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八荒六族那些事【完结】>第115章 【时涯之卷】跪拜

  是日,天高云阔,蝉鸣阵阵,风声簌簌。

  这是时涯被朝臣弹劾,赋闲在家的第十天。刚被禁足在家的时候他还气得牙痒痒,但现在他却觉得神清气爽,心情美好。自宁怀钦死后百年,皇位已经传到了他孙子的孙子手里,那点子遗嘱早就没什么用了,现在皇帝和朝臣是一条心,全都看他不爽,他整日操心朝事,左右制衡,到最后没捞到半点好处,实在让他无比心累。

  他在这近两百年中解决过江南水患、藩王作乱、西北匪寇、水族迁徙过程中和陆地上人族产生的冲突,这其中数次领兵出征,战无不胜,功绩权力荣已登顶,比当初的魏其琛还要如日中天,被太多人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帝王之术,在于制衡。远的不提,单是太祖皇帝时,镇北王功高震主,太祖皇帝转头就提拔了颇有将帅之才的勇毅侯;在魏其琛提议下成立的督察院,到了如今已经不再干净,它最初的职权是督查百官,但想要不被查也很简单——只要多多送上银钱就好。这些年下来,督察院的院长不知道收了多少贿赂,他被人检举揭发,时涯带着人去抄家的时候,从督察院长的府上搜出来价值几千两黄金的金银珠宝,另现银几十万两,不夸张地说,这都要赶上一个小国库了。

  督察院长下狱的一个月后,当今的皇帝就下旨成立了暗卫,专门为皇帝办事,和以前的安华楼有些像,但不负责暗杀,而是潜藏于暗处调查,至于调查谁……不用猜也知道是督察院,这个暗卫和督察院就是相互制衡的关系。

  但要说谁才是眼中钉肉中刺,他若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从上一个皇帝开始,想找一个制衡他的人就是当务之急,然而一直没有一个人能撼动他的地位,除了他在百姓心中的分量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没他能活。那些被皇帝提拔上来制衡他的,要么成不了气候,要么好不容易有点气候,还没真正对他造成什么威胁就寿终正寝了。

  “无涯。”时岚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他面前,“你还没回去上朝啊?”

  时涯道:“那些老头子还没商量出怎么对付我呢,怎么可能让我回去?”

  “你差不多该回九重天一趟了,你已经有太久没有在九重天出现过了。”时岚道,“再这么下去,你偷偷下凡成为国师的事迟早都会暴露。不得插手人族政事的规矩可是你亲手立下的,如今知法犯法,可以见得你该承受多大的怒火和惩罚。”

  时涯道:“过段时间我会回去的。”

  时岚道:“对了,我方才隐去身形来你府上的路上,见到外面有人在吵架,还吵得挺凶的,我好奇多听了一耳朵,好像是一个男人喝醉了酒,把一个黄花大闺女给拖走了,后来那女孩含恨自尽,女孩父母受不了打击,要拉着那人去报官呢。”

  “那就去呗。”时涯道,“总要给女孩讨个公道。”

  “是这么个道理。”时岚道,“本来我也不关心这事,但是这事好像闹大了。因为那个喝醉酒的男人有些权力,女孩的父母被他按在地上揍,有人看不惯上去阻拦,结果被活活打死了。那个抱不平的少年我看这有些眼熟,长得有点像牧云翰……”

  时涯本来是特懒散地躺在床上的,被时岚这么一说,他瞬间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你说谁?”

  时岚道:“没错,就是牧云翰,我见过他,记住了他那张脸。”

  时涯道:“牧云翰死了?”

  牧云翰是平州王最宠爱的小儿子。中原和平州之间有血海深仇,两族从来都没有相互信任过,后来又出现过几次冲突,这就导致本来就不好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为了牵制平州王,牧云翰入永安为质子,这孩子年纪小,又被父母娇宠过了头,呃……说好听点是单纯,说难听点就是傻里傻气,口无遮拦的他在无形之中得罪了很多人,时涯生怕他有一天被人打死,想着跟皇帝说说,让他住到自己府上来。

  可是皇帝那边还没答应,牧云翰就真的被人打死了。

  这可不是乌鸦嘴的事。牧云翰是平州王最宠爱的一个儿子,当初把他送来是表明自己臣服的决心的,可现在牧云翰死了,这不是逼着平州王造反吗?

