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两片杏仁>第119章 生与死之间

  至元二十二年,春,伯颜代宗王阿只吉总军西北。

  春末,禅位事件爆发。冬,十二月初十,真金死。

  真金死的时候大雪纷飞,银白色反射着天光的鹅羽状雪片,扑打着伯颜眼中的世界。六角冰凌的雪花坠落地面发出轻软的“簌簌”声,微弱轻软,以至于叫人不忍践踏它们。

  雪片如造物主气息之上的一片轻羽,被凛冽的北风卷着,身不由己,不知道自己会落于何处,又会在何人的靴子底底下被踩成一滩污黑不堪的脏泥。

  伯颜坐在屋里燃着碳的火盆边,正读一本由希腊人斯塔夫洛斯.艾奇里斯.卡瓦尼由德语翻译成拉丁文并加饰了波斯语旁注的圣诗集《西尔维娅》。译者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译师,但诗集出自一位来自莱茵河畔美因茨大主教区特里尔的施潘海姆伯爵家族的女诗人、女性神秘主义者、女音乐家与女药学家,被欧洲人尊为“莱茵河畔女先知”“大公教会第四女圣师”的奇女子希尔德嘉德.冯.宾艮之手的著作集子。

  诗集文词主体以典雅华丽的拉丁文写成,文风旖旎奇幻、幽深婉转,带有女性特有的细腻与敏感的特质,配合着页眉页脚与侧边的波斯语注释,非常好读。这本诗集是伯颜在哈喇和林城里一个信天主教的马扎尔人摆的旧书摊上偶然觅得的。当时这本书就灰头土脸的挤在一堆同样灰头土脸的其他旧书之间。如果不是那个摆摊子的马扎尔人见天色已晚要收摊,在整理书时从一堆书本里扒拉出了它,伯颜很可能就错过了这本好书。

  希尔德嘉德.冯.宾艮的名头在波斯也有流传。这个能“灵视”承受过上主“私启示”的神奇的日耳曼女修道士的名声,随着东征的日耳曼及法兰克十字军骑士而散播到了蒙古人可以接触的到的东方世界。

  亚述教会的神学家们对这位以德语和拉丁语进行创作的迪西博登堡本笃会女修道院长的评价并不高,大概是因为她的写作脱离了希腊人推崇的理性主义规范。

  希尔德嘉德的诗歌与音乐跳跃性太大,过于灵动和女性化,让习惯了理性规范与男子庄严肃穆之风的东方教会觉得这个蛮族出身的女子的文笔过于神经质了。

  当年伯颜曾在巴格达主麻日清真寺纳赛尔丁.图西座下聆听图西对音乐与数学之间联系的训导。图西拿日耳曼的希尔德嘉德做反面的教材,认为此女的音乐创作已经背离了音乐与诗歌创作的基石,数学。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证实希尔德嘉德的音乐与诗歌不值得推崇。

  因为前有毕达哥拉斯和柏拉图两位古典时代的大贤,都已经明示了真正的音乐是天体运行轨道所发声音在人类耳中的回响。人类创作的音乐与天体自然之音越贴合就越高妙。真正的音乐家应将天文与数学作为他们进行创作的基石。而不是诉诸于女性化的情绪与感性。

  当时图西还让携有琴、笛、鼓与卡侬的乐班当场分别演奏了希腊八调圣咏与希尔德嘉德的音乐作品《德行律》,让学生们当场聆听两种不同音律并区别其优劣。伯颜当时就在图西的座下,离得最近也听的最清。但是《德行律》欢悦跳脱如山间涓涓溪流的活泼灵动,却比庄严如磐石相的希腊八调圣咏更让他心灵愉悦。他甚至心里有点怕了,怎么这根本不符合希腊人古典理性规范的圣乐会如此的动人?或者说,它如此诱惑了一个向往希腊式理性的基督信徒?

