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八荒六族那些事【完结】>第132章 【宁怀栩卷】自杀

  宁稷的死,令陈婉宁伤心欲绝。她一口逆血吐出便昏厥了过去,醒过来之后也一直病恹恹的。侍女眼睛红红地给她喂药,她也喝不进去一口。

  “娘娘,您不能不喝药啊,要不然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了?”侍女泪眼婆娑地说道,“娘娘,您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陈婉宁偏过头,依旧不肯喝药。侍女眼见不行,只好默默地将药放进托盘里,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到陈婉宁道:“陛下呢?”

  “陛下如今在勤政殿议事。”侍女道,“二皇子在离北遇刺身亡,陛下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陈婉宁听到这话,眼中闪过微弱的光芒。她和宁怀栩都是一副慈悲心肠,待人一向温厚,可是唯一的孩子惨死,她只想让那些卑劣无知的离北人血债血偿。

  仇恨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因为对离北人的憎恨,对宁稷的爱,陈婉宁咬牙切齿地道:“替我更衣,我要去勤政殿。”

  而就是在去了勤政殿之后,聪慧的陈婉宁发现了端倪。不是因为宁怀栩没有重惩离北的士兵,而是因为他的神色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是一个失去了唯一孩子的父亲,他像是早就知道宁稷会死,因此才能毫无波澜。

  想到历朝历代的皇帝中,也有为了扳倒某个不为自己所用的大臣,于是杀害自己的孩子来嫁祸的人,陈婉宁不由得汗毛倒竖,心中一阵恶寒。

  她虽然相信宁怀栩的为人,但宁稷的死到底对她的打击太大。再加上那日在勤政殿见到宁怀栩时他出奇地平静,这让她下定决心,拜托她娘家哥哥去替她调查一下,不只是宁稷,还有她前面两个孩子的死。如果错了,她亲自向宁怀栩赔礼道歉,大不了就不要这皇后之位。

  可要是真的……要是真的……陈婉宁几乎想去死。

  陈婉宁的哥哥这一调查便用了半年多的时间。半年后中秋宫宴的前一晚,她的哥哥进宫探望,顺便带来了他调查的结果。兄妹二人许久未见,在一起说了不少的话,等到宫门快下钥之前,哥哥将他调查出来的东西压在了陈婉宁寝宫桌子上的一个玛瑙纸镇下面。

  陈婉宁屏退了所有人。方才看她哥哥的脸色,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她望着那玛瑙纸镇下面的棕褐色信封,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毫无血色,人也摇摇欲坠,手在颤抖着,仿佛下一刻便会晕过去。

  伸手似乎想拿起它,刚碰到纸镇却又缩回,灯火之下,她的嘴唇在不停地颤抖,紧张的情绪让她的脸都有些扭曲了。

  就在她终于鼓起勇气想一看究竟的时候,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婉宁,你在干什么?”

  陈婉宁猛地回头,只见宁怀栩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时,脸上是一贯的和煦笑容。

  宁怀栩走近了一步,也看到了玛瑙纸镇下的信封,他道:“这是什么?”

  疑神疑鬼了大半年,看着平日里自己最亲近的丈夫,她也觉得像是看着一只凶狠的猛虎一样。这样的日子她过了大半年,再加上丧子之痛,她的头发白了不少,人也差不多疯癫了。既然早晚要说个明白,索性就趁着此时只有他们两人说个明白吧。

  陈婉宁将信从玛瑙纸镇下抽了出来,哆嗦着道:“……前段时间,我拜托哥哥帮我调查一些事。”

  宁怀栩道:“什么事?”

  “关于稷儿的事。”陈婉宁悲戚地说道,“我心里一直存着个疑影,怀疑稷儿的死不似表面上那么简单,所以我便拜托我哥哥帮我调查,现如今,他这半年来的调查结果就在这里,你觉得我要把它打开吗?”

  宁怀栩哑然失笑,道:“婉宁,这种事何须劳烦大哥,你要是怀疑稷儿的死不简单,直接来问我不就好了?”

  陈婉宁道:“你难道不觉得,我是在疑神疑鬼吗?”

  宁怀栩异常镇定地说道:“不会。”

  陈婉宁心道:“又是这样冷静的神色。”

  “打开看看吧。”宁怀栩背着手,道,“大哥办事,向来是很靠谱的。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他都不会骗你的。”

  陈婉宁心里仿佛已经有了答案。她颤抖着将信封拆开,一目十行地扫完了信里的内容,因为手一直在发抖,信掉在了地上。她的眼泪也瞬间滑落了出来——不管之前如何猜测,没到真相浮出水面的那一天,她始终都还抱着一丝期待,希望只是自己疑神疑鬼,宁稷的死根本只是意外。可如今,哥哥的调查结果里白纸黑字地写着是宁怀栩给宁稷下药,和离北军交手加速了毒性的蔓延,最后宁稷是死于中毒的。

  宁怀栩将信捡起来,扫见了上面的内容,神色没有任何变化。而陈婉宁却几乎尖叫了出来:“你说话!说话啊!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是我哥哥查错了,是他错了!”

