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花与刀:劫囚案>第11章 十一

  直至日头斜沉,攒刀处的仵作先生才出现在了仵作坊里头,出现在了钟离面前。

  原先钟离是希望第二日一早再次勘察现场之前便能看到详细报告的,昨夜仵作先生赖不过,倒是答应了,却在一早出了门,也没留下些什么东西。

  钟离问了人,才知道午舟说熬了一夜犯困,直接回家睡觉去了。他哭笑不得,也只好叫了小刀,又带了几个人手去了东郊,这才刚巧撞上了连夜赶回、连丞相府都没去的秦家公子。

  秦殷要沿着案发现场一路勘察一遍小刀昨日的追击路线,钟离听了手下人汇报午舟午后便回了,想来报告已经做完,打算回去;见秦殷一副似是不肯罢休的样子,也就将彻骨刀留给了他。

  原想着花怀锦看个热闹也就罢了,但没想他也不急着回。因此东郊那边剩了他们三个在一处,只钟离回了攒刀处。

  进门而来的仵作先生手里还晃着一壶酒,打着呵欠,瞟了钟离一眼,向他招呼,“哟,钟大人。”

  钟离不跟他废话,也不客气,点了点头。也就这攒刀处的领头人这般肚量,能容忍手下这荒唐行径,甚至没有出言责备,只伸了手,抬了眼皮,“报告呢?”

  午舟指了指内屋的门。

  仵作坊一间不大的屋子,底墙上却有道窄门,那里面才是仵作先生真正做事的地方。他一说话聒噪的倒喜清净,嫌屋子有窗烦人打扰,总是在密室里与尸体真正相对。

  午舟见钟离无意与他闲聊,也就将酒放下。酒壶落在腰间晃荡着,跟着主人一同进了阴凉些的内室。

  钟离没有跟进去。

  没一会儿,午舟出来,将一份书简递给了钟离。

  攒刀处的领头人将其接过,在桌上摊了开来。那上面的字是清清秀秀的小篆,若不知道的,必定以为是一副书法作品,而不是一份尸检报告。

  钟离当年第一次见午舟手笔倒也是惊讶,现在却已经不甚在意,寻常地看起,仔仔细细地逐句读着。

  其实午舟此刻在他身旁,按理说也并不需要仔细看这些出自他手笔的东西。钟离读罢,将书简卷起放在了桌子上面,“先放在你这里,晚些时候再交过去存档。”

  “怎么,这份不用交给牙门那边过目?”午舟感到有些意外。

  “秦少卿回来了。”

  “唔。”午舟点了点头。

  他一向懒得搭理这些城中巡捕的恩怨情仇,此刻明白钟离意指秦殷回来就要从攒刀处这里接过案子,状况尴尬。

  死者身份虽是花怀锦派去慰劳公干的车夫,但也并非大官隐案,并非攒刀处该管的,钟离做事圆滑,寻了道理给接过来,此刻秦殷若是强硬要求移交回去,也并不好办。但这种事情与午舟毫无干系,他也只能点点头,喝了口酒,没搭话。

  两人一时无话。片刻后,仵作喝了口酒,望着钟离便笑,“看来这份结果是不能让秦大人看的。”

  钟离没有接他这句话,像是在确认刚刚读罢的内容一般,“那尸体,身上的伤痕确实是八日之前?”

  “八日之前。”午舟看着钟离,语气不容置疑,“八日,或九日。绝不会再早,也不会再晚。你知道的,我讨厌‘也许’、‘大概’之类的词。”

  他想了想,又多说了句,“钟大人向来谨慎,先前也不肯跟我明确透露猜疑,但若如我所想,大人猜疑,八九不离十。”

  仵作先生说完又皱了皱眉,许是自己也察觉这嘴说话太快,刚信誓旦旦说了厌恶模糊的词汇,又自己就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钟离倒没在意这些,也干脆不跟午舟打马虎太极,“他身上的伤确实是刑讯伤?有无什么特征?”

  午舟看着钟离。他左手抬起来抚摸着冒了胡茬的下巴,右手在腰间来回摩挲着酒壶,只不明白钟离今日是作何,偏要一点一点跟他确认已书写明白的东西。

  钟离见他望着自己,只是说道,“事关重大。”

  午舟眼睛上下动了动。他并非不知道这“事关重大”,甚至还知道这“事关谁”,但是……虽是不解,仵作先生还是照实答了:

  “刑讯伤。只伤皮肉未伤筋骨,动刑的人非常有经验。从这点来看,死者也是颇为重要的囚犯,动刑的人有着考量,生怕要了他性命,也怕他能熬,刻意计算着力道。从伤痕愈合程度来看,负伤之日绝不低八日,不超九日。”

  这话说得倒真是应了午舟自己刚刚的话,绝没“也许”,也没“大概”。他一抬眼,手上摩挲酒壶的动作也停了,意有所指,“审讯此人的,恐怕得是钟大人这个级别的老手。”

  钟离难得笑了一声,也没多话。他目光忽而落在了卷起的书简之上,伸出手指,在上面点了点,挑了眉,“你为何不写明这些呢?”