  最终,伯颜还是没有敢说实话,那时,当导师图西问作为学生的伯颜该如何评价两种截然不同的音乐的价值时,伯颜为了自己理性中的“正确”而违心的说了他“应该说”的话。

  不过希尔德嘉德这个奇异的日耳曼修道女的名字从此却如种子般的种在了伯颜的心田里。只待有一天日光与雨水合适时它就会开花结果。

  马扎尔人的旧书摊就是阳光、雨露和那滋养心灵田地的肥料。自从从那个摊子淘来了希尔德嘉德的带波斯语注释的拉丁译本后,伯颜就把那个小摊当做了自己挖掘宝贝的地方。他不仅仅在那里淘来了希尔德嘉德的其他数本波斯语或拉丁语的译本,如《美德典律》、《自然之法》、《识主之道》与《造物主气息上的轻羽》等善本图书。还淘到了希尔德嘉德的导师尤塔修女的一本自传,只可惜这本是纯拉丁文无注释的,让伯颜读的有些磕绊,毕竟他的拉丁文修养不如波斯语和希腊文。另有一部希尔德嘉德写给希多会会祖、著名隐修士克莱沃的圣博尔纳多的书信集,也被伯颜收入囊中,只是这部集子破损太过严重,伯颜想等有时间时寻一个能修补书籍的匠人把这部集子修复一下再看它。

  那摆摊买旧书的马扎尔人是没落骑士家的子弟,原本也是家境殷实的,在伊尔汗的乌鲁斯里本来有自家田庄。但脱脱蒙哥汗继了金帐汗乌鲁斯后就与伊尔汗在库拉河又摆开了战场,双方为争夺阿塞拜疆富饶丰裕的木干草原又分别在春、冬两季恶狠狠的打了两仗。

  “冬季的那一仗啊,简直就是噩梦。”已经落魄的马扎尔人摇着脑袋自顾自唉声叹气,也不管在摊子前翻检那些又脏又旧的破书的人能不能听懂他的马扎尔语。

  “就是那个冬季啊,伊尔汗迫不及待的要先开战。他也不看看季节是否合适。这个傻瓜加一群拍傻瓜马屁不敢讲真话的傻瓜高参们啊!你们这些草菅人命的该受诅咒!多少骑士因你们的愚昧而死!多少家庭因你们而破碎!库拉河尚未完全封冻傻子们就逼迫着我们抢先过河发起冲锋。结果是冻的不够厚实的冰面自己裂开了,受傻瓜们驱使的骑士们骑着他们的马纷纷落入浮满碎冰的冷的刺骨的河水里。我和我父亲以及两个兄弟也在其中... ...。哎,想起来真想哭啊... ...。一家人就这样只剩我一个了... ...。我拼死了游,终于游到了库拉河对岸,金帐汗的士兵捉住了我,他们到也开明,将我放了。可是我怎能再回自己在法尔斯的家呢?谁都知道伊尔汗是最善于苛待自己人的,我可不想落得和从前那个叫晓古台的一样的下场,所以我就逃啦!放弃了我在波斯的全部,光身一个人跌跌撞撞的一路逃到了这儿。哎呀!你们懂不懂什么叫苦?谁能有我苦啊?我从一个骑士成了一个靠收破烂和旧书为生的破落户,不过我的旧书里面可有宝,你们仔细挑挑,里面好东西不少,挑中了就是有缘人,我给个实在价,我不要幌的。”

  “晓古台?”正低头挑书的伯颜听了这名字有点讶异的抬头:“你知道晓古台?除了晓古台外你还知道他家什么事情?”

  “咱知道晓古台是被冤枉死的... ...,日他妈,一提起晓古台那事来我就想要骂人。太他妈的没天理了。”马扎尔人嘴里继续叨咕,但只有伯颜能听懂他的语言:“我的长一辈最清楚那是桩冤案!我肏他姥姥个毛!”

