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八荒六族那些事【完结】>第91章 【魏其琛卷】寿宴

  皇后是个喜好安静的性子,比起大操大办,她更喜欢一个人在后花园练剑。但是皇帝执意要给她办一个寿宴,皇后推拒不过只好答应,但也没将寿宴办得很隆重,寿宴的规模并不大,邀请了十几位亲贵大臣及其家眷,摆了十几桌还算丰盛的酒菜,外加歌舞助兴——这是整个宴席上最引人期待的环节,因为这次寿宴上的舞蹈乃是《双玉飞天曲》,并且是经过复原和修改的全部舞曲。

  领舞者是雍王的女儿李月英,《双玉飞天曲》正是由她复原,并且从她接触到这支舞蹈,到她完成复原只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之所以如此顺利,是因为往常的宫廷乐师都只注重“舞”而忽略了“武”。

  是的,《双玉飞天曲》通篇为剑舞,既是跳舞也是舞剑,谱曲的时候只注重舞蹈的柔美而忽视了剑器的锋利,自然悟不出精髓。李月英出身离北,能歌善舞,性子豪放不羁,武功也是十分了得,故而她改变了几个剑术身法,并将其融进舞蹈之中,宫廷乐师说,李月英当时只跳了一遍,便引得众人连连叫好。

  今夜淑妃和德妃也在,她们两个都换上了最好看的衣裳,像两个小姐妹似的一齐走进来,然后各自落座,活像刚进门的小媳妇。

  帝后恩爱非常,后宫自然空置。但淑妃和德妃是皇帝刚登基时便册封的妃子,还为皇帝生儿育女,自然不能被冷落。她们两个倒是也安分,称呼皇后为“姐姐”,那也是真的把皇后当姐姐,有时候还会和皇帝抢皇后,弄得皇帝叫苦不迭,好不热闹。

  魏其琛落座之后不久就看到淑妃向皇后敬酒,转头又看见宁怀栩带着太子妃前来给皇后道贺。忽然想到三日前皇帝发愁太子心软,难成大器的事。

  宁怀钦是最像皇帝的皇子,可宁怀栩又何尝不像呢?皇帝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他这样的九五之尊,古往今来有哪个皇帝不是有三宫六院,众多子女。可是成显皇帝的后宫之中只有一个皇后,两个妃子,孩子也只有三子三女。这些年来有多少臣子向皇帝进言说要广选秀女,为皇室开枝散叶,但都被皇帝打了回去,这恰恰说明,他是一个重情之人。

  宁怀栩的性子,便是随了皇帝的。

  “魏相,在想什么呢?”雍王坐在了他旁边,问道,“看你有点魂不守舍的。”

  魏其琛道:“无事。”

  众大臣和皇子公主们正在向皇后娘娘献寿礼,礼物的花样那是一个比一个多。

  东宫送的是一副由太子妃亲手绣制的百寿图,每一个寿字都不一样,不用细说都能看得出来这份礼物很耗费时间和精力,太子妃还说了不少的吉祥话,皇后本就喜欢这个儿媳妇,如此一来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连连道好,并且体谅太子妃产后不久,身体还没好全,没让她久站,赶紧让太子妃回去入座。

  在宁怀栩之后献寿礼的人是二公主,她自出嫁之后,这是第一次回到宫中。小的时候皇后就对她很好,之后她母族遭难,婚嫁之事变得艰难,也是皇后从中周旋,才敲定了婚事,使她在适龄的年纪顺利出嫁,对方是皇后母族中的一个后生。

  虽然二驸马不是什么侯爵勋贵,但他勤读诗书,早有功名在身,人也体贴周到。她随同夫君外放,日子过得虽不如宣阳公主和三公主一般富贵清闲,但却十分充实,她很是知足。这次回京,除了看望生母淑妃,最重要的就是要感谢皇后的恩情。

  “皇后娘娘,这是我为您准备的贺礼,莫要嫌弃。”二公主挥了挥手,宫人便抬上来一副画像,上面画的是皇后在御花园舞剑的身姿,足有真人一般大小,惟妙惟肖,连裙子上的绣花都清晰可见。

  皇后道:“怎么会。这宫里除了御用的画师,就属你这一手丹青画得最好。对我来说,金银珠宝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唯有这人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二公主脸上浮现出一点红晕,她道:“多谢皇后娘娘夸赞。”

  皇后道:“这次没带着孩子们一起回来?”