  “完犊子了。”时涯匆匆忙忙地把鞋穿上,“我这就进宫,你是直接走还是等我回来,都随意吧,我没时间招待你了。”

  牧云翰的死讯很快就传到了皇帝那里,打死他的人也被收押入狱,皇帝匆忙着急了十多个大臣在勤政殿商量对策,因为除了牧云翰的死,还有一件最要命的事,那就是五天后三军阅兵,平州王世子也会过来。永安到平州横跨南北,距离遥远,现在的平州王世子已经在路上了,如果让他掉头回去,反而会让他生疑。

  想隐瞒牧云翰的死讯都成问题,把那些老头子急得团团转。

  这时候,时涯就不再是目中无人的老不死国师,而是他们的英雄。御史大夫率先发现了他的到来,并问道:“国师,想必你已经知道了牧云翰的死讯,如今平州王世子即将入京,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真是火烧眉毛了。”

  时涯不着痕迹甩开御史大夫的手,望着皇帝,道:“陛下,你们就只想着该如何向牧云海隐瞒,可恕我直言,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去?牧云海早晚会知道他弟弟死在了永安,到了那时,又该如何收场?”

  御史大夫道:“这不是有国师在吗?国师可是不败战神,就算打起来也不算什么。”

  “你什么意思?”时涯瞪着他,道,“最近这些年没发生战事让你觉得太逍遥了是不是?牧云翰死了,你们不想着反思,不想着道歉,居然还浑不在意,说什么‘打起来也不算什么’?上战场的不是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就半点都不把三军将士的性命放在眼里是吗?中州才太平了多少年,你们安生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是吗?”

  御史大夫反问:“那国师你说,接下来要怎么办?”

  “牧云翰死在永安,是我们的失职。”时涯道,“不要想着糊弄过去,这根本不可能,那可是平州王最疼爱的小儿子。若要稳住他们,须得好好地阐明我们的过错,诚心诚意地道歉,然后将凶手绳之以法,处以极刑,如此一来,才有可能消除平州王的怒火。”

  另一位刑部尚书道:“国师的意思是,要让陛下向平州王道歉了?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陛下身为一国之君,万金之躯,如何能向平州王卑躬屈膝。”

  时涯道:“不是卑躬屈膝,只是拿出该有的态度而已。陛下是一国之君不假,但也是人,做错了事就要承认,就要道歉,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吗?”

  皇帝终于站了起来,时涯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希望他不要反对。但是没有,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没有这么做,他站在高座之上,道:“不可能。”

  “说到底这都是你的错!”时涯终于忍无可忍,指着皇帝的鼻子骂道,“牧云翰千里迢迢从平州来到永安的第一个月就发了高烧,你不管不顾,若非平西侯找了御医医治,只怕牧云翰早已归西。我素知你和你的父亲一样看不上平州,可你父亲起码还会做做样子,你却连装都不肯装是吗?你就这么盼望着两族之间再起纷争,中州大地上战火重燃吗?”

  皇帝怒道:“放肆!”

  他这一声怒吼,门外的侍卫立刻冲进了勤政殿,随时准备将时涯架出去。

  时涯丝毫不惧,依旧直视着皇帝:“我说的难道有错吗?”

  “朕已经对平州多加忍让了。”皇帝道,“国师你自己算算,自武帝起平州归顺,这百年多的时间中,蛮族闹出了多少事?若他们一直安分守己,又何须质子入京?”

  “我知道两族之间想要消除偏见很困难,但不能因为困难就放手不管了。”时涯道,“陛下明明知道的,这些年来平州的变化有多大,又有多少平州人愿意离开故土,他们当中总归是真心接受大齐的更多。陛下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些老鼠屎,寒了所有平州人的心吗?”

  皇帝态度冷硬:“国师,你真的要为那些不堪教化的蛮族求情吗?”

  时涯道:“他们不是不堪教化……”

  “跪下。”皇帝道,“只要你跪下,一切好商量。”

  御史大夫笑道:“国师,陛下都发话了,你还不照做?”

  时涯从未跪过任何人。宁怀钦当初免去了他的跪拜礼,这些年来,他见到皇帝,也不过颔首揖手而已,从未行过跪拜大礼。

  看着御史大夫、刑部尚书还有皇帝戏谑期待的面孔,他知道这是在故意戏耍他。但人间百年光阴,他早已经被磨平了棱角,如今的皇帝不是宁怀钦,不会无条件地信任他,维护他,他和朝臣一条心,期待着看到他自高处跌落,跪在他们脚下乞求怜悯。

  时涯咬了咬牙,慢慢跪了下去。他的身板笔挺,不卑不亢:“请陛下,怜惜三军将士的性命,妥善处理牧云翰一案,恩威并施,安抚好平州的人心,莫要让中州再起烽烟。

  “臣时涯,代大齐2000万户百姓,叩谢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