  “你这旧书都是从哪儿收上来的?里面宝贝不少。”伯颜企图转移话题了,马扎尔人的叙述忽然叫他觉得心中有些许的难过。

  马扎尔人又沉默了。伯颜体谅他,他是不愿意把自己的货源透露出来,大概也有难言之隐吧。

  陆陆续续的,伯颜从那个摊子上收了不少他自己认为的好书。大多数是诗歌集、圣人传说之类的,也有些论神学的书以及教会音乐的谱子。

  他已经把能淘到的有关希尔德嘉德的书都搜罗尽了。另外还有一本珍奇,书名叫做《殉道圣女乌尔苏拉和她的一万一千名处女》。听名字充满了早期传奇作者的感觉,大概算是本好书,伯颜想象着,应该与古希腊的口传史诗差不多吧。

  冬日的火盆烧的温暖,冬季是可以懒着的唯一季节。因为一经入冬,就连敌人也都躲了起来。大家都有种默契,就是冬日为休战季节。所以即使在哈喇和林,伯颜也非常的清闲。尤里已经回莫斯科继位去了。身边少了这身量高大喜欢摔跤的金发少年,伯颜还真觉得有点孤独。

  从大都传过来旨意,让哈喇和林城的居民们为真金太子的死穿白戴孝以示哀悼。伯颜立即命府邸里全都挂了白色孝旗,打了魂幡。哈喇和林城内无论佛寺、道观,还是教堂、清真寺全部集体出动为太子薨逝大做仪轨祈祷。

  太子享年四十三岁。据说是被他爸逼死的。这事成为段子,在哈喇和林城里暗中传播。每一个转述者都会在原有故事里再添加些自己的想象,然后有滋有味的继续传给下一个聆听故事的人。经历过五次三番的添油加醋式改编与扩充后,原有的情节反而被层层递进的谣传所掩盖。

  据说故事起始是因一个叫马云武的南台御史反感南必哈顿代合汗处理朝政,上疏请年事已高的合汗禅位于正当壮年的太子。

  真金得知此事后甚为惶恐,当时御史台中的汉人御史定额为十六员,但除马氏外其余的全部空缺。担任都事的尚文就偷偷地把这份奏章隐匿下来了。

  然而此事已被属于艾哈迈德.努尔丁余党的中书左丞答即古阿散等得知。几个艾哈迈德余党一商量,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契机。于是请合汗收内外百司吏案。此举名为大索天下埋没钱粮,实为揭露出此奏章。

  这些人乃悉拘封御史台吏案,谋取这份奏章。尚文深知关系重大,请准于安童、玉昔帖木儿,拒不付予。答即古阿散乃报合汗,引起合汗大怒,命令大宗正府管事的怯薛去索取该奏章。

  真金、安童和玉昔帖木儿束手无策。

  尚文则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对策。他从涉及当年艾哈迈德的旧案中搜集了和答即古阿散一干人等相关的几十条罪状,利用这些罪状抢先上奏,把答即古阿散等从原告变成了被告。

  安童、玉昔帖木儿两人自己则主动去向合汗请罪,并请合汗准许他们做这个疑案的主审官。合汗余怒哪里是这样就能消除的,据说,年老的合汗在坐榻上大骂:“该死的东西!那么你们这些人就能逃罪了吗?!”

  安童等只能低声下气的承认自己也有罪,但仍然坚持控告答即古阿散等心怀叵测不是好东西。合汗依旧怨怒难消,虽然他下旨意把答即古阿散等以艾哈迈德余党的名义坐罪处死。但对自己儿子的怀疑始终萦绕在合汗心头。真金毕竟四十三了,想继位简直太正常不过。若他不想接受父亲的禅让,反而显得不正常。

  真金从小读《孝经》,大概是脑子昏了,遇到这等事只想到害怕,没别的主意。他身边也没一个能替他解开这死结的人。以至于在恐惧、忧虑和担惊受怕中竟然病的倒下了。大都已经入冬天很冷,太子妃心疼自己男人叫人偷偷拿来蚕丝金绣被褥来给太子御寒。结果却遭合汗怒骂,吓得太子妃不得不赶紧把被褥从新换成了普通的。经过这一番的折腾,真金的病更重了。最后,于十二月十日薨了。

