒了一簇白烟,转眼便消歇了。

  举目四望,天地都掩在刺眼的雪色中,苍莽莽如空无一物。士兵大都去了校场,路过的守卫还记得他,并未相阻。他踏着前人踩出的雪径,穿过一蓬蓬落了雪的军帐,行到马棚,解开拴在柱头的马绳。

  小六打了响鼻,潮热的鼻息在空中结成了雾,它温顺地掀起眼帘,望了望它的主人,低头用鼻背和嘴亲昵地拱着许若缺柔软的腰腹。

  许若缺鼻尖一酸,捧起它的脑袋抱在怀中,双手呼噜着腮边的软毛,轻声道:“走了,小六,我们回家。”

  昨夜的来路教日光一映,现出令人目眩的白。许若缺眯缝着眼,打马驶出军营。身后一丛丛帷帐寂无人烟,绵延不尽地伸向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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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路上,许若缺不敢托大,放慢脚程。临到奉京时,腹中却是止不住的坠胀,疼得他满身冷汗,不得已雇了车,将马儿拴在车后,趁着夜色往京中去。及到留青园,东边已微微亮起来,这一去一回竟用了两日夜的工夫。

  因他时常宿在宫中,阍人开了门,不敢多问,却被晨色里他青白脸色吓了一跳。许若缺紧紧按住小腹,忍痛道:“备些热水到我房中……”

  踏进水里,淡红血色自身下缓慢地弥散开来,撕扯着腹中血肉。许若缺移开手掌,他脐下一寸之处,雪白肚皮上卧着一块三指宽的疤瘌,新生的粉肉微微凸起,边缘狰狞,如生生撕开一块好绸子;后腰也有块同样的疤。

  那是一柄长枪,自他身后贯体而出,带走在他肚子里八月的胎儿,也险些带走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