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晏定定地看着他。
元璀干笑一声，从柜子里翻遥控器。因为省电费，这玩意也好久没用了，直到翻出了落灰的遥控器，元璀满头大汗地摁开了开关。
老式空调发出了轻微的噪声，在元璀期待的目光中吹出了一股浓灰。
“咳咳咳咳！”元璀疯狂地咳嗽了起来，连忙将不受遥控器控制的空调插头拔了。
本身气候还没转凉，这下屋里又闷又热，元璀跑到窗边打开了窗户，等到风进来才稍微喘上口气。待他转回视线的时候，齐白晏视线变得更为微妙。
元璀：“……”
好吧，横竖这里就是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平时不开吗？”齐白晏忽然道。
元璀摸了摸鼻尖，遮掩道：“懒……”
齐白晏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戳穿了他笨拙的谎言。
元璀尴尬道：“……省电费。”
他站在窗口摆了摆双臂，“开窗就挺好的！真的！很凉快的！”
齐白晏：“嗯。”
元璀主人般地招呼他往沙发上坐，“你坐！我给你倒杯水。”
视线注意到自己沙发上覆盖的小破布，元璀一愣，慌张地将满是缝补痕迹的沙发布抽掉，往身后藏，“好了，坐吧。”
齐白晏视线在他往身后卷巴的沙发布上定了一瞬，坐到了勉强算是能看的光滑沙发面上。他往那里一坐，哪怕是没什么表情，元璀都眼前一亮，觉得像在拍杂志封面，这个沙发就是那种昂贵的复古旧款。
真的长得好贵啊……这个男人。
哪怕放在贫民窟，别人都觉得他是来体验生活的吧。元璀在心里嘀咕道。
窗框上的小风铃随着吹进来的风叮当作响，齐白晏看着元璀忙不迭地跑去厨房倒水，然后捧着自己常用的那个卡通杯子递给他。
齐白晏见他不喝，“你呢？”
元璀将满是水的手擦了擦，“我家里平时不来人，老陈的水杯收着了，你就用我的杯子喝吧，我都洗过了。”他指着杯子上的卡通图案，眉飞色舞，“积分兑的，还挺好看的。”
齐白晏本是想说不必那么麻烦洗他用的杯子，视线跟着他看向柯基卡通图案，点评道：“挺像的。”
元璀：“？”
齐白晏：“柯基。”
元璀：“啊？”
元璀以为他说自己腿短，站起来比划道：“虽然没你长，但是也很长的。”
齐白晏：“不是这个。”
元璀：“什么？”
齐白晏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元璀莫名其妙的，偏偏又觉得自己受了嘲讽，憋得脸蛋发红，就差拎上衣下摆脱裤子给他展示自己腿没有那么短的厉害，气鼓鼓的，“过分！”
齐白晏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一眼就可以看全整间屋的模样，一个小厅，浴室和卫生间用门隔开，卧室很小，厨房更是只有巴掌大地方。墙面发灰，墙角散着掉下来的白灰，更有地方因为潮湿而泛着青灰色，估计一敲就掉下一堆石灰茬子。空调坏的，电扇坏的，常用的东西却都套上了保护套，可以看得出主人很用心地在生活，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即使离开这么久没怎么落灰，各种布套装饰虽缝补却针线细心，应该练过很多次。
元璀两只手背在后面，因他打量着屋内的眸光而窘迫得要命，手足无措，“没、没什么好看的。”
男人的昂贵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一言一行都可以看出来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连一柴堂那种民宿他都没住过，家里是高级住宅区，出门时直接高档酒店。往日里一起出去的时候虽有窘迫感，但还没有落差这么明显。可等到人进了自己家里时，元璀才彻底受不住了。
元璀现在觉得他视线烫得厉害，面无表情宛如审视，不由得尴尬解释道：“别看屋子小，其实住着还是挺舒服的。”
齐白晏：“嗯。”
元璀：“平时也可以睡沙发这里，很凉快的！”
齐白晏：“嗯。”
元璀：“……”
男人神色淡淡的，仿佛在搜寻着小东西在屋里留下的所有痕迹。
元璀唇瓣动了动，恼羞成怒地想要捂住他的眼睛，“别看了……行不行！”
元璀猝不及防被人拽过去，连带着身子被压到了往日里缩着的长条小沙发上，两个身高腿长的挤在一起，更是显得拥挤。
沙发陷得“嘎吱”一声响，元璀后脑枕在沙发上，脸色发红地看着齐白晏，胸口轻微起伏着，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当时不想让齐白晏进他家家门也有这点小心思作祟，此刻被人直接扒开来，就像在心上人面前暴露出了最糟糕的部分，窘迫难言，针刺般地扎着肌肤。