  真金的死并没给驻守边疆的伯颜带来多少冲击。他只是默然的接受这个事实。他知道自己是个被人嫌弃的老古董。他还知道自己不属于太子的人,因为太子的爹可没有把他赏给太子用。到是安童和玉昔帖木儿等应该为他们的未来好好打算一下。真金没了,他们该拥护谁呢?伯颜反正不着急,他只看合汗的遗嘱,那遗嘱叫他拥护谁他就拥护谁。不过合汗愿意为了这事的发生而早立遗嘱吗?答案估计是,否。合汗大概觉得自己还有年头可以活呢,伯颜想到。

  真金的死亡让老四纳木罕看到了自己似乎还有可能做父亲心中的继承人。但他被俘虏的经历让他的老父亲看见他就觉得恶心。在被老爹大骂一顿你个丢人现眼的畜生永远滚出我的视线以后,纳木罕被封为北安王,赐螭纽金印,再次出镇漠北,驻地在哈喇和林以北的塔米儿河。

  冬季是狩猎的时日,伯颜常会去狩猎。大队人马深入寒冷积雪厚重的针叶林密林中。他们的马都是耐饥渴耐寒的钦察马,马的毛色油亮,表示它们的膘很足实。马队在密林中穿行,剪开的马鼻孔因寒冷而喷出凝冻成的白色雾气。猎物品种繁多,数目极可观。

  草原地区他们可以猎到兔狲和塔拉不花。这些小动物的皮毛在冬季最为丰盈充厚,肉也极肥。很多士兵当场将猎取的小动物剥皮去内脏串在树枝上烤灼。那肥硕的肉体在火苗的舔舐下吱吱冒油。虽然肉香很诱人,但伯颜还是克制自己并警告米昔塔尔等不要象那些粗鄙的军汉一样随意烤食猎物。特别是塔拉不花,据说它传播鼠疫,出于天然的恐惧,伯颜从不敢吃这种动物。但塔拉不花却是草原蒙古人的最喜爱的一种动物,因为这东西的肉够肥,蒙古的牧人最爱吃它了。伯颜曾警告过那些无知的士兵,就象他极力促成他们去多洗一个澡以清洁身体一样。这些粗鲁汉子对他们统帅的劝告几乎完全置若罔闻。他们与他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习惯,这让伯颜深感疑惑与懊恼,他时时都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属于蒙古一类,不然生活在他们之间他怎会觉得自己如此的痛苦呢?这些人对自己身上散发的膻骚臭味儿似乎毫不在乎似的,而伯颜则不能忍受。只要能洗澡,伯颜总是最先跑进澡堂去洗浴的那个。他带着他那十分之七是橄榄油十分之三是月桂树油的名贵的阿勒颇橄榄香皂,在汗蒸浴室里就象一个王子一样的洗涤自己的肉体。月桂树精油的香气包裹着他的肉体。那皂体用的久了,外表因与空气的接触而变成乳黄色,但皂芯则还保持着橄榄绿的颜色。据说放置的越久,它的绿芯就越小。阿勒颇的橄榄皂啊!打出来的泡泡都是绵密到可以拉丝的,这可是一般的鹅油香胰子比不了的哦。每次把自己洗一个香喷喷的出来,米昔塔尔都会说,他身上的香气能把凡人熏一溜跟头。

  米昔塔尔喜欢上来挽起他的手臂,故意的去摸。他问他,是什么使你这样光溜溜细滑又香又细腻的呢。哦,一定是洗澡时水里放了柏树枝和柏树籽!洗完后一定用精炼过的羊尾部的油脂润过皮肤吧!啊呦!我要再嗅一下,好香好香,是奶油香。

  伯颜总是笑着推开他,说,你喜欢的话,给我揉揉肚子吧!然后他解开自己的长袍,米昔塔尔手轻柔的替伯颜揉着腹部。伯颜痒痒的想笑。他说,小米昔塔尔,你还认真啊?知不知道什么叫开玩笑?

