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两片杏仁>第127章 噩兆

  他心里想到他说的:“你已经四十二岁了,男人过了四十岁,精子的活力会严重下降,所以你生育的孩子,很可能质量会很差。”

  “质量很差... ...。”他翻了一个身,继续想。

  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宴席上两个儿子坐在距离比较远的那一桌。女儿已经随丈夫去了云南。他们的生活将来估计也不会好到哪儿去,我出于自私生了他们。

  卧室门外有熟悉的犬息声,身边是刀,他合拢上下眼皮,他想,睡吧,反正一切已经都发生了。第二天阿什克岱会给我送药过来。

  儿子们已经定了婚,合汗因为痛风的折磨早已不再临幸上都,真金与安童都死了。

  他现在,是和皇孙帖木儿在一起,他又以知院身份,出镇哈喇和林了。

  至元三十年正月下大雪,大都被洁白的雪被所覆盖,安童出殡,一长溜儿打着白旗白幡,由安童府邸所在的乐安里列队而出。做先导的穿绛红色僧衣的喇嘛在法号、吉祥的白色右旋海螺和如蜜蜂般“嗡嗡嘤嘤”的诵咒声中为死者的中阴身念往生极乐的陀罗尼咒文。

  随同出殡的一众人,虽然在安童位于大都的府邸宝忠堂内用过了主人家提供的早饭和暖身茶水,但走在为厚实积雪所覆盖的清冷大街上,仍然是觉得身体和心灵都冷的发颤。

  一个人就这么去了,原来死亡如此容易。你觉得它似乎遥远,只是因为它在你身边陪伴时你从未关注过它。

  伯颜当时正在送葬出殡队伍里,作为死者的妹夫。铜钱大小的雪片不时落在他头上、睫毛上、鼻梁上和肩膀头上。它们轻飘飘落下,带着冰冷硬脆的质地,然后被人的体温透过衣物暖着,最后融化成一点点的水痕。在伯颜衣服上留下斑斑点点深浅不一的印子,最终那些水印干涸了,消失了,它们什么也没能留下。

  别速真在伯颜的身边,脸上薄薄的施了一层粉,没有胭脂的脸显得格外的苍白。她时不时掏出掖在衣襟内的帕子,轻轻的在脸上按按,把泪吸干。

  没有人大声的嚎哭,所有人均保持着肃穆与静默,哀悼死者是严肃的事情,不合时宜的哭泣反而显得无礼且品格低下。

  伯颜记得自己那日特意着一身黑色,作为悼念和哀痛的色泽,他在自己老家胡齐斯坦的家乡就是以黑色服丧的。伯颜看看自己左右,是正妻、妾和孩子。两个已经同儿子订了婚的女孩也在其中。她们都是安童家族札剌亦儿部的一个远房表亲家的女儿。一个六岁一个九岁,不久前才定的婚。

  那天天很冷很冷。送殡队伍一直行进至出了大都的城郭,然后他们折回。安童的灵柩由扶灵的护卫及安童儿子兀都歹继续护送,以素车朴马回还他札剌亦儿部祖居之地济兰台的祖宗先茔,按蒙古人的风俗安葬。

  伯颜送完殡回家,就着手整理他去哈喇和林的行囊。

  两个刚刚和买迪及囊加歹订婚的札剌亦儿部的闺女盯盯的瞧着自己公公整理外出必备的衣衫被褥等必需品。其中那个大点的主动上来帮公公叠衣服,收拾要带的各种东西。并且向那个愣站着的小的使眼色,叫她也来帮忙。只是那个小的始终怯怯的不敢上前。

  伯颜拍拍大女孩的肩头说:“去找你丈夫来。”

  买迪来了,后面还跟着囊加歹。哥俩脸色都很凝重,进来后做毕恭毕敬状等自己的老额赤格发话。自订婚后,买迪不象以前那么忤逆了。他的话明显少了,如果没人故意挑弄他说话,他可以一连数日都保持沉默。

