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终了,温流光瘫在驾驶座上喘着粗气。

  主动的是她,脸红心跳激动得手都在发抖的也是她。

  柳知霜情况比她稍微好点,屈起指节抹了抹唇角,歇了一会儿,扯了一张纸递给温流光,轻声道:“擦擦。”

  温流光一脸茫然。

  柳知霜强忍羞意,伸手帮她擦掉唇上沾染的口红。

  温流光是医学生,课业繁忙加上专业限制,没有化妆的习惯,好在天生白嫩的一张脸不化妆也足够清爽好看。

  柳知霜是演员,到剧组多多少少都要化妆,刚刚和温流光接吻,口红全沾到对方唇上,跟咬唇妆似的。

  温流光看见纸巾上斑驳的口红痕迹,瞳孔微微放大,偏头整理起自己的仪容来。

  于是两个人一个对着车内后视镜补妆,一个用湿巾纸擦嘴唇卸妆,忙得不亦乐乎。

  车厢莫名沉默了下来。

  好半天,柳知霜打破沉默,说:“还有第三件事。”

  第一件是邓贤的戏份被秦鸢姐取代了,第二件是秦鸢姐可能和她有吻戏,还没说完,就被温流光这家伙醋意上头打断了。

  “什么?”

  “江导要我试试喝醉的滋味。有一场醉酒戏,我的感觉始终不对。”

  温流光立马答应道:“那今晚我陪你喝吧,我看着,不会出事。你想喝什么,红酒,白酒,还是洋酒?不过不要混着喝,后劲太大了。”

  红酒算洋酒的一种,不过近年来洋酒偏指高酒精度的蒸馏酒,如威士忌、白兰地、伏特加、朗姆酒等,所以温流光将它们分开说了。

  “红酒吧。”

  “好,我让服务员送酒单上来。”

  吃完饭,两人回到顶楼的总统套间,分道扬镳去浴室冲凉。

  虽说两个刚刚亲吻过的人洗完澡穿着浴衣对坐喝酒,怎么看怎么危险,但总不能不洗澡不换衣服直接喝酒,万一醉倒直接睡着,嫌脏。

  柳知霜的红酒是她自己点的,温流光不常喝酒,更不懂酒,对着琳琅满目的酒单只觉眼花缭乱。

  她只喝醉过一次,当初在加拿大,跟着同门学长学姐见世面,去了学校附近一家小酒吧。

  听着乐队激情四射的演奏,她被氛围感染,干了两个半杯的威士忌,成功把自己灌醉了。

  然后一个兴奋,她跳上椅子,扯着喉咙问了全酒吧的人一个问题:“Are ya ready kids?”。

  所有人都很捧场回答道:“Aye Aye Captain.”

  但凡那时候温流光有点理智,就知道该闭嘴了,偏偏喝醉的人亢奋得很,大声道:“ I can\'t hear you.”

  所有人很给面子更大声回答:“Aye Aye Captain! ”

  那一刻,万众瞩目,酒吧里每一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温流光身上,温流光不负众望,唱出了那一句:“OHHHHHHH, Who lives in a pineapple under the sea?”

  伴随着这一句,全酒吧沸腾了,“SpongeBob SquarePants!”的喊声震耳欲聋,隔着一条街都能听见。

  从那以后,温流光再没穿过有黄色、方块两个元素的衣服,因为一直有见识过那晚盛况的人管她叫“Sponge Wen”。

  回忆往事,温流光决心吸取惨痛教训,避开所有能让她喝醉的酒,果断翻到了鸡尾酒页,然后一眼相中加了大量菠萝汁的新加坡司令。

  新加坡司令的配方几经变更,温氏酒店的调酒师调制出来的口味恰好是有着浓厚青柠、菠萝和石榴味的香甜,馥郁的果香甜味完美地遮盖了酒精的味道。

  温流光喝了一口,跟喝果汁似的,砸吧砸吧嘴觉得不过瘾,又点了五份让服务员送上来。

  殊不知新加坡司令是比长岛冰茶更隐晦的“失//身酒”。

  长岛冰茶入口不烈,但金酒、朗姆酒、龙舌兰、伏特加四种烈酒混合之后浓郁的酒精味和苦味,是可乐、砂糖、柠檬汁无法完全遮盖的。

  但新加坡司令口感像果汁,让人喝完只想再来一杯,一杯接一杯,就醉得狠了。

  两人边说着话,边就着点心喝酒,不知不觉都有些微醺。

  “知霜,我到现在,都觉得不可置信,我们居然坐在一起喝酒诶,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活我死的。”温流光眯眼笑着,隔着衣服用手指摸摸左肩早已结疤的伤口。

  柳知霜垂眸看她一眼,更不可思议的事都做过了,坐在一起喝酒算什么。

  “知霜,你好厉害啊。秦鸢姐说没见过你这样的天才,拿到剧本半个月不到,居然把角色揣摩得那么好,连江导都夸你。”温流光折着手指,计算自己耽误了知霜多少天,“我还老是在你身边闹你,你都没受影响。”