  在大都,有谁能揉你的肚子?米昔塔尔毫不惧怕的回敬反问伯颜。

  大都,有加了香药的兰汤,有白琉璃砌成的御汤池。那是巴格达建筑师也黑迭儿丁造的伊斯兰式浴室。用来抹肤的有设拉子产的茉莉油,据说一万朵雅思敏花里才能萃取出几滴。奴婢们取数片爪哇达拉甘沉香投入香炉,以烟气给洗浴的人全身熏染一遍,再熏他的衣袍。净发师傅把剃刀在皮带上磨的锋快,细细的剃去你头上面上新冒出来的影响仪容美观的毛茬。净发过后你焕然一新了,比任何人都美。然后他们用核桃油替你抹发辫,再用姜黄粉在印度鹊尾香炉中点燃熏你的头发。

  你那主子,心里叫着好香!好香啊!还不是与我一样的?

  你的合汗在浴室里的窥视小窗他安置了反射镜子,你知道它的存在。当忽必烈从镜子里看到你转过脸来凝视着镜子,他居然后退了。你走进镜子孔眼,把自己的眼睛贴近它。忽必烈只能看见你的一只眼睛,如同蓝宝石。

  伯颜沉默了,米昔塔尔的描述中有嫉妒。这孩子嫉妒合汗呢。他胆子真大,大到让伯颜觉得实在可爱。

  可我这古董,被合汗逐出了大都,在这可恶的边疆之地,和散发着骚气的粗汉混迹在一起。伯颜自嘲到。但心里并不感到悲哀。大都有大都的好处,这里有这里的好处,不是么?

  在大都,他随时要仰视他的合汗,骑马狩猎时他要控制自己的马别跑到合汗马头的前面。而在这里没有人会在乎谁的马跑在最前面这种无聊的事情。这里你可以撒开自己的坐骑尽情跑马。大家争先恐后,看谁的马最快,但即使输了,也没有人会记恨。这里是荒芜的旷野,人们只敬畏未知的神灵。

  他也喜欢与无知的士兵们比谁的马最快。他们分享打来的猎物。曾经有一个女真人的猎户,将在雪山中猎得的一对小雪豹雏儿赠给他做礼物。而那母豹则被装进锦缎帘子遮蔽着的铁笼中,送入大都献给了合汗。

  伯颜记得母豹临别前狠命的抓挠铁笼并意图用牙齿咬断铁围栏。母豹凄厉的嚎叫着,毛发竖起,使它的体形看起来似乎膨胀了一倍以上。伯颜将一对小豹揽在自己怀中,那对绒绒的小雏儿发出“唧唧”的声响如一对小猫。

  合汗接受了伯颜从哈喇和林送来的礼物,让人带着一对洁白的玉鱼作为回赐给他。并附有一封信。在信里,合汗感念了伯颜多年戍边的辛苦,并声称自己从未忘记他。同时还警告伯颜,四皇子纳木罕在距离哈喇和林不太远的塔米尔河畔驻守,要伯颜多留意四皇子,如果纳木罕有什么“需求”,要伯颜立即派人加急告知身在大都的合汗本人。

  伯颜看了信件,轻笑了一下,然后他对着信吻了吻。回头对用软腹部给自己当枕头的米昔塔尔说:“老家伙现在连自己儿子也已经不信了,却还信我?!我觉得他信任我是假,试探我是否完全忠实于他才是真。他老了,就多疑,对谁都不信了,这真是人类的通病。”

  “如果有一天,他连你也不信了呢?”米昔塔尔吻着伯颜才新净过发的光洁香滑的头皮,问他。

  对方眯着眼细细的沉思半天,才说:“如果他已经不再信我了,任凭他如何处置,我都能忍受... ...,因为自我沦落为奴婢那日起,这种事就是命定的。我不会逃避,再说我也无处可逃。死则死矣,其实死了倒也干净。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