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监微微点头,手上却是更重了,春榴被打的双颊红肿,嘴上的血都快凝固了,可她愣是一句求饶都没有。

  金儿还没反应过来,戒尺就落在了她的嘴上,那种感觉又痛又冷,戒尺没有任何温度,那个拿着戒尺的阉人更是冷心冷情。

  饶是如此,金儿也没求饶。

  春榴更是,她从头至尾,都是那句话,她做过的事情会承认,没做过的事情不会承认。哪怕是死在这里,她都不会承认。

  一顿戒尺打完,两个人的嘴巴都烂的不成样子,两个人也都没松口。

  言丙见过骨头硬的人多了去了,这两个婢女,不足挂齿,只是她们二人的坚韧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

  喝了口茶,他吩咐,“继续。”

  那太监又弯腰从箱中取出一套针来,那银针根根如细发,十分尖锐,这针尖刺进指甲盖里,那滋味,叫一个痛彻心扉。不少人都受不了,别说是在宫里头当大宫女的人了。

  太监看着金儿说:“你先来吧。”

  满头大汗的金儿咽着唾沫,看着那根银针,那针尖是那样细,若是刺进她的指甲盖里,她这双手日后还要怎么用?

  她来宫里头是办事的,而不是送命的。武英柔竟然动真格的,她也没想过春榴的骨头那么硬。再这样耗下去,估计这里的十八般刑具都得用在她们身上。到时候也成了个半死不活。

  金儿低着眸,注意到言丙腰上的刀,目标太远,也不好拿,谁知道这个言丙功夫如何,是不是在她之上。她又将眼神放在刑具箱中的匕首上,离她很近,伸手可拿。

  眼看针尖就快要刺破皮肤,穿进肉里头,金儿突然挣脱,动作极为快速的拿起匕首,一刀捅在那太监的后背,刀子再抽出来时,已变成了红色,她本想也要了武英柔的命,可言丙的刀已经砍了下来。

  金儿招架不住,被砍的连连退后。

  言丙一刀劈下去,盯住金儿,冷冷质问:“你是什么人?敢在宫中行凶?”

  金儿拿匕首尽力拦着,那刀震的她手臂都在颤,她双眸发着寒光,只觉言丙刀法狠辣,她根本拦不住,再这样耗下去,只会被捉,她得赶紧逃出宫去!

  “那你得听好了,姑奶奶我来自江湖!就是来取你们这些狗东西的脑袋!”

  撂下这句狠话,金儿收了匕首,从袖中掏出一包粉末,洒了全殿,在一阵烟雾中,金儿似狡猾鱼儿脱了身。

  言丙即刻传令下去,拦住金儿,就是搜遍整个紫禁城,都要把人给找出来!

  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情,赵祯也知晓了。

  范照玉去回了皇帝,言丙留在寿安宫,他皱眉,与武英柔说:“真是鱼目混珠,什么东西都能混进宫来。他们的目的,很有可能是殿下。”

  言丙攥紧拳头,狠狠砸在桌上,“让她给逃了!”

  武英柔再也坐不住了,她看住言丙问:“她们要杀的人是桑葚?”

  “她、她在慈宁宫有接应的人,她说是她相好的……”春榴肿胀的嘴含糊不清的说着,突然咳出一团血来。

  春榴怎么都不会想到,唯唯诺诺的金儿居然会是江湖中人,还想行刺九公主,还敢给九公主下毒,真真是心思缜密的毒蛇!

  “慈宁宫?她很有可能有危险!”

  春榴点头,无力的倒在了地上。她害谁都不会害桑葚的。

  言丙说:“看来得去趟慈宁宫了。”

  武英柔看向言丙,眉间满是担忧,“本宫一起去。”

  她不止是要见桑葚,她还要见太后。这一切她都要与太后清楚明白的说。

  言丙微微颔首。

  宫里发生这样大的事情,苗兴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也匆匆进了宫,他先去乾清宫看过了皇帝,这才来了慈宁宫,他没有去见太后,而是来见了桑葚。

  大佛堂的门总是一开一关,一关一开,来的都是不同的人。

  今日,又会是谁呢?

  桑葚不知道,她连看都没有去看。无非又是来劝解她的,太后可真真是为她的驸马费尽了心思。

  门扉关上,苗兴轻唤,“永乐。”

  “表哥?”

  看到来的人是苗兴后,桑葚才从拜垫上起来,马面裙拂过垫子,她又唤了声表哥。

  苗兴点着头,握住桑葚的指尖,他觉得桑葚的指尖是那样冰冷,再去看桑葚清瘦的脸,他心里头就越发不好受了,他叹息着说:“如若你没有这层身份,或许会过的开心快乐,可一旦有了公主这层身份,就代表有了一层枷锁。这层身份会困住你一辈子。何不先低头求饶呢?”

