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美人风筝>第39章 血与尘

  元稷安变得无比麻木,每次打仗,他总是坚持骑马冲在前面。

  他不停地杀人,连原本锋利的刀刃,因为砍掉了太多的头颅而卷曲。马蹄飞踏过人的尸骨,溅得战马四肢血红,虽然元稷安讨厌血溅上来的感觉,人血流出一片黏腻脏污,但他只能不停地打仗、杀人、砍掉人的头颅。战刀挥过之处,血与尘一齐起舞,他便沉浸在这杀戮中,他人都称赞燕王身先士卒,只有他知道,只有不断征伐杀人,在对鲜血厌恶的麻木中,他才能暂时忘掉晏修。

  他死了,他消失了,这都是发生在元稷安面前的事。元稷安发了疯,亲手将羞辱过他的人,一块块、一片片剁成了肉酱。从那时起,元稷安便发现,杀戮,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能让他短暂地忽视心底的痛苦。

  当元稷安又打了一场仗从外面回来后,盔甲上沾着发黑的血迹,他再次看到了晏修,就静静地站在面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跃下马,却不敢上前,只是伸长了脖子,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晏修!”

  元稷安瞪着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眼中只剩下了晏修,甚至不敢碰他,生怕自己一碰,他就会消失不见。

  直到晏修对他微微一笑,元稷安才能确定,晏修确实回来了,这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总是会在眼前闪现的虚幻假象。

  “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是我对不住你,你还好吗……”

  元稷安心脏跳得飞快,语无伦次,他这才敢触碰他,双手颤抖着按在他两侧的胳膊上。眼中,他的面庞如白瓷清透柔和,比旧日更美,跟他比起来,自己是那么脏,那么粗野不堪。元稷安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丑态,猛然松开了手,在他干净衣袍上留下两个血印子。元稷安转过身去,解下尽是血的盔甲,身上只穿了件黑色罗团战袍,紧接着他拿手帕擦脸,他连那半张金凤面具都没戴,胡茬长了满脸,沾住了许多血与尘,怎么都擦不干净,晏修扯住了他的衣角,微笑着说:“去洗把脸吧,你看上去很憔悴。”

  “去帐里,我有许多话想同你说……”

  话说间,豫川走上前,挡在二人面前,直截了当打断了元稷安的话,“放手。”

  晏修说:“豫川,你该走了。”

  “太子殿下的命令,是带你回去。”

  不知为何豫川为何忽然变卦,晏修忌惮元稷安起疑心,连忙道:“不是说好了,你把我的信交给太子,信里我已向他解释了……”

  “你要做的,是亲自跟太子殿下解释;我要做的,就是带你走。”

  “这是本王的地盘。”元稷安脸色阴沉,向前走了两步,护在晏修身前,继续说,“别说你一个奴仆,就算太子本人来了,也休想带走本王的人。”

  豫川的态度亦是坚决,“他在这儿受了许多委屈,若非是你,根本不会发生。我就是要带他走,你若拦我,休怪刀剑无眼。”

  “那就试试。”元稷安眯着眼睛,望向他背着的剑,“本王听说盲剑客有一把浮生若梦的名剑,还未曾请教。”

  “狂傲小子,别怪我没提醒你,浮生一出,若梦可是要见血的。”

  说罢,豫川从背后拔出了浮生若梦。一见他拔剑,周边护卫也都举起了刀戟,纷纷对向他。元稷安一摆手,众人得令,都放下了刀戟。他再一挥手,两个侍卫上前,捧着他的长柄战刀。

  那战刀还沾着几滴血,元稷安擦拭了刀,说:“江湖规矩。”

  即便他们已到了以命相搏的地步,晏修只是冷眼观望着,什么都没说。

  军中比试擂台上,元稷安提起战刀冲上前,刀上圆形环佩叮铃清脆,刀风卷得利落,他先是一刀劈砍而去,豫川听觉敏锐,避开了这一刀。他绕着身后收过战刀,俯身又朝他砍去,豫川往后一退,擂台上顿时木屑四起。收刀之际,豫川抬起剑,刺向他的心窝,刀尖刺透了一层衣衫,他已收回大刀,转眼间挡下了这一刺。二人丝毫不让,来回交手了二十来招,木屑四起。围观的士兵们均是啧啧称奇,从未见过有人能在燕王手下过三招,对手还是个盲人,而盲剑客不光过了三招,更是与燕王有来有往,不落下风。但晏修看到了,元稷安的动作已开始迟钝了下来,豫川分明是在耗着他。

  “败了。”晏修喃喃自语。

  话音刚落,元稷安半步踏迟,豫川一剑迎面刺来,直直地在他肩胛骨上划了一刀,一片哗然声中,豫川一脚踢在他的腹部上,他顿时扑地倒去。趁他倒在地上,豫川再抬起脚跟,当个巴掌,在他脸上踹去。

  “小子,你知道太子为何派我来吗?”豫川已收起了剑,对地上的人说,“因为我能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元稷安嘴角流血,脸色苍白。这一脚伤到了内脏,他捂着腹部,大笑着喊道:“打得好,再来!”

  他撑着站了起来,一刀朝豫川的脑袋扫去。豫川只是站着,待刀刃快要砍上脖颈,他才一下腰,同时脚尖朝元稷安的膝盖踢去,重新将他踢倒在地。豫川赤手空拳朝他脸上挥去,打得他脸上鲜血迸流。

  “够了。”晏修走上擂台,拉住了他的手腕,他慢慢松开了拳头。

  豫川头也不抬,只是说:“我是替你讨回公道,回去。”

  “我不要。”

  “你受过的折磨与羞辱,我没法忘记,更无法忽视。”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回去!”

  豫川起身拽着他的胳膊,眼见着要强行拖他走,晏修不肯离开,他便将他拦腰扛在肩膀上,晏修掐着他的后背,吼道:“我不走!我不是你的物品!”

  “我在保护你。”

  “你是在强奸我!和他们没区别!放开!”

  故作强硬的姿态一击即碎,豫川眼前酸涩,最后还是将他放了下来,而后走到倒地的元稷安面前,靴子踩上了他的手腕,他则咬着牙一声不吭,豫川说:“小子,你如今受的痛,不及弟弟的万分之一。若他再受委屈,我会杀了你,记住了。”

  紧接着豫川骑上马飞奔,伴着蹄下尘土扬长而出。晏修只能目送他离开,他知自己伤到了他,本想送送他,向他道歉,但他没给自己任何机会,因为他生了气,那个本来安静如树木的人,晏修平生第一次见他如此发火。晏修什么都知道,唯独不知道豫川发怒的缘由,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不是在气元稷安,而是在为晏修而恼。他没对晏修说的是,他包容他的所有,除了伤害自己。

  作者有话说:

  大房修理二房既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