  “舟车劳顿,孩子还太小,故而此次回京只有我一个人。”

  两人聊得很是欢快,正喝着酒的皇帝不乐意了,他道:“二丫头,你眼中只有皇后,没有朕这个父皇了吗?”

  二公主脸色越发红了:“儿臣哪有!皇后娘娘,母妃,你们看父皇,心眼未免太小了。”

  皇帝被皇后和淑妃的目光左右夹击,脸上面子有点挂不住,一股隆冬全“发泄”在二公主身上:“死丫头!回去坐着!”

  之后是二皇子夫妇,三皇子还有三公主一起送上的贺礼。皇子公主们送完了,接下去就是大臣们了,魏其琛也为皇后送上了一尊白玉神像,好说歹说才让皇后收下。因为他虽然是当朝宰相,但家中除了地方大点,其实是十分清贫的,一张书桌的四条腿都不稳当,小偷跑去丞相府偷东西都得因为可怜给他放下点东西接济,能拿出一尊白玉神像来庆贺皇后寿宴,这是帝后都没想到的。

  也是等他送过寿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听到雍王提起,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宣阳公主和驸马并不在这里。

  雍王道:“宣阳公主没来吗?”虽说宣阳公主当初因为婚事和帝后闹得有点僵,但好歹皇后也是宣阳公主的生身母亲,自己的亲生母亲过寿,当女儿的居然不回来看看,也不让人带句话什么的吗?

  魏其琛道:“只怕是陛下不让宣阳公主回来吧。”

  这些年中,皇帝曾经无数次想和宣阳公主缓和一下紧张的父女关系。可每每将宣阳公主召进宫中,那女人满脑子想的就是她那位心思完全不在她身上的驸马,多说驸马几句就急眼,弄得帝后再也不想搭理这个长女,随便她跟驸马的日子过成什么样子也懒得管了。

  “雍王就没带什么礼物过来?”魏其琛问。

  “其实我本是不打算过来的,毕竟我的身份挺尴尬的,魏相同我要好,不代表别人也这么想。”雍王道,“但是月英今日不是要向皇后献舞?她向皇后讨了个恩赏,还极力要我进宫,我实在拗不过那个丫头,就只得答应。”

  雍王并非不爱热闹,他只是不喜欢永安的热闹。这里再好终究也不是他的家乡,他怀念离北草原的蓝天白云,旌旗烈马,怀念离北草原的奶茶美酒,奈何他身为质子,终其一生可能都无法回到魂牵梦萦的家乡。可是李月英不同,她是可以回去的,所以在知道李月英能回到离北,离开永安高高的宫墙的那一刻,雍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拒绝上门求亲的人家,转而在离北的男儿郎中为她择婿。而如今,李月英的夫婿,雍王心里也已经有了主意,最多再过一年,李月英便会出嫁,到时候父女两人便要分开。

  一年的时间对于这对父女来说终究还是太短了,所以雍王倍加珍惜还能和李月英相见的时光,因为一旦分开,可能余生就不得相见了。

  不多时,随着琴箫和声响起,便是歌舞开场的序幕。

  上一次由宫廷前任舞师跳《双玉飞天曲》是十五年前宁怀钦的满月宴上,十五年后再舞此曲,宁怀钦已经长大成人,很快便要婚配并启程前往封地。而领舞者也从耿坚变成了李月英,她身穿白羽华服,眼部画着殷红的眼妆,头上的发冠如同仙鹤的翅膀,华美而高贵。和男性领舞者相比,她缺少了一副黄金面具,多了一对红珊瑚耳坠。

  一般提到舞者,很多人想到的都是女性。但据说《双玉飞天曲》第一次被谱写出来,领舞之人正是男性,因为不想让人发现,这才去掉了耳坠,并戴上了面具。

  不过,不管是男人领舞还是女人领舞,领头之人的扮相都是如出一辙的华贵。

  由李月英谱写的《双玉飞天曲》,将舞蹈和舞剑分成了两部分,开头轻柔婉转,所呈现的是“舞”和“美”,是以李月英垂袖弓腰,摆动间腰肢袅袅,脚步轻盈得仿佛踩在云端之上,身姿蹁跹曼妙,配合着箫声笛声,如同投林雨燕,引得席间众人连连叫好。