齐白晏垂眸看着他，冷杉味悄无声息地覆盖了下来。
元璀被他将手腕按在头顶，眼眶泛红地看着他，气急败坏的。
齐白晏俯身亲了下他的耳根，亲得元璀骨头登时酥了一半，鼻息间溢出一声轻哼，两条腿不受控制地夹住了男人的腰。
这近乎是身体的本能，元璀做完以后更觉羞耻，眼睫轻颤，敛住了眸光。
轻柔的吻落到了眉心，顺着鼻梁滑下，咬住了鼻尖。
元璀腰肢发软，两条腿颤颤地夹不紧，被人旖旎亲吻的动作弄得仿佛泡在温水里，软软热热又难以抗拒，指尖蜷曲地嵌入了掌心，脸皮滚烫。
“说好……不可以随便……”元璀咬了咬唇，倔强地道：“……亲的。”
他虽是在坚持立规矩，眼底的闪烁的光却写满了暗藏的期待，齐白晏也没戳破，只是细腻地亲吻着他的面庞，就是没有触上张合的软唇。
元璀呼吸急促地被人轻咬着喉结，下身难耐地轻蹭着男人的腰，被顺着下摆滑进去的手掌揉捏得腰肢颤抖，鼻息间溢出隐忍的喘息，一副又想要又不想要的模样。
而且在自己小时候睡到大的沙发上做这种事，更是显得禁忌至极，元璀越来越羞耻，被人片刻后才触碰上唇瓣的逗弄撩得肢体绵软，眼眶湿漉漉的。
“很像。”齐白晏贴着他的唇角，忽地低笑了一声，“那只小狗。”
元璀：“……”
元璀想起他刚才指着柯基说像自己的事情，旖旎顿时散去，眼睛瞪得圆圆的，“哪里像了？！”
齐白晏喉结滚动了一瞬，似乎憋不住那般汹涌的笑意，埋在他的肩窝里平复着呼吸，“嗯。”
元璀：“……”
元璀彻底恼羞成怒，就差张口咬他，“一点都不像！”
哪有说别人像小狗的！
齐白晏记性很好，思索起自己以往无意间看到的对于柯基的描述，缓慢地道：“胆子大，机警，喜欢和人贴近。”
元璀：“……”
齐白晏：“很容易被满足，和小孩玩得很好，会保护小孩。”
元璀：“……过分了啊。”
齐白晏：“真诚，偶尔脾气暴躁，咬人却不下狠手，实际上内心温和，”
元璀眯起眼，“齐……”
齐白晏顿了顿，“是个小勇士。”
元璀脸蛋涨得发红，”哪里像我了？！“
齐白晏抬起头，眉毛微挑，“嗯？”
元璀又气又羞，心里想着确实像得要死，怎么该死的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个坏男人真的不是在糊弄他吗？不行他要查一下百度看看！
忽的，微凉的指尖落到了他的面颊，元璀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齐白晏垂下眼看他，眸光微动，眼底氤氲地藏了很多话。
元璀不明所以，却又不受控制地溺进了他的眼底，被男人摩挲着额发的动作弄得心底痒痒的。
淡色的唇瓣微动，男人“嗯”了一声，“……有在好好地长大。”
这声很轻，元璀听明白后倏地红了眼，“你……”
是个小勇士，有在好好地长大。
——即使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为生活而疲惫不堪，却始终像只不屈不挠的小狗，每天叼着比身体大很多的东西，跑来跑去，不偷不抢，活得比谁都正直认真，也比谁都温柔善良。
那般光亮的，璀璨夺目的，他的元璀。
“不用担心，”齐白晏在小家伙的额头落下轻吻，声音低低的，“以后交给我。”
元璀心尖猛然颤了一下，两只眼无声发烫，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心尖“咚”地滚了出来，被这个人全数看透，然后稳稳地落到了他的手心。
元璀吸了吸鼻子，渐渐控制不住溢出来的泪意，眼眶通红地闪避着对视，不想暴露自己那点脆弱的小心思，“我……我也没有那么……”
齐白晏亲吻着他的眼睫，将湿润的水汽尽数吻去，“嗯。”
元璀不说他也懂那些意思，这小东西倔强得要命，这种事情上总是不爱示弱，非要撑出点面子来。
元璀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委屈地抿住了唇，眼睫上沾着晶莹的珠串，抽出来的两只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脑袋埋在他怀里不出声。
齐白晏喉结动了动，宛如情之所至，轻咬了下他的耳根，“……小璀。”
“——！”元璀被这声叫得浑身过电，猛地挣出一股力，脸色通红地看着男人。
齐白晏其实很早以前在西餐厅和他扮情侣时就叫过这个称呼，奈何元璀现在的反应活像是被人惊得汗毛竖起。
齐白晏微微蹙起眉，定定地看着他。
元璀张着唇，大口地喘着气，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我……我……你……”
齐白晏：“嗯？”
