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尾蛇拥有完美的生理结构, 是指一条蛇将自己摆成圆圈的形状,贪婪的嘴咬住自己的尾巴,柏拉图说衔尾蛇是在进行吞食与灭亡的不死生物。

  在某方面, 它是一种可怖的循环象征。

  它一出现, 便会有人再度重蹈覆辙。

  克莱门西是祂所创造的最完美艺术品, 祂着迷地称其为缪斯,克莱门西有个好听的中文名字,叫仁慈。

  仁慈是祂赐予人类的礼物。

  他自诞生起便怀揣着无比圣洁的善意, 因着使命的指令而来到了观音城,人类起初是拿香火供奉他的, 他会认真挑选适合被赐福的信徒,信徒得到了源源不绝的幸福,而剩下的那些没有被赐福的信徒依旧深陷苦难, 他们跋山涉水去跪拜仁慈。

  仁慈是一位非常公平的神明,他不会因为信徒的百般乞求而心软,于是信徒背叛了他。

  为什么要给那个本就幸福的人更多的金钱?为什么不把那些钱施舍给他们这些真正贫穷的人呢?

  神明定是受了商贾的贿赂,他们狼狈为奸剥夺了穷人的最后一丝希望。

  他们不再用玫瑰供奉他,而用了数千位杀人犯的心脏,穷凶极恶的阴郁混杂着暴戾,在心脏内流淌成了鲜活的杀戮之血。

  杀戮之血强行灌输进仁慈的心脏, 杀戮与仁慈本就是对立面,他的神魂无法承受杀戮带来的痛苦, 杀意在颅内轰鸣蔓延。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意像是荆棘, 愈来愈深地去扎进他的骨头, 他好疼, 他自诞生便是受尽万般敬仰的, 怎会知道原来信徒也会背叛他?

  还用的是足以将他杀死的杀戮之血。

  神明的玫瑰花园永远盛大华美, 花枝盛着脆弱的花瓣轻缓摇曳。

  仁慈赤足行走在玫瑰花海里,他手持银亮薄润的长刀,刀尖还残忍地坠着血,是他自己的,他这样仁慈的神明是不会弑杀人类的,于是他一刀一刀割着自己皮肉的血,再沾染至指尖舔入唇,以此满足自己那颗贪得无厌极度嗜血的心脏。

  日复一日,无边痛苦,他那颗博爱良善的神魂逐渐被扯入地狱,逐渐神志不清,逐渐要成为堕神。

  滴答。

  血落了下来。

  染红了他洁白无尘的衣摆。

  “killing……你还在吗?”仁慈轻声问着。

  【亲爱的,你是想我了吗?】

  killing兴奋地回应他。

  心脏开始再度剧烈跳动,这份滚烫的回应带着痛之入骨的血液翻涌,让仁慈喉间一涩,方才被咽下的血又淌了出来。

  他抬指无情抹掉,刀尖狠狠刺进湿潮的土壤,他半跪在玫瑰花从里,唇轻启,带着愧疚与哽咽,“killing,对不起。”

  “我真的快控制不住自己了,我好疼,killing,你离开我好不好?”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抛弃我?我是为你而生的,你既然拿血滋养了我,又为什么要抛弃我!】

  “killing,我并不渴求你的到来,你的到来让我太疼了。”

  仁慈这样温柔地说着,他不忍继续听killing在他心脏里的咆哮与怒吼,他颤着手腕将刀尖抵到心口,他半跪着,衣摆被土壤濡湿,玫瑰花瓣细细碎碎地泼洒下来,像是新娘的头纱一般盖住了他乌漆的长发。

  噗呲。

  尖锐的刀尖严丝合缝刺入心脏的边缘,他颅内有个失了控的年轻男人在一遍又一遍地哀求他。

  仁慈闭眼,刀尖沿着心脏开始划动,他唇色已然发白,额前的发满是汗珠。

  心脏掉了出来,那么红的一颗,极为干净可内里泛了黑,猖獗又天真地去侵占原来的红。

  这颗心脏被那些背叛了他的信徒所诅咒而即将破开他的身体成为恶鬼的领袖,他诞生必将与圣洁为敌会引来血雨腥风。

  仁慈将他无情剥离了。

  右手颤抖着将还在哀鸣的心脏握在掌心,左手向下垂着,缓缓挖开了土壤。

  唇间的血还在滴落,长发已然潮湿,惊人的美貌都湿哒哒的了。

  他好可怜的样子,可双眼却满是坚定,神明要守护他的领域,所以他不能被杀戮所蛊惑。

  “killing,我会回来接你的,你不要害怕。”粉白的指尖被暗棕色土壤所弄脏,仁慈无比厌恶眼前的一切。

  土壤。

  好脏啊。

  心脏被他埋进小坑,像在埋葬一具尸体。

  仁慈之神要圣洁,要仁爱,要慈悲,他绝不能有暴虐与残忍,于是他亲手剥离了自己的阴暗面。

  心脏被剥离后他脆弱倒地,玫瑰花轻柔铺散在他薄如纱的白袍子上,乌发如瀑倾洒,他陷入了沉眠。

  这片由祂为他亲手种植的玫瑰花园开始腐烂,那颗埋于地下的心脏因为愤怒和饥饿而开始吸食玫瑰的养分。

  玫瑰是克莱门西唯一喜爱的花,killing为了报复,而顺从本性开始了破坏,他在克莱门西的体内生存了二十一年,他以为克莱门西是爱他的。

  他错了。

  “杀了他。”

  “killing,杀了他。”