  哥俩一进屋子,两个已经订婚的闺女就和士兵追随主帅一样,各自跑到自己的丈夫身边站定了。

  这两个闺女是安童一个名字叫做绍都拉格的远房表哥家里排行最幼的两个女儿,出身算不上显赫,大的那个叫瑟勒古楞,小的那个叫达丽玛。

  儿子的婚配是伯颜的一块心病。

  伯颜还记得,女儿也里昔班随丈夫回去云南后那晚,他在完全睡着之前,迷糊的想着,是该给儿子们找妻子了。伯颜反复思考着关于自己未来儿媳所需的品质。

  她们应该出身良好但不可过于显赫,其家世要干净清白。最好是自己妻舅一族人的女儿。女孩年龄最好在十二岁以内不可太长。家中不可有娇生惯养,而是要健康且吃苦耐劳的。胯部要宽大的以便生养。至于未来儿媳的教育,他可以在自己家里教育她们。至于容貌,他不挑剔,因为所有的蒙古女孩,都是那样儿。

  伯颜把对将来儿媳妇的期许说给自己正妻别速真,求别速真帮忙物色物色,看有没合适的。别速真不几天就将相中的女孩子开列了个名单,让伯颜看。伯颜仔细看了下,从中选择了绍都拉格家里的两个幼女。

  这一家身世清白,家教良好。不是很显赫富有。女儿们都没有娇惯过。从小都被教导以后要管家、理账、缝纫、做饭等家中活计。年龄小则正合伯颜之意。别速真并告诉伯颜这两个女孩都已经来了月经,婚后无需等待圆房的时间。

  伯颜听别速真说着,不时的点头称好。

  婚事就这么定下了。

  买迪和囊加歹恭敬的站着,等着老父亲临行前交代。他们哥俩现在已经入了国子学读书,成绩优异,令一班同学刮目相看。加上父亲的缘由,入第三怯薛做右司必阇赤执事官掌管文书祭祀等事宜。等年满十六岁时,可以入中书省或者枢密院接自己老父的班。

  伯颜的意思是要赶在自己正式启程前就把婚礼给办了。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可能太长久了,所以急需将放不下的事情都办理了。

  两个儿媳年幼,没有什么主意。家中也并无太高地位。因此,早在订婚日就答应接受洗礼,并不会妨碍丈夫以后纳妾。伯颜的算盘没有落空。

  礼仪是仓促的,也没有宴请任何宾朋。只结亲的两家家长小酌一杯而已。儿媳妇表现的很得体,没有在父母面前表现出任何留恋不舍之情,也没有表现出对未来生活之不确定的恐惧。斟酒给公婆时落落大方,成熟而稳重,不象是不足十岁的幼女。特别是瑟勒古楞,酒只沾了沾唇就放下了,一滴都没喝。伯颜心里甚是满意这个大的。那个小的,还不太懂事,酒送至唇边不好意思拒绝就喝了。

  天上月朗星稀。一轮明月挂在天边。伯颜送走了亲家,关了自家家门要睡。他想,明日便要启程,今日得早睡。合上眼,不知过了多久。就听见“吱嗷!”一声,栓在他床腿上的猫厉声尖叫了起来。伯颜一翻身轱辘起来,从刀鞘里抽出舍施尔。

  门开着,外面漆黑。如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

  舍施尔刀光闪了一下,灭了。

  深幻幽玄中似乎渐渐升起一片无边黝黑的水色,巨大的镜湖中再次映照出两个人交相缠绕的身影。

  “是‘蜿蜒蔓’。《卡玛.苏特拉》中的性爱姿势之一。”伯颜看懂了。

  一张面孔是他自己,已经老了,须发里丝丝见白。而另外一张面孔圆圆的,辫发黑黑的,是帖木儿。

  为什么是帖木儿?伯颜再次问自己。

  深不可测的幽暗水渊底部,传来做爱时粗重的呼吸,夹杂着一声声心跳。伯颜胸中难忍,剧烈疼痛起来。他的手在抖。舍施尔“噹啷”坠地。伯颜一手捧住自己心口,跪了下来。他想吐,想把自己的心脏呕出来。

  在濒临猝死的边缘,他挣扎着抬眼望去,见那黑水中忽而刹那一幻,如宝镜环旋,投以背面。“突”的水花一跳,两个人的影像竟又变了。只见二人交抱撕搂,胸贴胸、腹贴腹,双颈相交,双腿互缠,舌尖相斗。帖木儿那根牢牢的插在他水淋淋的后窍里。伯颜几乎要死,他只能看见帖木儿微笑的小胖脸如皎皎的一轮银白满月,和自己被抓出一道道印痕的后背。

  “知道这是什么吗?”似乎是帖木儿在质问他:“‘钜锋之爱’,可以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