  而后半段则凸出一个“武”和“正”,这也正是李月英大加修改的那一部分。练剑之人身姿要正,舞剑也一样,不能只一味去“舞”而忽视了剑术的本质,刺、挑等动作要在富有美感的同时兼具正气,这也是此曲中最难的地方。太过容易形成肃杀之气,丧失舞蹈的美感;太柔又缺少了剑术的精髓,想要两者兼备,着实考验领舞者的把控能力。

  不过,这根本难不倒李月英,她本就能歌善舞,又懂武功,《双玉飞天曲》又是由她复原全篇,要说最懂此曲的精髓,那必定非她莫属。

  她从容自然地做出舞剑的几个动作,兼具了美感和正气,下半篇才至曲半,席间本来还在自持身份的皇亲重臣们已经放下了架子,在酒酣兴浓之时加入了唱和,更有人当众夸赞道:“月英小姐出身离北,当真是得天独厚。舞姿曼妙却又不失端庄,后面舞剑的部分也兼具了美与形,当真是美极妙极!”

  席间众人都在称赞于李月英,连魏其琛这个不懂得欣赏歌舞的男人都被气氛牵动得鼓了鼓掌。唯有雍王脸黑如锅底,因为他实在不喜欢那些达官贵人放在自己女儿身上审视打量的目光,这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要把李月英嫁回离北的想法。

  而且不止要嫁回去,还要把婚期提前。

  而事实也的确如雍王所料,李月英在皇后寿宴上这一舞,实在是出了太大的风头,让她受到了关注。寿宴结束之后就有大臣主动来找他搭话,之后几天之内也有不少媒人登门想为自家主子说亲,雍王一概拒了。

  并迅速在离北挑好了一位年轻可靠的后生,火速为李月英安排好了婚事。

  李月英穿上红色的嫁衣准备出嫁的那一天,雍王看着美艳动人的女儿落下了眼泪。李月英见了也跟着父亲一起哭,雍王替她抹去眼泪,道:“大喜的日子,不要哭。”

  李月英道:“父亲……”

  雍王摸着李月英发冠上的流苏,道:“你是离北的公主,注定生于高山,如同矫健的雄鹰一样自在飞翔于天际。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要离开这里,一直往北,往家的方向去,永远都不要再回来,听到了吗?”

  “那您呢?”

  雍王道:“只有我留在这里,才能保你们平安无事。过不多久,你的夫婿便会来永安接你,我已经为你相看过了,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你嫁给他,纵算不能琴瑟和鸣,夫妻恩爱,起码他也会尊你敬你,不会干出宠妾灭妻的事来。”

  “可是……”

  “没有可是。”雍王道,“时辰快到了,来,把盖头盖上吧。”

  雍王为泪流满面的李月英戴上了红盖头。而她的夫婿,也在之后不久来到了雍王府。

  大齐和离北结盟之后,双方的关系不再像以前一样井水不犯河水,这位青年就是从离北来到永安经商的人,是以雍王才能和他近距离接触,仔细相看他人品是否可靠。这次带着李月英返回离北,除了雍王的要求之外,更多的是因为青年的母亲已逐渐年老,他要回去奉养母亲,这也正合了雍王的意——只要李月英能离开永安的宫墙,一切都好。

  ……

  那青年协同李月英向雍王行礼辞别的时候,雍王叫了叫魏其琛:“魏相,你坐这里吧。”

  他指了指和他只有一桌之隔的红漆木椅,按照规矩,那里本该是新嫁娘母亲的位置。但李月英的生母早逝,雍王正妃也故去多年,这个位置自然也就空了下来。

  魏其琛一看雍王居然想让他坐在高堂的位置上,连声拒绝道:“这不合规矩的。”

  “规矩都是人定的,人是活的,规矩又岂能是死的。”雍王对新郎说道,“这位便是大齐的丞相魏其琛,在当初也是出使到离北,促成大齐和离北结盟的使者。他和当今陛下都对离北恩同再造,魏相对月英也有教诲师生之义,不管是看在那件事情上,你都得对魏相尊之敬之,明白了吗?”

  新郎道:“谨遵教诲。”再抬起头,他笑了笑,对魏其琛道:“魏相,请您上座吧。”

  这翁婿俩都这么说,魏其琛自然也没有打死不从的道理。他一撩衣摆就坐在了新娘母亲的位置上,脸上挂着慈祥和蔼的笑容接受了新郎和新娘的三个叩首。

  莫名地,他也有种自己的女儿嫁出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