  【我想让你知道我爱你,但这和我要报复你并不冲突。】

  天旋地转间,观音城那家顶尖医院的s级vip产房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哭声,婴儿的哭声太稚嫩,他哭着爬出了母亲的身体。

  本该因为难产而造成母子双亡的悲剧,可这个婴儿宁可为了自己存活也要硬生生残忍地从母体爬出。

  朝衡痛苦而无力地尖叫。

  ——撕拉。

  朝衡的肉快被婴儿的手指攥烂了。

  婴儿挣脱母体的束缚而可以再度呼吸了,他意识模糊,朦朦胧胧地听见颅内有个冷清却仁慈的男人对他祝福道:“你会成长为一个健康的孩子。”

  观音城因为那位守护神的沉眠而失去了依靠,他们只能自救,于是抛弃了家园也要造就一座又一座他们根本不需要的高楼,高楼直耸入云,日月都被“戳烂了”。

  山洪、海啸、火山喷发,带着后来的怪物肆虐,人类迎来了末世。

  纪家掌握全世界的顶尖财富、技术与声望成为了众财阀的领袖,那位家主在妻子去世后将富人区与贫民窟的界限再度重建。

  人类不再需要人类这种只会浪费资源的废物了。

  人类只需要财阀与金钱。

  纪岷疆接过父亲纪成君的权力,成为了新一代的领导者。

  他是生来的恶鬼,恶鬼才最适合在末世存活了。

  因为他是以痛苦绝望为养分而成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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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玉颓山的牌匾在逐渐昏暗的天棚下闪烁起了霓虹灯光,冰冷的机械感替代白日里的古韵典雅重新出现。

  被粉白的薄层金属所裹住的机械女郎手捧茶盏对路过的财阀们巧笑嫣兮,机械竹林的暗绿光层层层递进到了机械女郎的脸上,红色的像是星星的眼开始天真地眨动。

  ——哐当!

  三楼传来重物落地的巨响。

  一位财阀的机械义眼缓缓转动,他秉持着人类文明长达五千年的好奇心去看三楼,却被从房内汹涌散开的血腥味所惊恐。

  厢房被高强度屏障所围绕,纪岷疆带来的部下已经将私人医生安排在门外,可他们不敢询问纪岷疆。

  只能在过道里严阵以待,三楼其余的厢房里的客人都被拿枪礼貌请走了。

  “南桥,和我烂在地狱里吧,我不要你当神仙了,你来地狱同我殉情吧,我做你独一无二的信徒,好么?”

  纪岷疆西装革履的外皮下已然癫狂,他捏着喻南桥的下巴,眼珠已然竖起变为了掠食状态,獠牙随着喘息而发出黏腻的可怖味。

  他茫然又贪婪地死盯住喻南桥。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和你做.爱。”

  “我想你做我的妻子。”

  喻南桥被纪岷疆粗暴地抱在怀里,他挣脱不得。

  他不知道纪岷疆怎么了,他没见过纪岷疆这个样子,这是……狂躁症发作了吗?

  以往狂躁症露出点苗头时纪岷疆就会黏人地寻求喻南桥的抚弄,好借此将狂躁症扼杀,但这回不行,纪岷疆已经被杀戮所蛊惑,他满脑子都是杀人和喻南桥。

  顶级掠食者的信息素是血腥味,残暴无比,混杂着冷冽的冰水味,这股气味让喻南桥有些无力。

  不止如此,喻南桥大腿上的幼崽也被刺激到苏醒,它是地面a级变异体的唯一幼崽,继承了父母最为凶悍的基因,连喻南桥都对它束手无措只能依赖自己将血喂给它让它冷静平和。

  可即便如此它也会臣服于纪岷疆信息素带来的压迫。

  它颤抖着从喻南桥大腿上跳下来,生怕发狂了的纪岷疆发现它的存在,它仗着自己幼小可爱的外表被喻南桥抱在怀里亲昵,它害怕纪岷疆会嫉妒它。

  于是幼崽逃离了厢房。

  纪岷疆的手往下滑落,握住了喻南桥的脚踝,“你愿意吗?”

  ——你愿意吗?

  喻南桥似乎听过这句话,那人说着便吻上了他的面颊。

  记忆如同玫瑰的碎片开始逐渐回溯,喻南桥头痛欲裂,他肩膀颤抖一下,脚踝被攥得太疼,抱得又太紧。

  那对森然獠牙咬紧喻南桥的脖颈,吸食着薄薄一层皮肉下的血液,甜的,像是怪物喜爱的甜点。

  他第一次把可怕的自己给喻南桥看。

  喻南桥不明白纪岷疆为什么要这样凶狠?

  他太天真,以为凭借虚伪的温柔就可以掌控纪岷疆,他仅仅是按照系统所给他发布的指令而已,在纪岷疆爱上他时再将纪岷疆那颗心脏无情击毙就够了。

  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可如今这般,他显然处于任人摆布的劣势。

  纪岷疆正在试图将他彻底占有。

  “南桥?”纪岷疆迷茫地攥着喻南桥的脚踝。

  喻南桥整个人无力倒在地面,木质地板并不冰冷,可他依旧发抖,他这样的人其实很傲慢也很重面子,他不会求饶,哪怕整个人都在被单膝跪地在身后的纪岷疆重新拽回去。

  纪岷疆低哑着嗓,歪了歪头,“你为什么哭了?”

  哭?

  喻南桥木然垂眼,看着眼角新的一颗泪落在了地板。

  “你被我欺负哭了。”纪岷疆颇有成就感地说。

  就是这样坏的人,才会把自己虚伪薄情的伴侣死死囚在掌间。

  不要在欺骗我了。

  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