  午舟看也没看,将酒壶解了下来,干脆坐在了钟离身后暂时安放死尸的台子上面,“钟大人可知道写字有多麻烦?我并不想之后还要再进行修改。”

  钟离看着午舟,突然一句话问了出口,“先前你就说他有身手,这里也未写清。”

  “钟大人难道是头回读尸检报告不成?”午舟被问得不着四六,“这人都死了,我还能猜出他生前身手如何不成?有那本事,我都能猜出他生前有过几个女人了……”

  话说到这里,午舟越发觉得奇怪。他看着钟离,脑子里忽然一亮,想起钟离刚进屋时候的那句提示,“啧”了一声,暗里觉得钟离哪怕人前恭谨正直,也难免有时候突发奇想。

  钟离见他猜到了自己意思,也没有动声色。

  午舟于是深叹了口气,“我知道大人的意思,红叶里怪才多,您是想说不定他练的功夫会在身上留下痕迹,但这个我实在无从判断他是不是红……”

  “午舟。”钟离低低提醒了一声。

  仵作先生跟着皱了皱眉,起了身往门外走,左右望了一周,摇了摇头,又走了回来。他张了张口,没直接说话。

  钟离点头,指了指头顶,“走了。”

  午舟这才笑,“钟大人竟也会玩这手,欺负小孩子?”

  钟离轻轻摇了摇头,“你知我心里还是疑他。”

  “花怀锦?”

  仵作从来不会明着多问案情,更不会明着多问案情之外。也并不问及钟离这手是作何打算,只点点头,“死者生前习武,且年日不短;八九日前身负刑讯伤痕,出自老手手笔;最重要的是脸上……”

  午舟抬手,在自己脸旁划了个圈,“面容损毁严重,小刀可以证实是花怀锦所为,我可以证实死者生前曾敷人皮面。八九不离十。”

  他又再次用了这个词。

  钟离忽然皱眉,出声问道,“那张人皮面,还拼凑得出来吗?”

  午舟想他是要证物。比起人证,这位攒刀处领头的一向偏爱物证,起码物证不会撒谎,也不会错。

  “拼凑自然是拼凑不起来的,大人你想,都划成那么个样子了……”午舟说着,话锋轻一转,“但普天之下也只有我,还能揭出几片碎的。”

  他抬手给钟离示意。后者看了一眼仵作两根手指间的距离。那几片碎的,恐怕也就只有小指指肚大小。

  这么看来,花怀锦为了掩盖死者真面容,下手也真极为阴狠。

  “证明死者敷了人皮面是足够了。你该操心的,是小刀。”午舟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要钉死还在推论中的花怀锦这一系列动作,人皮面这一环节并没什么问题,只“划了死者面容”,也即是“深知死者死时敷着人皮面”的是花怀锦,能证明者只有彻骨刀。

  偏又是个言语不灵光的。对上花怀锦,言语灵光的也讨不了便宜,何况人话说不多利索的小狼崽子呢。若花怀锦坚持自己并不知死者敷着人皮面,更不认死者身份一定就是当夜从攒刀处逃走的囚犯,钟离也奈何不了他。

  这也是在证据未足,无法钉死花怀锦行动的每一环节时候,钟离不肯轻举妄动的缘由。他于公有并肩王爷的身份,于私也是当今圣上异性兄弟,由钟离抛出这句怀疑,自然不妥,但是……

  钟离回过神来,将桌子的抽屉拉开,书简丢了进去,跟仵作嘱咐道,“明日之前,别让人进到这里。”

  仵作懒懒应答着,嘴边噙着几分坏笑,“除了……”

  钟离瞥了他一眼。

  午舟收起了笑,右手又过去摸了酒壶,拿起喝了一口。他眼睛余光瞟见钟离要抬脚出门,忽然开口,“钟大人,倒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他说这话,自然是要讲。

  钟离回过身来,望着午舟,“何事?”

  “昨夜曾有人来过。”午舟晃了晃酒壶,说道。

  昨夜钟离夜访花怀锦,午舟彻夜检查死者尸体留在攒刀处。这句话令钟离皱起了眉。他不觉得昨夜前来的是秦殷那边,这位少卿大人还是少年心性,若晌午之时得知死者或许与红叶有所牵扯,定然无法掩饰妥帖。

  “谁?”

  钟离并不继续作猜测,直接问道。

  但即使再多作考量,这答案也依然是他千万考量之外的。钟离没有想到,午舟此刻点了点头,打着呵欠说出了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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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想着还是用横杠杠隔开写在下面的,往下一拉才发现这里有写备注的地方呀。好像这边也要闭站休息一段时间啦。到这里的话应该还有五六章就结束啦,尽量赶在闭站之前,后天再贴一章。然后剩个五章左右等开了再继续。其实没什么事情的时候有点不太好意思讲话,就,提前一章(?)顺便(x)祝大家节日快乐,假期都能过得开开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