  宁怀栩叹了口气,将信搓成一团,道:“是我做的。”

  陈婉宁哇的哭了出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稷儿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为什么要杀他!”

  宁怀栩道:“你恨我吧。”

  陈婉宁却说不下去了。她忽然捂着脸退到一旁,扶着柱子,剧烈呕吐起来。她吐得是那样撕心裂肺,仿佛要把内脏都一并吐出来。宁怀栩在一旁听着她的呕吐声,默默走上前去,在她背上轻拍着为她顺气。然而现在的陈婉宁十分抗拒他的靠近,转身就给了宁怀栩一巴掌,她这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宁怀栩脸上瞬间就浮现出一个清晰红肿的巴掌印。

  打完了,吐得撕心裂肺的陈婉宁也没了力气,堂堂皇后跌坐在地上,呜咽道:“你甚至都不肯骗我,说那是假的……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稷儿多好的一个孩子……还有其他几个皇子,他们的死,也是意外吗?”

  宁怀栩蹲在她面前,陈婉宁现在看他就像一个魔鬼一样,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看着此情此景,宁怀栩也觉得无比心痛,但这是他一手促成并且早就预料到的结果,所以他的表情也还算平静:“婉宁,有很多次我都打算一直瞒着你,可我实在过不去心里那一关,最终还是决定将一切告知与你。你恨我很好,你理应当恨我,最好是永远都不原谅我。”

  陈婉宁脸色发灰道:“……你别叫我,你就老老实实告知于我,这几年间四个皇子接连死亡,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她只让哥哥去调查了宁稷的死因,却没有让他去查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的死因,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她不愿意相信。但如今宁怀栩已经亲口承认是他杀了宁稷,那他会杀了其他三个儿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治儿在去封地之前,我在他随身携带的香囊里混入了蝎子草,那和我给稷儿用来治疗水土不服的东西一样,都含有毒素,直接服用或者长期闻那种味道的话,便会在不知不觉中中毒,最后毒发身亡。”宁怀栩道,“这是一种常被用作暗杀的草药,和鸩毒牵机药等不同,从表面看不出痕迹,必须仵作验尸才能查出来。”

  陈婉宁心如死灰:“乾儿呢?”

  乾儿便是四皇子,是她和宁怀栩最小的儿子。

  “照顾乾儿的嬷嬷懒惰,把乾儿一个人放在荷花池边玩,是赵公公把他推下荷花池的。”宁怀栩道,“但是泰儿不是我杀的,他天生体弱,本就难以养活。”

  “够了。”陈婉宁脸上满是疲惫之色,“宁怀栩,虎毒不食子啊,你真是好狠的心!我们就三个儿子,你居然把他们都杀了!如果我没猜错,这么多年来后宫嫔妃无所出,也是你的手笔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是些避子汤药,无碍的。”宁怀栩明显不想再继续说下去,“天黑了,皇后早些歇息吧。明天晚上就是中秋宴,很多官员及其家眷都会前来祈年殿,若是皇后一脸倦容,让前来赴宴的官员看到就不好了。”

  陈婉宁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扯着自己的头发,尖声道:“宁怀栩,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吗?”

  宁怀栩看了她一眼,最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陈婉宁再次瘫坐在地上,头上的发冠已经脱落,她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豆大的泪珠不断地往下掉。空荡荡的宫殿之中,满是一个女人悲戚的哭声。

  中秋当天一早,宁怀栩身边的赵公公一个人来到了凤仪宫。

  陈婉宁一晚上都没睡,面色十分憔悴。她遭遇了丧子之痛和丈夫背叛的双重打击,仅仅过去一个晚上竟是华发丛生,原本一头乌黑的青丝之中,竟能看到不少的白发。赵公公跟着宁怀栩见过这么多人,在见到陈婉宁时也还是愣了愣。

  她一看到赵公公,就想起宁怀栩说,乾儿是他推进荷花池里的。虽然理智告诉她赵公公没有那么大胆子,这一切都是宁怀栩的授意,他也不过是按吩咐办事。可是感情却在此刻战胜了理智,她看到赵公公就怒火中烧,抄起桌子上的一个装着滚烫茶水的茶杯就朝他扔了过去。

  赵公公不躲不闪,任由茶杯砸在自己身上弄湿了衣服,烫红了手背。

  陈婉宁道:“你来干什么?”

  赵公公道:“娘娘难道不想知道,陛下为何要杀了三位皇子吗?”

  陈婉宁目光微闪。她之前倒是忘了,赵公公是宁怀栩身边最贴心的人,宁怀栩若有什么心事,要么和魏其琛说,要么和赵公公说。他敢推乾儿下水,那必定是知道什么,或者就算他不知道,以他首领太监的聪明才智,天天在宁怀栩身边贴身服侍,必定能察觉到什么。

  她道:“起来回话。”

  赵公公道:“老奴不敢。”

  “随你。”陈婉宁懒得和他计较,“你说吧,我听着。”

  赵公公想了想,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切入口,他道:“娘娘与陛下成婚十数载,必定知道,在先帝的子嗣中,最得宠的便是楚王。陛下和楚王一母同胞,待遇却天差地别?”