  “我不算天才,”柳知霜抿抿唇,突然说,“我也需要时间打磨角色,只不过《惑》,比较特殊。”

  温流光抬头望着她,似乎在思考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柳知霜喝完了两瓶红酒,隐隐约约有了醉意,面前又是自己喜欢的人,于是放下戒心,眉宇间那股少女特有的青春气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在漫长岁月踽踽独行的成熟感和孤独感。

  她贴近温流光,把脸埋在对方脖颈间,鼻子抵到对方锁骨旁,罕见地醉言醉语起来:“因为我好久之前,就看过了,也想过了,如果是我,该怎么演。”

  温流光被酒精侵蚀的大脑运转缓慢,她低下头,眼神迷蒙,问:“什么意思?”

  柳知霜笑靥如花,声线糜哑:“上辈子,我就知道了啊。”

  当头一棒。

  知霜她,有上辈子的记忆?

  那岂不是?

  柳知霜突然张开右臂环住她的脖颈,和她脸贴着脸,左手揪紧了她背后的衣服,水光润泽的唇叹息似的发出声音:“温流光,你不懂我付出了多少,才能心绪平静地看着你这张脸。”

  这张脸她曾经深恶痛绝,这张脸的主人曾经是她的噩梦之源,她恨不得让这张脸的主人死无全尸。

  但温流光到底是不同的,她不舍得迁怒到温流光身上。

  好吧,左右上辈子她已经报了仇,这辈子的蠢货温逐光和上辈子那个变态的差别也大,看在温流光的份上,她不计前嫌,过去的都过去吧。

  “知霜,我好喜欢你啊。”温流光喃喃道。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原书中柳知霜的非人遭遇,她不想回忆,只能翻来覆去表明着自己的心意。

  “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她回抱住了柳知霜。

  该说不说,温流光这辈子就倒在了菠萝上。

  上一次喝醉,她因为住在菠萝屋的海绵宝宝脸都丢尽了;

  这一次喝醉,她因为新加坡司令的菠萝香味人都丢完了。

  物理意义上的,人都丢完了。

  都丢给柳知霜了。

  当然,她也不是什么也没得到。

  准确来说,是等价交换。

  当天光大亮,温流光迷迷糊糊从床上醒来,旁边人不着一物的身体着实把她吓了一跳,更糟糕的是,她发现自己也是同样的状态。

  她仰面躺在松软的被子里,面色惨白,像一只被大雪压死的白仓鼠。

  她消化不了这件事,正如她消化不了昨夜香甜撩人的新加坡司令。

  嘴里还残留着甜味,说不清是菠萝的味道,还是别的什么味道。

  温流光花了很长时间做心理建设,才轻手轻脚起身,捡起随意扔在床脚裹成一团的浴衣,胡乱套在身上,然后老老实实跪在地毯上,低垂脑袋忏悔,等候发落。

  不知温流光跪了多久,柳知霜突然打了个细声细气的喷嚏,翻了身,原本盖在她肩头的被子便滑落到胸口。

  温流光膝行过去,小心翼翼用指尖提起被角,盖到柳知霜肩膀,过程中不小心瞄到她肩颈上奇奇怪怪的粉红色痕迹,顿时羞愧得恨不得自戕。

  等柳知霜终于醒来,一睁眼,就被温流光这副大逆罪人的模样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知霜,”温流光的脸毫无血色,她颤抖着嘴唇,忏悔道:“我错了。”

  “你错哪了?”柳知霜伸出光滑的手臂,按着太阳穴,宿醉后头疼得很,也没精力思考温流光的反常,只顺着她的话问。

  “我错在道德底线太低,毫无人性,太无耻了。”温流光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流下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会趁知霜醉酒神志不清的时候,做下那样的事。

  虽然她也喝醉了,但是真正醉酒的人,要么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和理智,要么睡得像一头死猪。醉酒纵情不过是肮脏低劣的借口。

  温流光恳求她:“用法律惩罚我吧,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柳知霜瞠目结舌,饶是她思维敏捷,心理素质强大,也跟不上温流光此时的节奏。

  “等等,你,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吗?”

  温流光满脸泪痕,沉痛道:“我逾矩了。”

  “不是,你昨晚不是表白了吗?”

  温流光张大了嘴:“啊?”

  柳知霜叹气扶额:“我答应了,所以准确来说,我们现在算恋爱。”

  温流光闻言,又哭又笑,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但马上反应过来:“还是不行,我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就……”

  话没说完,一个枕头对准她的脸砸了过来。

  柳知霜揪着被子,有些恼怒,非要她把话都说清楚是不是?非要她说,是她先主动抱着温流光的是不是?

  温流光到底不是真傻,终于明白了,跪在地毯上,笑得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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