  “我不会向任何人妥协。”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当初我若是不将你的身份告知太后,我心里也会有愧疚。毕竟她找了你这么些年,我也为人父亲,深知这种痛楚。可是,我今日却是害了你。”

  摇了摇头,苗兴在有一瞬间,是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他明知道宫里头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还要把永乐一把推进来。他真想把曹济周的尸骨挖出来看一看,他为什么当初要把信交给自己!这份责任,实在太重大了。

  桑葚只是说:“你没有害了我,你只是在为我负责。”

  “可恨的曹济周!天杀的,他怎么就死那么早?”

  提到义父时,桑葚的眼眸黯淡了几分。

  苗兴又问:“他是怎么死的?”

  曹济周那老贼多么的圆滑,在宫中为人处事的好,不少人巴结,更有不少人想认曹济周当干爹,起码在宫中他没有敌人,更没与谁红过脸。怎么就突然死了呢?不过也四十左右的人。苗兴越想越觉得奇怪。他好像记得,静太妃跟前的一个宫女与曹济周是相好,曹济周死了,那个宫女也音信全无了。

  那封信又是谁送来的?曹济周既然已经死了,信从何来?如今想来,实在疑点重重。

  “不知。”桑葚摇摇头。

  她来的时候,曹济周就只有一把骨灰了,根本没有见过曹济周的人影。

  “你不知道?”

  桑葚“嗯”了声。

  “他的骨灰在哪里?”

  “在京郊的一处山林中,我把义父葬在了那。”

  “老子要把他挖出来问问!”

  苗兴气的不行,他说着就要去,被桑葚拽住了胳膊,“义父已经作古,您这是何必呢?他做的一切都没有错。是他抚养了我长大,若不是他,我也活不到今天。”

  苗兴对这件事固执了起来,他沉声:“此事蹊跷,我越想越不对劲。我必须弄清楚才行。”

  他也没给桑葚说话的机会,又关切的问:“今日太医是不是来过了?你身子可有大碍?那下毒的人跑了,是江湖中人,这次混进宫来,就是想杀了你。”

  桑葚的眼眸淡淡,只是说:“我没什么事,只求娘娘平安无事。”

  “唉!你还在想着她,太后是真的在为你挑驸马,我去乾清宫的时候,皇帝也说了此事。不过你放心,你哥哥是向着你的。”

  桑葚已经对驸马这二字没有了情绪,她看着苗兴,从牙缝里挤出字来,“让她死了这条心吧。”

  “你养好身体,早晚我带你离开这里。”

  “我一定会离开这里的。”

  苗兴又说了些体己的话,看着桑葚那是真的心疼,算起来还是他一手教育大的孩子。如今桑葚被困于此地,他怎么能不心疼。

  又沉沉叹了口气,苗兴安抚了桑葚一阵子,这才从大佛堂离开。他来到慈宁宫的正殿,还没开口,就听见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听着人也格外多。

  他朝门口看去,来的人是范照玉,范照玉身后还有言丙与武英柔,跟了几个奴才,面色凝重,眼神冷冷。

  太后看着那么多的人,尤其是看到武英柔,她曾经有多么欣赏,如今就有多么厌恶,她嗤笑了声,说:“这么多人来慈宁宫做什么?是想把慈宁宫搅得天翻地覆吗?还是你们都是来为她求情的?哀家说了,谁求情都没有用,就算是皇帝来了,哀家还是一样的话。”

  武英柔从苗兴身旁走了过去,她站在太后面前,看着太后的眼睛,字字珠玑,“太后难道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人害死么?”

  太后大怒,拍了下桌子,斥责道:“你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何居心?”

  武英柔没去看太后,冷声道:“把春榴带上来。”

  被浇了一盆冷水的春榴,这会已经醒了,而且脑子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她冲太后磕了个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个清清楚楚,太后一听,握紧佛珠,立刻命令着:“苗兴,范照玉,你们带人去搜!就是把慈宁宫翻过来,都要找出那个人!哀家的永乐不能有事,哀家现在就去大佛堂接永乐!”

  大佛堂。

  门再一次被推开,小太监压低乌纱,来到桑葚身后,弯着腰询问:“殿下怎么不用膳?”

  他已知金儿暴露,被迫逃出了宫去的事,估计找到他也只是时间问题。他必须完成姑娘交代的任务,即便是死,他也要对得起姑娘。看着桑葚,小太监袖中藏好了匕首,他的眼神逐渐冰冷。

  “不必。”

  “这样好的日子,殿下怎么不好好享受呢?”

  他问着,越来越靠近桑葚,匕首尖锐的锋芒有了光泽,“高高在上的公主也会有烦心事么?不过殿下不用担心,死了就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桑葚还在手抄佛经,她手上的笔没有停下,只是问:“你是什么人?”

  他没有回答,咬紧牙关用尽力气,像条阴暗爬行的毒蛇,将把冰冷的匕首从桑葚的后背刺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