  “我知道。”

  “陛下之所以没有和楚王反目成仇,是因为有魏相在旁边开导,故而这兄弟二人才能和睦相处。而先帝在世时,曾经因为陛下太过仁慈,没有帝王气概,动过废太子而改立楚王的心思,这个,娘娘肯定也知道吧?”

  陈婉宁忍不住为宁怀栩辩解道:“可是先帝最终也打消了念头,不再提废太子一事。而且陛下与楚王一向亲厚,试问那个皇家兄弟能做到这般体面?别人不知,难道你这个从小服侍陛下的人也不知道吗?他怎么会嫉妒楚王?”

  赵公公道:“娘娘,您可能弄错了,陛下不是嫉妒楚王,他是羡慕楚王。”

  陈婉宁哑口无言:“羡……羡慕?”

  赵公公道:“是的,陛下就是羡慕楚王。他羡慕楚王能得到父母的宠爱;羡慕楚王才华出众,天赋卓然,一点就通;更羡慕楚王治理有方,将他的封地长陵治理得有声有色,不似他一般,搞不定朝中的大臣,管不住手下的将士,连最敬重的魏相的性命都保不住,实在不配做一国之主。”

  陈婉宁蒙了:“所以,这和他要杀了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关系?”

  “魏相生前不惜一切代价要改革图治,最后却蒙冤惨死,这是陛下永远无法释怀的心结。朝中的官员与魏相的死或多或少都有关系,可是陛下宅心仁厚,最是干不来打打杀杀的事,这娘娘也是知道的。”赵公公道,“虽然陛下登基的这些年来处置了几个官员,但根本没什么用。魏相当初留下的东西已经快败光了,陛下心里着急,但他发现以自己的谋略,根本没办法做到。所以,他想到了楚王……”

  陈婉宁懂了:“他想让楚王做皇帝?”

  “是的。只有楚王做皇帝才行,摄政王都不可以。那样难保不会坏了楚王的名声,给他招致灾祸。”赵公公道,“唯有他这一脉留不下任何后人,楚王登基才能毫无阻碍,他也能放开手脚,大刀阔斧地去改变朝廷现状。陛下说,他能做的,就是为楚王扫清阻碍,做他帝王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陈婉宁抱头道:“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你以为把真相告诉我,我就会原谅他吗?不,我不会!永远不会!他杀了我的孩子,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更不会原谅他!”

  “娘娘,老奴没有奢望您原谅陛下。”赵公公道,“老奴虽没有孩子,但陪在陛下身边,看着他痛苦也是于心不忍。他从不敢奢求娘娘的原谅,只是……只是……”

  陈婉宁道:“只是什么?”

  沉默片刻,赵公公道:“当初魏相被污蔑谋反,指证他的人便是韩琦将军和宣阳公主。如今韩琦将军已经被发配边关,但他只是从犯,宣阳公主才是主谋。她野心滔天,想像当年的永兴长公主一样谋取皇位,意图杀了陛下。”

  “就在这次中秋宴上?”陈婉宁道。

  “不是,宣阳公主另有谋算。”赵公公道,“数日前,宣阳公主曾经传密信给她在宫中的眼线,说是让他找机会将毒药掺进皇后母族的贡品中。陛下信任皇后,一定会用皇后母族送来的东西,到时候便会接触到毒药,陛下会暴毙身亡,同时将罪名栽赃在皇后头上,一箭双雕。到时她再以陛下膝下无子为由,劝说朝臣过继她的儿子为陛下嗣子,到时,她便能以皇帝生母的名义临朝称制。”

  陈婉宁道:“皇帝无子,过继宗族子嗣继承帝位,那孩子名义上就和生身父母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她如何还能算生母?那些朝臣,也断不可能让她一个女人临朝称制啊。”

  赵公公道:“宣阳公主的脑子确实是我们理解不了的。”

  “……”

  “然后呢?陛下想怎么做?”

  赵公公道:“陛下暗中截获了宣阳公主给那眼线的密信,替换成另一封密信传给那个人。上面的内容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将毒药直接下在陛下的餐食中。”

  “什么!”

  “宣阳公主手上有他家人的性命,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都会照做,再加上陛下暗中给他放水,下毒是一定会成功的。”赵公公道,“那人不知道密信被掉包了,但他确确实实是宣阳公主的人,到时候指认宣阳公主,别人也只会以为宣阳公主是在狡辩。宣阳公主会直接下狱,不会被立刻处死,因为要留着她给楚王杀掉她,这是陛下留给楚王登基后第一个稳固权力的机会。”

  陈婉宁早已泪流满面:“陛下是要杀了自己吗?”

  “是。”赵公公道,“楚王登基的最后一个阻碍,就是陛下自己。”

  陈婉宁猛地一拍桌子,凄声笑道:“谁说他宅心仁厚的!”

  赵公公道:“娘娘,您还是去见陛下一面,和他再说几句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