下一瞬，元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蛮劲将他往旁边推了推，自己跳下沙发，速度快得如同龙卷风，胡乱抓起手机就往外面冲。
“——你你你你饿了吗？我去买夜宵！”
“啪！”门关上了。
齐白晏：“……”
*
“谢谢！装袋子里就行，两双筷子。”元璀比划道。
老板好久没见着元璀，笑得眯起了眼，“好久没见着小元了啊，高考咋样？”
后面的食客笑道：“你这个问题问得太晚了吧，人家学校不错的。”
后面一排认识元璀的人都点了点头，“是啊是啊！”
“没办法，生意太忙了。”老板挠了挠头，对元璀憨笑道：“小陈又去你家了啊？我今儿早上还见着她的。”
元璀心里还在胡思乱想，“没……来客人了。”
老板“哦”了一声，“来客人好，多交交朋友，你看你这同龄的朋友也不多，成天兼职哪成啊。”
元璀：“……嗯。”
直到摊子上的热气渐渐散去，元璀还是恍恍惚惚的，要不是因为天色暗了下来，估计早就被人发现脸蛋通红得不正常。
他现在浑身残余着酥麻过电的感觉，刚才要是不推开齐白晏估计就克制不住自己掰开腿求人上了，身前的地方胀胀的，硬得发痛，在外面吹了好半天冷风才让火气降下去，全程羞耻万分又难以言说。
【“小璀。”】
元璀指尖发抖，气息急促地平复着心跳，牙齿将下唇咬得紧紧的，脑内的声音挥之不去，
这个称呼也不是没有人叫过他，但齐白晏叫出来就有种旖旎勾人的味道，从淡色的漂亮唇瓣中吐出，足以让他神魂颠倒。
小璀。
……小璀。
打包的面被他放到了旁边，不敢沾着一点墙灰，在外面晃悠这么久，其实也凉了许多。
元璀顾不上那么多，失控地捂住了耳朵，缩在墙檐边缓和着心跳，嗡鸣般的响声刺激着心尖缩起，每一根枝头都酥得打颤。
咚咚咚的心跳声蔓延到了耳鼓，掩盖住了滴滴答答落下的雨声。雨水滴答地砸在地面上，如听风的珠串，转瞬间便洇湿了一小片地面，溅得碎砖嵌入的软泥地上洼着一小滩又一小滩，细微的反光中，依稀可以窥见檐角的青灰色。
西街这片区都没有灯，到了十点多就是漆黑一片，元璀稀里糊涂地走了这么久，都忘了掏手机打灯。
——似乎很多次的夜晚也都是这样。
他一个人走过漆黑的巷子，看着不远处明亮的地方，面上装作镇定，实际上心里打着鼓快步往前。
快、快点走。
最好跑起来！跑起来就不会被可怕的东西追上。
脚底急促地迈出那块巷子，他气喘吁吁地停在灯柱下，身侧便是笑着扑进别人怀抱里的小孩。元璀背着包，颤抖的脊背僵住了，脚步停下，看得愣了神。
许久，他缩了缩脊背，眼巴巴地躲在暗处悄悄地打量着。
说不上来是羡慕还是怎样的情绪，视线不受控制地盯着别人手牵手上了楼，甚至有的小朋友被家长背着，一脚轻一脚重地踩在泥砖地，然后打开家里的灯，关上廊道的灯。
灯影消散无声，重新陷入寂寥的夜色中。
明明已经过了很害怕的年纪，该挨得揍一个不少，揍别人的更多，但元璀此刻不知道在等着什么，盯着深处的地方发呆。
隐隐的，他近乎期盼地希望着那里出现一点光亮，最好有谁站在那里等不到人，然后用手电筒打着光来找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次会有。
而且非常确定地……觉得。
如水的盈盈光亮挑开了暗色，潮水涨起悄然无声地漫到了他的脚下，披散下一地的碎金色，元璀看得心尖颤动，心跳得越来越快，几乎要蹦出了嗓子眼。
鞋尖停在了他面前，停步时踩得地面发出一声“啪嗒”的水声轻响。
元璀大脑空白地抬起脸，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漂亮的男人顺着檐下一路走过来，黑暗被素白的面容拨开，柔软的发丝沁着珠色的光点。手机电筒的亮度被他随手收起，垂眸看着蹲在地上的人，眸光微动。
“嗤啦。”
指尖按动了伞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了下似乎掉漆的地方，熟悉至极的透明伞瞬间撑开在他头顶。
齐白晏打开伞，将两个人笼在伞下，雨滴顺着夜幕落到了伞面上，声音清晰得盖过了元璀的心跳声。
“滴答。”
“滴……答。”
元璀脑内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起，什么也说不出来，懵懵的，依稀听见男人低磁的声音响起，隐约压抑着一丝无奈，“……小麻烦。”
雨伞猝然被撞得晃了一下，水珠乱七八糟地溅落，直接洇湿了衣衫，齐白晏下意识地将他环住，稳稳地抱住。
削瘦的身形埋在冷杉味的怀里，手指死死收紧，用力到就像抱住了顷刻间足以将自己燃尽的火光，紧贴的心脏狂跳着与火焰共舞。
元璀艰难地喘出一口气，灼烫的感觉从喉口滚出，鼻息颤了颤压下哽咽，声音沙哑。
“你是……来找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